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事态要闹大,刚刚上任不久的知县岂能让自己买官的银子打了水漂,于是一边压制民愤,一边散播正在追缴山匪的消息,诱导大家放松警惕。又半哄半威逼地,胁迫马员外家按部就班地办事儿招婿。当天知县把县衙的捕快都派到了马员外家里防范,一直将新郎护送到洞房,院子里整夜都有人守着。 结果,祸事一如既往。 谁也没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留在婚房里给新人报警用的铜锣一夜未响。翌日尚未到预定好的卯时,马员外夫人便等不及带丫鬟闯进门去。随即一声哀嚎,差点儿晕死过去。好在马家姑娘只是惊吓过度,并未断气。而不知去向的赘婿,则是柳妈妈一手带大的胞弟。 现场门窗完好,房内确认无地道隧洞,这蹊跷事显然非人力可为。知县也打了退堂鼓,生怕引火烧身,之前的豪言壮语全都不作数了,直接撤了衙役,以全力剿匪为名,闭门不出。 马家见女儿无恙,亦不在乎一个上门女婿的下落。原本他们就不满意柳家小哥的出身,婚宴都不许柳妈妈参加,要不是小姐一意孤行,根本就不会结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一拍两散最好,哪还甘于有难同当。 是以,柳妈妈几次三番求助,皆被扫地出门。她一个青楼的老鸨,瞅着表面风光,来消遣的金主嘴上给面子称他一声“妈妈”,实则没有人真的瞧得起她。遇到这样的事,除了楼里的姑娘真心替她忧心焦急,却帮不上忙,其余门路皆是竹篮子打水,无人援手。 柳妈妈也联络了其他的苦主,亦为穷苦软弱之人,除去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一无用处。 实在无路可走,她才想起白隐玉这么一档子瓜葛,当即也顾不上什么人妖有别后患无穷,头脑一热,死马当作活马医,奔着后山就来了。 “狐妖大王,各位妖精大人、祖宗……慈悲为怀,救苦救难……”柳妈妈已然几天几夜未睡,这一顿连说带哭,神志有些恍惚,语无伦次地,听得众妖直皱眉头。 说着又要下跪,被清羽眼疾手快地拦下,又改为作揖,嘴里不住地恳求着,煞是可怜。 小狐妖那直性子哪看得下去,适才听得过程中便几次差点儿忍不住冲出去,先下山拆了那知县的府宅再说。 “柳妈妈,你先别哭了,哭也没用,这事既然求到我这里,”狐妖大王像模像样地,“断没有坐视不管之理。我现下就……” 承曦拍了他手背一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小狐妖顿时哑声,乖乖地闭上了嘴,伸了伸手掌,做了个让对方讲的手势。 “呦,”苍凌冷嘲热讽,“大王上边还有太上皇?” “你不讲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小狐妖怼回去。 承曦不理,冷静地对柳妈妈道,“您且宽心,此事当管,但怎么个管法,尚需从长计议。”
第0016章 谁是我的新郎(二) 天律有曰,六界因果自担,是以他们不该插手人间祸福。但此事显然乃妖魔鬼怪为祸作乱,非是人间自然果报,管上一管亦无不可。况且,天条律法是用来约束那些执掌下界赏罚的低等神官的,以承曦的身份来说,即便上天入地为所欲为,除了天帝,亦无神无仙有资格干涉,只不过他从不屑于行驶特权罢了。 眼下不失为一个恰当的时机,他法力恢复大半,行走下界绰绰有余。他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下去,无论是暗处筹谋的魑魅魍魉,还是他这些时日耳听眼见的与以往认知迥异的人间现状,都值得走一趟。 而且,从烟火那日他便隐隐觉得,一切非是巧合,暗中或许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弄风云。