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楚的黑眸沉静无波,骨节分明手搭在转盘上拨弄,在糖醋排骨转到跟前时指腹用力,夹起一块放到姜然的碗里。 “奶奶,合不合适,我自己清楚。” 他说这话时,姜然看到他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阿楚在生气。 姜然夹起那块糖醋排骨,正准备吃,一只手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五指钳住拿着筷子的那只手,他完全没有准备,手一抖,排骨掉回碗中,姜莱语气不悦说: “既然这样,姜然,回家。” 姜然用力挣脱,但一个omega和alpha的力量悬殊,那只手就像焊在他手腕上,纹丝不动。 无奈,他放软语气,“哥,我不想和别的alpha结婚,我只想和阿楚在一起。” 姜莱冰封的脸动容,“回家说。”说着,他松开手率先离开包间。 辛怡见姜莱离席,她也起身,拉着面色阴沉的姜骏离开,最后包间内只剩下四人,姜然,黎楚,祝嫚和黎尘怀。 祝嫚和黎尘怀也打算离开,在经过黎楚和姜然时停下,黎楚侧身挡在她面前, “奶奶,我不会和段清结婚,你们最好断了这个念想。黎氏能有今天的成就,我想,你们也不想见到好不容易建起的大厦倾覆吧。” 站在他身后的姜然怔住。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谦逊、从不会对人发火的黎楚吗? 祝嫚目光冷然,腰腹前拿着包的手用力,僵持数秒,迈腿离开。 在祝嫚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黎尘怀的手轻轻拍打黎楚的肩膀两下,姜然看见他在笑,两人的目光正巧对上,他先转头避开,接着就听见黎尘怀说: “你们两个要珍惜彼此,别走了我的老路。” 黎楚坚定道:“不会的,我永远不会走你的老路。” 黎尘怀似是在自言自语,双目无神喃喃道:“嗯,那就好。” 偌大的包间,此刻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桌上的菜只有几道有吃过的痕迹,其余都完好无损的放在那儿。 姜然不明白黎尘怀话里的含义,他也不想懂,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再者,他对黎楚过去的十年里不闻不问,直到黎楚十二岁以后才出现。他本身对黎尘怀就有意见,每次见面也只是打声招呼,然后离开。 姜然真的怕再多和他说一句话,忍不住一个白眼翻过去。 黎楚的脸始终低垂着,姜然见不得他情绪低落,拉着人就往外走,“我们也快走吧,再不回去,我哥该杀人了。” 走出酒店,两人等着司机将车开过来,这时,姜然的手被反握住,他回过头,黎楚低声说:“然然,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疑惑问。 黎楚:“你刚才也听见了,我爸和我奶奶想让我娶段清,我欺骗你说他们催婚,对不起。” 姜然:“我记得段清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 黎楚:“我不喜欢他。” 姜然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 黎楚的声音小到被车行驶过来的声音盖过,姜然只瞧见他的嘴一开一合,凑过去问: “你说什么?” 黎楚嘴唇轻抿,“你不介意吗?” 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司机下来打开车门,姜然弓腰一条腿踏上去,坐在车里,对站在车外愁容密布的人勾起唇角, “这也算是变相的催婚,所以你没骗我。” 酒店前明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姜然的脸隐匿在车内的阴暗里,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黎楚的眼里,比身后所有的灯光都要明亮。 所有阴郁的大雾,在这一刻被穿透,黎楚抬腿上车,坐到姜然身边,抓住身旁人的手。 这么好的然然,他怎会舍得交给别人。 * 姜家别墅内,姜然和黎楚并肩坐在一侧的沙发上,他们侧面坐着面带微笑的辛怡和面无表情的姜骏,对面则是绷着脸的姜莱。 姜然双手交错于前,“爸,妈,哥,旅行结婚这件事是我擅作主张,和阿楚没关系,他是为了我,才没有将实情说出来。” 黎楚担心道:“然然。” 姜然展颜,“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们该知道了。” 辛怡一听到这里有内情,赶忙站起来坐到他身边。 交错在前的手收拢,姜然将当年差点被陌生的alpha带走的事全盘托出。 一块压在心口多年的巨石放下,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 辛怡听了,泪眼婆娑抱住他,“然然,委屈你了。” 一向寡言少语的姜骏也开了口:“还记得那人的是谁吗?告诉爸爸,我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在听到这话时,姜然笑出了声。 他是真没想到,能从他爸口中听到电视剧里的霸总发言。 不过他爸,也确实是个霸总。 “那个人我不认识,幸亏后来阿楚及时赶到。那之后,我很抵触其他alpha的触碰,就连眼神交流,也让我莫名的烦躁。” 辛怡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红着眼睛安慰他:“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把这段记忆从脑中除掉,爸爸妈妈还有你哥永远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伤害。” 说着,她拉过黎楚的手,放在姜然的手背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阿楚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把那段记忆替换掉。” 