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何大家都如此敬仰顾仙君?明明你也在守护十四州啊。” 戚臻想起儿子问过的一个问题。 “我也受瑞州百姓的敬仰,顾仙君是受十四州所有人的敬仰。” “为何?” 年幼的孩童不懂这些差别。 戚臻摸了摸儿子的头,反问道:“你见过废墟之上的高楼吗?” 儿子怔愣几秒,这个问题太匪夷所思,是他从未幻想过的,如果在一片荒凉破败的屋檐残骸上,还能屹立一座高楼,那该是多么荒缪又震撼的场景。 豆芽大的孩子晃了晃头。 “顾仙君就是那座高楼。”戚臻笑了笑,道:“十四州就是那废墟,而顾仙君就是人们的精神支柱,十四州的高楼。” 残风呼啸,戚臻收剑,双手接住半捧雨水,沙哑地笑出声。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荒族灭亡了,十四州所有死在荒族手里的人,他的师兄弟,那些夜夜难安的仇恨,现在都有了出处。 血与泪浇灌在枯萎的土地上,开出的不再是不再是等待中的绝望,而是未来的希望。 十年后 荆州 一位妇人带着女儿上了马车,一条黑色尾巴从臂弯垂落,随意摇摆着,彰显主人不错的心情。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闹市边停下,落英缤纷的梨花从一户人家飘出墙,打旋撞进马车顶部的篷子。 林云柒看见那家有名的糕点铺子开了门,熟悉的香甜气味扑面而来。她摸了摸怀中的黑猫,问道:“要不要去来点雪花酥?” 一旁的女儿不满地嘟嘴,大声囔囔道:“娘怎么只问芝麻不问我?娘偏心。” 林云柒笑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道:“还吃,小心牙疼。” 她转头对身后的晴雨吩咐道:“多买点雪花酥吧,带回去给他们也尝尝。” 晴雨应了声,麻利地挤过人群,不多时便带了几包雪花酥回来。 调皮的孩子靠撒泼耍赖得来了一块雪花酥,胖乎乎的小手捏着块雪花酥小口小口啃着,余光瞥见林云柒怀里的黑猫,突然抬头问道:“听晴雨姐姐讲,娘你小时候也养过一只黑猫,好像是叫,叫……” 见她想得费劲,林云柒替她回答:“叫乌云。” “对,乌云。”被提醒后,女儿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甜味,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道:“乌云会不会就是芝麻的,唔,转世,对转世,它们都爱吃雪花酥,娘对芝麻那么好,是不是有这原因?” 怀中的黑猫叫了一声,林云柒安抚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得来黑猫舒适的呼噜声。 林云柒笑着,眼底温柔一片,她看着女儿道:“乌云是乌云,芝麻是芝麻,我不知道会不会真那么有缘,我只需要知道,她们都是我所在意的。” 青州 江上的小船慢悠悠的飘着,一年一次的雾鱼捕捞已经浩浩荡荡的结束,一对夫妇正挑选今儿捕的雾鱼。 老妇指着条雾鱼道:“就这条吧,不仅大,鳞儿也好看,拿去随礼正合适。” 老叟看了眼,又拿了条小的,道:“拿两吧,毕竟人家成亲,也不能丢了咱家的面子。他们住山里头,平日很少吃鱼呢。” “中”,老妇拿来根绳子,对老伴道:“我帮你串上,好拿。” 封存十八年的女儿红开坛,酒香四溢中新人登堂入室。 笑声,喝彩声,唢呐声,爆竹声。 红绸,红盖头,女儿红,新夫妇。 碧穹下,有人在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离州 芙蓉浦的莲花又开了,巫玄早早命人收拾好府邸,今天是巫遥回家的日子。 飞花宗上,一女子在竹林中挥舞红长纱,翩翩起舞。 一旁石头上坐着的少女奋力鼓掌,兴冲冲地问道:“师姐师姐,这是什么舞啊,我也想学。” 巫遥停下步子,看着石头上的少女笑道:“此舞名为惊鸿,乃我自创,你若要学便认真学,莫半途而废。” 少女信誓旦旦地点头:“一定。” 巫遥又嘱咐了她几句,约定三日后再教她。 望着少女离开时活泼灵动的背影,巫遥失笑地摇头。她回到房里,窗门没关,微风吹拂室内。 巫遥端起桌上的茶杯要饮,就见浅浅的茶水里不知何时进了片桃花瓣。 奇怪?她院里可没种桃啊? 巫遥看着杯中粉红的花瓣,觉得是时候动身回家了。 东州 步檀桦已经醒了,得知许莺时为了他而亡故十载,将自己锁在房里好几日啊,直到步许担心到差点劈门而入时,步檀桦才出来。 步许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憔悴的样子,他知晓原因,却也只能沉默着。 “小许”,步檀桦声音沙哑,像有人拿纸在碎石上摩挲:“带我,去看看你娘吧。” 步许把许莺时葬在了一处山坡。 山坡上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红的白的黄的,风过会晃,蝶来驻留。 山坡上有一个石碑,黑色楷正的写了几行字,步檀桦眼里只看到了“许莺时”这三个字。 