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轻的师父。 我终于对当时颜婉前辈所说的话有了概念。 但我只是惊讶了一下,就坐直了身体,比先前还要困惑地看着师父。 修仙之人的寿命很长,即便不用驻颜丹或易容术,修士也能自然地让自己的外表保持在年轻状态,一般只有修为无法再精进,临近仙解的修士才会无法维持自己的状态,呈现年老的外表。 从前的我一直以为师父快要仙解了,所以我非常珍惜和师父相处的每一天,结果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 师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期待什么。 但我没说话,因为我想不通师父此举是何意。 师父渐渐皱起眉头。 我恍惚了一下,回想起当年我筑基要渡雷劫的时候,师父也是这个表情。 是那个——“大智若愚”的前摇。 他抿着唇,移开视线,看向已经无法平静的湖面,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强忍着什么,眼眶都红了。 我的师父,其实是个很爱哭的人。 我渡雷劫时,最后一道天雷劈下之后,我没能立刻爬起来,师父以为我死了,在世人眼里本该冷漠淡然的无情道修士,哭得像个小孩一样伤心。 在师父诚实地告诉我当年收我为徒,是因为我不够精明的真相之后,我赌气说他没有一个无情道修士的样子。 他老人家倒是很坦然,还说:“不然我为什么还留在此界,没有飞升?” 他说得很有道理,我无法反驳。 我朝师父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垂着眼睫,瞥了一眼被我捏住的衣袖。 “师父好看的。”我说。 师父瞪了我一眼,我能看出他在生气,但是他顶着这张脸生气,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他自顾自地生气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平复了心情,嘴角上扬,看起来一脸欣慰,慈爱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现在我放心了。去吧,你去仙门大比吧。”师父准许我去仙门大比了,我有些高兴,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转变心意,但我习惯了不求甚解。 有些答案没必要问得太清楚。 我离开的时候,听到师父若有似无的声音,随风飘入我的耳朵。 “徒儿, “幸好你是根木头。”
第10章 被别人排挤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仙门大比报名这天,我来到正殿广场。 只要是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都可以报名参加仙门大比,许多外出历练的玄清宗弟子都回宗报名了。 我环视一圈,没看见几个自己脸熟的人,无论是尹问崖,还是那位曾经路过景山千洞山顶的同宗弟子。 或许是我来得太早了,他们还没来吧。这种赛事我是第一次参加,来得早一些,没有坏处。 “个人赛报名请排左边队伍!往届参加过个人赛的弟子不得再次报名,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参加个人赛的机会。”队伍末端有人举着扩音法器提醒前来报名的弟子。 我记得上一届的仙门大比个人赛魁首就是尹问崖。那他这一次是要参加团体赛? 我转头看向另外一边排队的队伍,相比有且仅有一次参赛机会的队伍,团体赛这边就热闹得多。 他们有的是做悬赏任务时的固定队伍,有的是和宗里的朋友组的队伍,还有一些有过人的领袖能力的弟子,三两句话就当场组好了队伍。 我和那位队长对视了好几眼,但他的视线都非常精准地擦过我,看天看地,看树看草,就是不看我。 在一般情况下,我可能有些迟钝,但在这种时候,我迅速领会到他的意思。 他是不会找我组队的。 尽管他们缺人,也不会找我。 而我也不会这么没有眼色,明知道对方不想找我组队,还要觍着脸上去问他们缺不缺人。 我虽然练剑,但我又不犯贱。 就像我师父喜欢直钩钓鱼,我相信总有人的眼光够好,主动邀请我入队。 于是我撩起衣摆,和其他等待组队的弟子们一样,在正殿广场的一角打坐。 一个时辰过去了,我身边的弟子都陆陆续续有人来询问,偏偏我这里却是无人问津。 我奇怪,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打破了最快筑基和最快金丹记录的修士吗?我虽比不上天才,但在修为和进阶速度这方面,我还是挺强的吧,为什么连筑基期修士都不来问我? 我闭着眼睛,假装在认真打坐,实际上在捕捉他们谈及到我的对话。 “苍晓挺厉害的,刚进阶金丹,就能一个人抵挡全部蚀骨石花的毒雾,而且能舍己为人,肯定不会背后捅刀子,要不我们邀请他入队吧?” “他肯定是去参加个人赛的。能在青史留名的天才修士都是从个人赛打出名堂的,更别说他是我们这一辈进阶最快的修士了,他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说不定还能打破尹问崖最年轻的个人赛魁首记录,我们就别耽误人家了。” 原来是怕耽误我吗?我们玄清宗的弟子就是太过体贴。也罢,我主动一点。 我抬起手,学着隔壁的弟子,用灵气在空中幻化出两个黑字:“组队。” 想了想,又补充:“一缺三。” 耳边关于我的讨论突然多了起来。 “怎么样?要问吗?” “别了吧,我怕他看不上我们。你我都才刚刚筑基,让他一带二也太难了吧?” 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个,一带二,或者一带三都无所谓。只要你们勇敢地向我发出邀请,我就会立刻点头。 “那不是隐微真人的徒弟吗?听说他在秘境里只凭一个人就打倒了黄阶妖兽耶!要不要找他组队?” “哎,算啦。