对面姜莱的脸色好转,他放下交叠的双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领证?” 姜然诧异姜莱两级反转的态度,惊呼:“哥,你不反对?” 姜莱双手环胸,浅褐色的瞳孔自下到上,“怎么?想让我反对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姜然喜上眉梢,他哥不生气的时候,就喜欢阴阳怪气,旋即敛回笑意,告状道:“妈,他这脾气,嫂子是怎么和他过这么多年的?” 姜莱起身,整理西装上的褶皱,“你能和小池比?” 姜然回击,“你也没阿楚体贴。” 姜莱“啧”了一声,躬身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双眸眯成一条线,“什么时候领证通知我一声,再不回去,你嫂子该想我了。” 姜然受不了他肉麻的语气,一脸嫌弃,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露出半截小臂,“妈,咱家暖气是不是没开,你看我这鸡皮疙瘩。” 辛怡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姜莱也跟着笑出声,视线在扫到黎楚时,收回放大的笑颜, “黎楚,你家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你不能欺负然然,也不能让他在你家那边受半点委屈。” 黎楚站起来,与姜莱平视,“哥,放心,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姜然看他哥又板起脸,窜起挡在黎楚身前,仰着脸,横眉冷竖,“哥,你又对阿楚放狠话。” 姜莱走过来,食指用力戳他的眉心,“你呀你,从小就护着他,别人说不得半句。” 姜然“啊”的一声捂住额头,转过头问黎楚:“红了没?” 得到黎楚的点头回应,姜然连忙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嫂子打电话告状,让你晚上自己睡!” 姜莱挑眉,完全不在意说:“你试试?” 姜然立刻萎靡,悻悻按下锁屏。 彼时,圆月高挂,明天定然是个好天气。 * 姜然和黎楚准备结婚的事,第二天便在J市传得沸沸扬扬,徐寒和柳逸风打过来电话吐槽他们不够意思,说这么重要的事连他们也瞒着,放了一堆狠话。 大概意思就是黎楚和他必须当面赔罪,这件事才能罢休,不然就是不把他们当兄弟。 J市唯一的贵族学校,包揽了从幼儿园到大学所有的教学,他和徐寒、柳逸风和阮鹤,就是在这所学校里相识。 当时徐寒、柳逸风和黎楚是同班,他和阮鹤是同班,由于脾气相投,一来二去,就成了没事一块厮混的朋友。 在二次分化后,他便很少和他们一起出去了。 不过一有时间,他们五人就会聚在一块,在徐寒的酒吧包房里,喝酒唱歌,聊一聊最近发生的趣事和糗事,辛澜是在他分化omega后,才跟着他一块。 想到辛澜,姜然编辑好信息询问他这次聚会去不去,直到晚上他和黎楚来到徐寒的酒吧,对面才回他消息。 辛澜:地址。 简短、明确的两个字,和辛澜平日的性子天差地别。 他正好也想问个清楚怎么回事。 姜然:老地方。
第6章 挑衅 酒吧内灯光斑驳陆离,舞池内摇曳的身姿随着动感的音乐舞动,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块推杯换盏,面带红霞,恣意谈笑。 姜然一进来就感受到来自其他alpha火辣辣的视线,强忍住胃部不适,跟着黎楚穿过人流。 推开包房门,徐寒的破锣嗓子正嚎着不知什么曲调的歌词,柳逸风举着手机在给徐寒录视频,嘴咧到耳根后面,阮鹤则坐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低着头,看不见面上的情绪。 门关上,徐寒嘶哑的嗓音戛然而止,他关掉麦克风和正在播放的歌曲,招呼他们坐下,手拿起桌上的酒,往空杯子里倒。 徐寒:“然哥,黎哥,你们来晚了,自罚三杯。” 姜然和黎楚坐下,柳逸风也收起手机坐过来,“不是我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都没透露给我们?这都决定结婚了,我们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还当我们是兄弟吗?” 姜然拿起酒杯,说出之前在路上斟酌出来应付的话,“主要我和阿楚怕吓到你们。” 徐寒给自己和柳逸风倒了一杯,脱口而出说:“说实在的,是有一点。” 柳逸风拿起酒杯问:“日子定下来了没?” 姜然上唇和下唇刚分开,一块蛋糕送到他嘴边,黎楚唇畔上扬,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先吃些东西垫垫胃。” 他睫羽轻颤,乖乖张嘴,绵密香甜的口感在口腔中融化,回答说:“我妈找了大师,说下月2号是个好日子。” 说完,他觉得让黎楚喂有些难为情,放下酒杯,接过蛋糕,一口一口吃起来。 徐寒愕然,“这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婚礼来得及吗?” 黎楚:“我们不打算办婚礼,旅行结婚。” 徐寒笑着说:“呦,还挺浪漫。” 一块蛋糕很快吃完,姜然连喝三杯酒,放下酒杯的时候,余光瞥见未言语过一句的阮鹤,像座石雕一样,保持着他进来时的姿势。 视线平移,一瓶已经空了的洋酒孤零零的立在冰冷的实木桌上。 姜然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阴影中的人察觉到有人靠近,侧过头来,见是他,勉强扯起一抹笑,直起身。 姜然从未见过意气风发的阮鹤如此沮丧的模样,虽然他是笑着的,但眉眼间阴云密布,看起来心事重重。 姜然想起辛澜这段时间的反常,问道:“你和辛澜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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