泪水不知何时溢出眼眶,步檀桦带来了家中被步许寻人照顾好的,许莺时生前十分爱惜的花,他采了一朵最好看的,送给了许莺时。 他只摘了一朵,因为再多采点,许莺时会恼的。 步许拿走碑旁边的一盏老旧的琉璃灯,换上了盏新的上去。琉璃灯五彩斑斓的光芒像有人编织好的一场漫长的梦境。 光在步檀桦带来的花上乱舞,吸引了一只蝴蝶来访,翠绿的草焕发着勃勃生机,微风恰到好处的舒适,仿佛是墓碑上的名字带来这一切。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春天啊,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 步家父子离开时,山坡上的野花摇曳擦过衣角,一阵风吹拂,他们被春天抱了个满怀。 通天之海的海水倒灌,时不时有鲛人的吟唱传来。 没有荒族的侵扰,一切都安详美好。 遥天门的枫叶年年常红,楼望孤守一片枫林,见了十场雪的降临。 解无忧带着三七过来,二人坐在山顶亭里,久违相聚。 “小阿望”,解无忧道:“整整十年,你一天都没出过山,不闷吗?” 楼望随意倒了杯凉水,啜了口。 顾舟走前给他留的酒他是一口都没碰,一个人饮酒没意思,他想等顾舟回来,他喝酒,顾舟喝茶。 楼望:“不闷。” “嘴硬,你就是倔。” 解无忧看楼望隔那拿凉水当酒喝,实在看不下去了,掏出坛桃花酔倒进楼望的杯子。 “前段时间路过离州,刚好花满楼小姐回来,楼主高兴又开卖了桃花酔,我悄悄买了坛来,这不就给你用上了。” 楼望依旧兴致缺缺,同样的酒水,当时喝是多么快意满足,现在却觉得平平。 他“哦”了声,撑着下颌发呆,偶尔才像是想起手上有那么一个东西,将杯子对上嘴酌上那么一口。 解无忧:“……和我在一起就那么无聊吗?” 楼望懒懒地睨了他眼,道:“没有。” 只是顾舟不在,他什么都不想干。 解无忧决定还是换个话题,他问道:“你现在一般都做些什么?” 楼望想了想,道:“雕木雕,做饭,养树。” “养树?” 解无忧不懂了,前两样他还能理解,打发时间而已,但后一样,他看着环山高大红艳的枫树,脑海里还是忘不了当年顾仙君是如何靠这些枫挡下最后两道雷劫的。 “这树还用养吗?” 解无忧疑惑极了。 楼望默然没答。 那棵刚长出来的枫树要养,他每五日都回去挑水浇灌,每日都会去看它长得如何。 十年了,最开始尚不及肩的小树苗,现在几乎快敢上周围那些百年老树一半高了。 见楼望不说话,解无忧也说出了自己来这的真实目的:“你得出去走走,一直待在这不出去,届时你连怎么和人来往都不知道了。” 楼望还是那幅兴致缺缺的样子:“能去哪?” 解无忧:“哪里都行。” 他苦口婆心道:“总之不要是遥天门就好,你要是不知道去哪里,去曾经和顾仙君一起去过的地方也成啊。” 曾经和顾舟一起去过的地方? 这句话瞬间戳动了楼望的心,回想起那些见过的景,或许他能从中追忆回味点顾舟的音容笑貌,好像是个不错的注意。 他好想顾舟,想念到几乎快发疯的地步。 楼望道:“我考虑考虑。” 解无忧抬抬手,亭顶上的三七下来,他肩举着三七道:“那你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长叹口气,道:“唉,我得走了,宗门那边离不开我,好烦。” 楼望唇角微勾,但很快又回到平扯的角度:“好,还有,谢谢。” 送走解无忧后,楼望在遥天门里呆足了五日,五日的清晨,他拿好霜寒剑,去看看被顾舟保护的十四州。 他去看了自己在荆州沉眠三十年的山,山洞底的血迹早已被暴雨露水洗掉。 他去看了青州的白雾横江,甚至捕到数十条雾鱼,尽送与岸上的有缘人。 他去了离州的芙蓉浦,此时莲花开得正好,岸上桃花海棠花瓣纷纷乱飞,他采了朵莲花,准备带回遥天门养着。 他去了海底城,那些鲛人还是那么不善言辞,他买了两只珊瑚小鱼,刚好可以和那两只珊瑚玄武一样,也是成双成对的。 他去看了北州的梅,那处无人拜访的山谷梅林,他在最大的那棵梅树下堆了两个雪人。 他还去了其他各个州,在瑞州看了场炫丽的烟火,放了两盏花灯。 去西州见了解无忧,陪他主持今年的佛慈大会。 他还去了南州,这个稻田遍布的地方,顺手杀了只害人的精怪,收到了一大袋米。 他踏遍了十四州各个山河,览尽十四州各处风光,这片被顾舟守护上千年的地方。 最后,他回到了遥天门。 又是一年冬,天空下起小雪,楼望看着眼前已然蔽日的红枫,喃喃道:“已经长这般大了,应当是不用浇水了。” 人间三十年已过,楼望没等到顾舟。 明明说好要是三十年后,顾舟没来找他,他定会闹得十四州生灵涂炭。 可现在是第三十一年,楼望抚摸眼前的树干。 他想,算了,他不想顾舟千年的努力毁于他手中。 树上的红枫贴着唇角而落,楼望仰头看树,用脸接住了几片雪花。 “如果顾舟你再不来,我就把这棵树砍了,拿去造房子。” 三十年里,楼望学会了曾经很多不擅长的事,比如画阵,比如雕刻,比如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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