他一个人就能干完全队的活,最后按表现分结算队内最佳,得到的奖励也全归他,哪里还轮得到我们?” “你说得也对。同是金丹,他比我们都年轻,评分时肯定会有偏向。更何况他没什么阅历,还指不定会在队里闹出什么矛盾呢。” 我雀跃的心情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更凉的还在后头。 “……无情道很麻烦耶。没见过飞升的,倒见过疯魔的。他们虽然进阶快,但是入魔也容易啊。先前有位无情道前辈,就因为别人说了他一句话,道心破碎,入魔后追杀那人到天涯,还屠了对方满门呢!” “而且无情道修士一个比一个冷漠。整天冷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修为强大又怎么样?反正我是和无情道修士处不来。先说好,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放心,怎么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人踢出去。” …… 没关系,被别人排挤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我闭眼沉默着,正要抬手擦掉刚幻化出来的字,准备去报名参加个人赛。 这时,落在我眼皮的光线暗了下来。 鼻间萦绕着墨水的苦涩和清甜的梨香。 我睁开眼。 来人是位穿着土黄色法衣的姑娘,她额头贴着一张黄底黑墨的符箓,身后背着一把重剑,手里还捏着半个梨子,正在看我还没擦去的“组队,一缺三”。 周围的讨论声都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我的身上。 这谁? 没有人讨论一下她的名字和身份吗? 她撩开面门上的符箓,重重地啃了一口梨子。我因视角问题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我听到我身后和侧边的弟子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屏住呼吸,更加安静了。 她蹲下身,和我对视。 我看见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同时,我反应过来,那日师父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变回他原本的年轻面孔。 人大多数是爱美的,美丽的事物能让人心向往之。 但这不代表我就一定会因此动念。 “你是断袖?”她突然开口。 我心下一惊! 她怎么知道?! 我因短暂的愣神,甚至都没注意到那道熟悉的剑气已经悄然来到我的身边。 剑柄从她的脑袋敲下,她面门上的符箓被这道剑气压了下来,再次盖在脸上。 “姜久思,给苍晓师弟道歉!”是尹问崖的声音,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尹问崖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说话。 姜久思是清影剑尊收的第二个徒弟,也是尹问崖的师妹。 她乖乖站起身,对我拱手,礼貌道歉:“对不起,原来是修无情道的苍晓师弟。我说怎么会有人初见我都没什么反应呢。喔!再次对不起,我没有说你不是人的意思,我是说,不动心的人不是断袖就是修无情道。哈哈……” 尹问崖按了按太阳穴,很头疼的样子。 我心下稍定,起身,顺手把头顶幻化出来的字消去。 为了不被人看出来我对尹问崖的心思,我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看向姜久思。 “师姐,有什么事?”我问。 姜久思直言:“喔!我师兄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都快一个时辰了,都没人来找……唔……呜?!呜呜!” 她面门上的符箓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彻底贴在了她的脸上,原先底端还能飘起来,现在完全封住了她的嘴,尽管她再想揭下来,也是徒劳。 我视线转移,看向收起驱动符箓手势的尹问崖,眼神疑惑。 尹问崖咳嗽了一声,向我解释:“师尊有令,她一天只能和别人说十句话。” 我点了点头,没问为什么会有这个怪命令。 尽管姜久思后面的话都被禁言符箓吞进去了,但我至少听见了前半句。 她说,尹问崖看了我一个时辰。 我抿了抿唇角,以免上扬的幅度过于明显。 他是不是也在找队友,所以关注了我一个时辰? 我心里打鼓,好像怀揣一只兔子,扑通扑通,想要从我的胸膛跳出来。 勇敢点,苍晓!他都看了你一个时辰了,你还不主动点吗? 问他!快问他! 周围的弟子见姜久思被封口,都散尽了。这个角落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垂着双手,捏住拳头,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鼓起勇气,和尹问崖对视。 “尹……” “尹问崖!我刚找你和久思师妹半天了。”从我的身后越过一阵风,百里泽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曲着手臂,手肘搭在尹问崖的肩膀上。 我垂下视线,把话咽了回去,盯着百里泽转向尹问崖的鞋尖。 百里泽,我恨你。 “我们队报名了吗?”百里泽问尹问崖。 啊……原来尹问崖已经和百里泽组队了。 是啊,他们同期入门,关系好到可以自然地称呼对方姓名。百里泽喊他“尹问崖”,这个直呼全名的行为,一般只有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才能有这种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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