如今浮出水面,是不是冲着他来的,会一会便知。 凡此种种,他只身前往最为妥当,当务之急,是如何按下这山中大小精怪,不要跟着捣乱,尤其是那不知轻重的小狐狸。 然而,貌似这件事看起来要比对付未知的敌人难得多。 “还等什么,咱们即刻下山会会那妖魔去。”少年一副伸张正义的英雄派头。 “狐妖大王好威风,”清羽带柳妈妈去稍作休息,苍凌不必收敛,他肆无忌惮地揶揄,“我们这些小妖才疏学浅的,还是不跟着添乱的好。” 穿山甲小弟帮腔,“就是,就是,祝大王旗开得胜。” 小狐妖根本不在意,也不给别人开口的机会,他冷笑两声,“大王不大王的,都是虚名。有人法力高强又如何,整日里窝在这山头上生蘑菇,是能让大家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还是能带领兄弟姐妹一起飞升……”他挑着眉梢,“我可从来不亏待身边的人。” 白隐玉这典型是在避重就轻,他的确善于钻营获利,自打他化形以来,这山上众多无心修炼的低等精怪的日子都跟着有奔头了许多。反之,苍凌高傲懒散,自己几乎从不下山,也未见他勤修苦练,连带着跟着他的小弟们同样无所事事,没架可打的日子闲得慌。但是,若是没有苍凌坐镇,这片地界连自保都困难何谈其他,早些年不是被临近山头的虎妖、黑熊精作威作福,就是被过路的鬼怪扫荡一空。幸存的但凡有点儿修为和追求的精怪大多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留守的死心眼们日日东躲西藏,战战兢兢。 苍凌的头号迷弟小地鼠跳出来反驳,“你这只没良心的狐狸,去年抢了黑熊精的灵石,谁把你从他爪子下边救出来的?” 承曦听着,眉心不自主地皱起来。 此言正中白隐玉下怀,“灵石明明是我从镇子里的集市上淘来的,那头霸道的黑熊强取豪夺好不好。不过嘛,”他故意拖长音调,“那家伙虽然蛮横不讲理了些,倒是胆子大,若是让他知晓,咱们狼妖大人不敢下山打抱不平,会不会笑掉大牙。” “你说谁不敢?”苍凌最忌讳在几个宿敌面前丢面子。 白隐玉耸了耸肩,大言不惭地,“人家都求到面前了,你若是不去的话,我这点儿绣花枕头的道行吹吹牛行,真刀真枪的比划肯定是不够看的。到时候我就让那柳妈妈去拜对面山头,管他虎妖还是熊精的,为着压你一头也保准会蹚这道浑水。到时候,您这数百年累积的威名,可就不保喽。” 小狐妖四两拨千斤,自己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不怕别人埋汰,同时直戳苍凌软肋,这位骄傲的狼妖一贯面子最大,若是被手下败将找到由头踩上一脚,不啻于打他的脸。 “你!”狼妖指着他的鼻子,“吃里扒外。” 小狐妖再接再厉,“这一遭咱们降妖除魔,吃不了亏。那柳妈妈可是隐形的财主,为了胞弟性命,一定是肯出血的,咱们不妨把价码开高点儿。你说你做了这些年老大,也总该给手底下的兄弟们谋点福利吧?” 这话说的,穿山甲和小地鼠都没了脾气。 “总不会是真的怕了吧?”白隐玉打一巴掌给个枣,无脑捧杀,“苍凌,以你的修为,就是那九重天的小战神下凡大概也能战上百八十个回合,何况一个下界作乱的妖魔?” 苍凌尚未表态,承曦上神终于听不下去了,“你要收取钱财,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非也,”白隐玉老神在在,“你们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不懂,俗世最讲究钱货两讫,互不相欠。那柳妈妈是个生意人,眼下乃心急乱了分寸,待她缓过神来,口头承诺是不足以取信的。咱们叫个合适的价码,反而会让她把心放到肚子里。这一桩连环案本就蹊跷,若不得苦主信任帮衬,必然处处掣肘,事倍功半。再一则,若是此次顺利降服妖孽,声名远播,难保没有人再求上门来。不设个门槛,难道有求必应,把神仙和官府的活都干了,我们还要不要修炼了?”这是明面上的道理,他心里还有自己的小算盘。