涂茸还未睁开眼,手便去摸身侧的位置,里衣袖子蹭到手肘位置,露出痕迹未消的手臂。 没有摸到人。 涂茸瞬间睁开眼,安然睡了一觉,身体没有昨晚那般沉重难受了,他慢吞吞爬起来,用被子裹住自己便开始扬声喊。 “武哥?袁武!” 屋外刚放下扫把的男人立刻应声进来,他拍拍身上的寒气,才朝里屋走去。 袁武去烧火炕的屋里,把挂在灶台旁边烤着的衣裳给他拿过去。 “今儿新春,原本想着早起去村里转转,溜达溜达,却不想天不亮时下了场雪,积雪稍有些厚,还是别出去踩雪了。”袁武细细说着,抬头的间隙就见涂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怎么了?” 涂茸皱眉:“偏要我——” 袁武见他皱眉都害怕,赶紧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枚红色荷包,塞进他手里,打断他的话:“我以为你已经发现了,这东西自然是要放到枕头下面压岁的。” “我都没有收过哦,不知道要在枕头下面找的呀。”涂茸瞬间被哄好了,他捧着荷包言笑晏晏,看向袁武的视线带着欢喜和眷恋。 他是好哄的,只是也要看谁哄罢了。 袁武听他说这样的话,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心疼,他孤身前来,从前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或许从前更洒脱无拘束些,但总归是不如眼下的。 他捏捏涂茸脸颊,音色格外温和:“无妨,往后年年都会有,不过日后就要你自己找了。” 涂茸眼睛一亮:“要藏起来吗?” 袁武故作沉思,只是随着他沉默,涂茸的表情便越紧张,显然是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来,全然将心思都放在脸上了。 “嗯……那就藏起来吧!年年都放在不同的地方,你只管找就是了。” “好哦!”涂茸轻轻拍着荷包,突然想到什么,“苒苒有吗?” 袁武点头:“给他放到屋门口了,出来便能看到,之后就能用荷包里的银子去赶集了。” 涂茸重重点头,有很多碎银子哦,够他逛好几次集市啦! 袁武伺候他穿好衣裳,从旁边屋里端来热水,看着他洗漱:“你先洗着,我去端饭菜,昨晚的菜没有吃完,热了热。” “没关系哦,好吃的。”涂茸不介意什么剩饭剩菜,反正都是好吃的东西,不能浪费的,能吃当然要吃。 他下地穿好鞋袜,借着热水洗脸,还不忘把袁武给他的买的脂膏擦上,武哥说这样脸就不会皲裂了。 他可是漂亮兔兔,得多注意这些的。 这边洗漱好,涂苒也穿着新衣裳出来了,他向来爱穿白色,只是今日是新春,他便也穿的喜庆了些,在外又套了一件妃色棉衣。 饶是这样他都觉得自己穿的艳丽,可视线落到涂茸身上时,他顿时就不觉得自己招摇了。 这傻兔子怕别人不知他昨晚度过了美妙夜晚,穿着红艳的夹袄,连颈间的绒毛都是艳丽颜色,将他衬的更加白皙好看,叫人恨不得好好揉揉他。 涂苒轻笑一声,他们也不是头日来人类堆里了,自然知晓他们这些衣裳得废多少银钱布料,难为袁武真的舍得。 “你拿到了吗?压岁银!武哥给了很多哦,我们以后都能直接去逛集市了!”涂茸嘿嘿傻笑着,时不时就要把荷包抱起来晃晃,听里面碎银碰撞发出的声响。 “自来这里,你何时缺过银钱?”涂苒坐到他旁边,将桌面收拾好。 饭菜还是昨晚那些,只是他们昨晚吃的少,好些菜都是未动的模样,经过袁武回锅,便又是新鲜菜了,味道丝毫没有变化。 虽说是早饭,只是吃完都中午了,屋外风雪未停,甚至有越来越强劲的趋势。 “幸好今日无需走街访友,否则出去都要回不来了。”袁武随口说着。 “不会呀,能回来的,我们想的话,任何时候地点都能回来的。”涂茸立刻接话,他们是被玉灵山孕育出灵智的,永远不会忘记这里的。 这是他们来时的路。 袁武没有反驳,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点头,左右他们还能去哪呢? 因着不能出去玩,涂茸和涂苒连着数日不出门都有些憋得慌,袁武便叫他们穿戴整齐,放他们去院子里玩了。 院子只清理出一条小路,小路两侧的积雪也只脏污了一点,其余的也够他们玩了。 若是往年冬日,涂茸都会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直到自己所有的毛毛都被雪花打湿,变成一绺儿一绺儿的,然后再去涂苒的窝里作乱,每次都要被打一顿才舒服。 现在他倒是想滚都不能了,否则就要被武哥发现他们的身份了。 “我要捏只兔子。”涂茸蹲下去捧雪,嘴里还不忘嘟囔着,“你要跟我捏一样的吗?” 涂苒忍无可忍,捏起一枚雪球砸向他,并怒吼道:“我不捏兔子捏什么!” 涂茸被打了也不恼,只嬉笑着拿雪撩拨他:“我怕你不捏兔子呀!万一你要捏你爱吃的糖葫芦呢?” “懒得跟你说。”涂苒哼笑。 两人便各自忙碌起来,只是雪人不好捏,尤其是这种精巧的东西,捏成还行,但若是想捏精细些,那就更费劲了。 两只兔子双手冻的通红,谁也不肯先动用术法,否则就像是认输一般。 “我捏好了!”涂茸赶紧松开手不停往手上哈气,若不是觉得不干净,他都要像从前那样直接舔爪爪了。 “啊?”涂苒立刻抬头去看,视线落在那坨雪上,瞬发出惊天爆笑,“那团便便一样的东西就是你自己吗?哈哈哈……” 涂茸这下是真忍不住了,他捏起雪团就朝他丢过去:“说什么呐!我的兔子很好看啊!你那团才是便便!哪家兔兔头顶撅撅啊!” 却不想涂茸的雪球没长眼,直接就把涂苒的兔子给打散了,这下涂苒也吱哇乱叫起来,全然没有平时的冷静自持。 两人倒是也再言语,直接就蹲下开始团吧雪球,然后疯狂朝对方身上丢,也不管能不能砸住,反正气场在那摆着,看着格外厉害。 “你丢进我衣裳里啦!”涂茸突然大喊一声,然后蹲下背过身,任由涂苒如何砸他都不为所动。 涂苒却没有被他迷惑,只眯了眯眼,稍稍走近两步,轻啧一声:“你在这里孵蛋吗?” 话音刚落,涂茸就抱着一枚大雪球迎面砸到他脸上,直接给涂苒砸个透心凉,面颊的皮肤都感觉冻住了。 “涂茸!”饶是他有准备,却也没想到涂茸要砸他个大的! 涂苒想也不想当即扑上前和他抱作一团,两人直接摔进雪地里,倒是还记得手下留情,只顾着往对方衣裳里灌雪,撕扯间总能看到他们身上的红痣。 “你身上那个好像没有我的红哦。”涂茸扯着他衣领,盯着他锁骨看来看去,恨不得把头都埋进去。 涂苒推推他脑门儿,满脸无语:“废话,我又没成婚,也没有洞房花烛夜,自然不如你的鲜艳。” 涂茸却是突然羞涩捂脸:“你好讨厌哦,居然这样不知羞呀!羞羞羞!” “你最好正经些,别逼我给你一拳。”涂苒作势扬起拳头,“瞧见没,碗大的拳头,一拳给你捶晕。” “哈哈哈哈哈……” 两人放肆躺在积雪里,此刻还尚未察觉到危险降临。 “你们,玩得可开心?” 低沉的声音从屋檐下传出,是涂茸最最喜欢的人所发出的,只是此刻他却不敢欢喜,只敢拽着涂苒飞快从雪地上爬起来。 两人互相拍着雪,涂茸还不忘朝他露出讨好的笑:“武哥,你也出来玩呀?” “有人敲门,去瞧瞧。”袁武站在屋檐下微抬下巴,视线紧紧盯着涂茸,见他安然走到门口,才略收敛眼神。 涂茸将门打开,就瞧见门外站着略有些眼熟的小哥儿,似乎是在这里站了很久才下定决心敲门,单薄的衣衫已经被雪浸湿,连眉毛都沾着雪花。 “你是西边那家的,你有事哦?”涂茸歪头看他,明明只见过一次,怎么还会来敲门呢? 李余有些无地自容,他有预感,今日的请求如果被拒绝,那真是要一辈子都无法抬头了,但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咬了咬发紫的唇,万分艰难开口请求:“我听说您家里可能会有熬药的炉子和炭盆,厚着脸皮过来问问,若是有,能否借用?” 涂茸眨巴眼看他,分明天寒地冻,他穿着的还是之前那件衣裳,倒是干净,只是有些不合季节,手也依旧皲裂红肿着,似乎并没有敷药。 他敞开门,侧身请他进来:“是有哦,你来家里吧,我让夫君拿给你。” “多、多谢!”李余说着还不忘拱手又鞠躬,看着有些不伦不类,却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动作。 涂茸弯起眉眼,朝檐下的男人呼喊:“武哥他来借东西哦!煮药的炭盆和炉子。” 袁武视线移向李余,并未多留,只是这小哥儿他从前是认得的。 李余父亲死的早,家里没有其他孩子,一直都是他昼夜不分地照顾着瞎眼的哥儿爹,日子过得实在艰苦,若不是逼不得已,怕是不会在大年初一来借东西。 他转身进厨房去拿,见李余是空手来的,便将东西放进背篓里给他。 “多谢三哥,多谢茸哥儿。”李余眼眶通红,鼻子也是红的。 “邻里乡亲,拿去用吧。”袁武声音很淡,“何况是我夫郎要借你的。” 李余恭敬点头,用力背起背篓,连已经冻僵的手流了血都没知觉,不敢多看这大宅院一眼,匆匆离开了。 涂茸鼓鼓脸,方才的热闹因为李余的到来被打破,且再聚不起来,倒不是怪他,只是心里有些闷闷的,也不是人人都能过好日子的。 当晚雪停,大年初一眨眼就过去,初二这日开始,家家户户便开始走街串巷,带着东西去维护邻里关系和亲朋好友了。 袁武家倒是没有什么可维护的,只是李德禄是村长,日后少不得有需要他出面解决的事,这一趟是不能少的。 再就是袁秀英家。 虽说当初闹了些不愉快,也不准备日后再多有来往,只是当初刚回村里,确实是对方对他多有关照,新年自然是要带着东西去看看的。 这事他没瞒着涂茸和涂苒,匆匆去也匆匆回了。 只是回来后还带了一消息回,晨起天刚亮媒婆就来登门说亲事了,给程月说的是附近村里的汉子,普通人家,知道程月有陪嫁,也愿意给四两聘金。 “那何时成婚呢?”涂茸问。 “说是定在初十,没几日了。”袁武回答。 涂茸微微点头:“好快呀。” 但他们都知道是为什么,从袁武口中能听出来,程家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毕竟有袁文在前,再坏也不会比他还差劲,何况是能下地干活的老实汉子,日子就算苦,能正儿八经过日子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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