原本指望扎堆的喜宴捞上一大笔,刘管事也的确给他介绍了好几户定喜酒的人家。现下这么一闹,估计订单都得打水漂,不找补找补怎么行。 一番云里雾里头头是道,唬得不曾与世人打交道的承曦与苍凌一愣一愣,对视片刻,竟不知从何反驳。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也不必太大阵仗,咱们仨妖足够应付。”在另外两位回过神来之前,他火急火燎地先跑了出去。 柳妈妈在清羽和桃花精的安抚下,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她闻着满院子的酒香总觉得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细问,小狐妖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狐妖大王”抖了抖衣摆,喘匀气息,一番大义凛然慷慨陈词,惹得柳妈妈感激涕零千恩万谢,清羽和桃花精侧首扶额,没眼看。 以至于他迂回地抛出有偿除妖的话题,三位妇人皆是一愣。还是柳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她做惯了生意,而且人间道士僧人替人做法事消灾也多有费用,她这一回上山早有准备。之前心急如焚,尚未有机会提这一茬。现下,白隐玉主动索要,柳妈妈心底反倒更踏实起来。 所以,当她从怀中掏出那一沓银票时,被镇住的则变成了对面“见钱眼开”的少年。白隐玉自忖这桩买卖你情我愿公平合理,虽然即便今日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人求到山脚下,这事大抵也是该管的,可柳妈妈家底厚重且多为不义之财,他按劳取酬,并不心虚。 然而……小狐狸精没出息地掐了自己手心一下,这也太多了点儿吧。他最多摸过一定纹银,银票这种传闻中的物件,见都没见过。 承曦和苍凌赶到时,白隐玉正紧紧握着一张百两银票,另一只手伸在半空中犹犹豫豫。承曦咳嗽了一声,小狐妖倏地收回爪子,舔了舔下唇,心有不甘地欲拒还迎,“意思意思即可,余下的你……”他余光瞥向承曦,被冷冷地瞪了一眼,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少年死心了,无奈咬着嘴唇闭着眼眸,痛苦地一跺脚,“余下的你收回去吧。” 柳妈妈还待再表真心,也被承曦的眼刀吓了回去。这少年人周身冷冽的贵气,竟是令人不敢直视。自己当初竟差点儿将人家当做富贵人家的冤大头,企图往花船上拐带,柳妈妈回忆起来也是一个劲地后怕。她讪讪地将剩下的银票揣了回去,眼巴巴地等着,焦心如焚却不敢询问催促。 承曦和苍凌这些时日没什么交集,介于白隐玉的关系,互相无有好感,但也不至于冲突。适才,他们就眼前线索稍作交流,均意外地发觉对方思维缜密逻辑清晰,作为查案除妖的同伴,至少比那咋咋呼呼的小狐狸精靠谱得多。 他们心底对自身修为成竹在胸,但毕竟甚少涉足人间,诸多变数不可不防。是以,苍凌劝退了一众小弟,二人带着个小狐妖足矣。 趁柳妈妈思虑稍定,苍凌让大家坐下来,就一些案情细节再做讨论。可柳妈妈翻来覆去,能够提供的线索着实有限。 她联络到的苦主中,新郎无一例外,至今下落不明,家家只留下新娘。其中,一个新娘直接惊吓丧命,家中觉得不祥,匆匆下葬;还有一个可怜的哑女,不识字,本就是买来的孤儿,事发后自己趁乱逃了;另外一家姑娘惊悸过度昏迷两日,醒来后发了癔症,成日里疯疯癫癫地唱着戏词,一句有用的话也问不出来。再就是马家小姐,事发之后一直被关在府中,任柳妈妈如何求爷爷告奶奶,也未曾得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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