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无忧刚张开口,就被他家殿下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何人喧哗?”身后响起一道悦耳的嗓音。 “大殿下,您回来了。”适才还一副油盐不进样子的小童,立即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无忧回头,登时目瞪口呆晃瞎眼……这狐族一家子都是吃什么仙丹喝什么琼浆长大的…… 狐族大王子当然认得小殿下,他慢吞吞前行两步,端正行礼,“殿下来访,有失远迎。” 承曦回礼,“无妨。” 双方立在原地,客客气气,大眼瞪小眼。 无忧急了,“殿下请见狐王,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大王子面露难色,“殿下恕罪,父王闭关多时,不方便见客。殿下若是空闲,臣请殿下去附近市镇喝杯茶可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无忧气得眼冒金星。这狐族大王子瞧着水灵灵的一本正经的样貌,说起话来怎么如此不靠谱? 承曦冷静,“多谢,本君此处静待即可,汝请自便。” “那臣便失陪了。”大王子一闪而入,头也未回一下。 无忧懵了,“这,这,这,这……真走了?” 须臾之后,他便更懵了。从仙境深处跑出来几个小狐仙,一人手里拎着两个桶,噼里啪啦一顿泼,污水顺着山坡溅流而下。 “殿下小心!”无忧赶紧将承曦推开。“你们,你们胆大包天,欺人太甚!” 一个小狐仙叉腰,“二殿下说了,我们泼在自家门口,与尔何干?谁让你们赖着不走的,活该!”一团哄笑,狐崽子们跑开了。 “你们!”无忧气得跳脚。 承曦侧开几步,垂眸无言。 无忧偷瞄自家殿下几眼,痛心疾首,却也不敢随意开口。 不过,倒是多亏了这群小崽子闹腾,惊动了“闭关”的狐王,狐王派人将承曦请了进去。无忧未得跟随,在境外,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无忧左等右等,失了判断,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究竟是长是短。当承曦的身影远远从山巅走下来之时,他莫名心口一紧。 承曦缓步,“殿下。”无忧迎了上去。 承曦未做停留,径直从无忧面前经过。小侍童愣了一刹,抬脚追上去。 小殿下越走越慢,即至山脚下,猛地一扑,摔得五体投地。从胸腔迸出的鲜血,一口一口,似要咳尽心头血。 无忧骇然惊惧,冲上去搀扶,却被承曦拂开。 小殿下深一脚浅一脚,浑浑噩噩地回到天宫门口。 无忧一路跟随,骤然一瞥,目眦爆裂。 殿下竟然,青丝成雪,一夜白头。
第78章 恍如隔世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天界岁序悠悠,漫长而寡淡。 几百年过去,六界上下从最初的动荡忐忑,到踟蹰观望,再到如今各行其道,相安无事。战神殿下未继天帝之位,更无一统六界之心,这九重天上,倒也循规蹈矩,长治久安。 一开始,各宫各殿各洞府的神官仙尊,人人自危。即便是没做过亏心事的,亦对小殿下不容砂砾的脾性忌惮三分。但自殿下主事以来,除去铁腕处置了大司命等几个心术不正大战之际闻风而逃的鼠辈以外,其余未做苛责。 时间长了,众人渐渐品出味儿来,小殿下虽杀伐严戾,但只要不触犯天规律法,方圆之内,自流无缚,反而没那么些陈规迂腐。 因而,这些年下来,天庭各司其职之外,风平浪静,也称得上其乐融融。天界仙神不再高高在上,闲暇工夫,亦可与下界平等往来。只是需得安分守己,在人家的地盘恪守法度,仗势欺人寻衅滋事者,则严惩不贷。反之亦然,近些年天宫花宴偶尔也会向五界翘楚发出邀约,结果应者寥寥,神仙老爷们方才后知后觉,下界也没多少真心稀罕巴结他们的。 说到以往颇受青睐的九重天花宴,在那场神魔决战之后,着实消停了好多年。后来,赶上丹灵真君万年寿辰,有人多了句嘴,不如就恢复了宴饮,天庭也许久未曾热闹过了,小殿下沉吟良久,吓得底下差点儿跪倒一片之后,平淡地允了。 于是乎,从天宫的百花盛宴起,到月宫的望舒雅席,花神洞府的荷花诗会,再到各神殿婚娶添丁摆酒……但凡非是过于奢靡铺张,无人置喙。殿下虽不反对,但也不会出席。实际上,自六界平宁天界归序以来,小殿下便撒手许多,任由神官各尽其责,他则退回到战神的位置,身肩六界除暴安良之职分,跋山涉水不辞辛劳,更加亲力亲为。 小殿下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也不是杳无踪迹。尤其在天宫那些花痴的仙娥童子口中,但凡瞥上一眼,够凑一起七嘴八舌个一年半载。 “我说去岁我看见的就是小殿下,你们还不信。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啧,谁说不是呢。之前咱们在银河边上放花灯,还偷偷摸摸的,后来殿下知晓了,未曾反对,才至今日花灯节的场面。虽说下至牙牙学语的仙童,上至含饴弄孙的老神君都爱来凑这番喧闹……可那居然真的是小殿下……若不是我落下帕子去寻,亲眼所见,你便是再说个百八十遍,我也信不着。” “殿下也去放灯?” “大约是。不过,我去到之时,殿下已然起身,我又不敢凑得太近,瞧不大分明。” “可咱们的灯早就顺流而下几个时辰了,那时候还飘在银河上眼皮子底下的,还能是谁的?” “我想也是。” “殿下去年放的什么灯?” “好像是只灵兽……兔子还是狐狸……” “今年呢……” “我不敢说。” “快说,你要憋死人啊。” “大抵像是只凤凰。” “嗐,这有何难言之处,殿下本体乃金丹赤凤,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凤凰羽翼之下似乎尚有一物……” “瞅不清楚……” “什么模样?” “一掌宽,细长,上有莲冠,下有底座,面上好似写了几个字……” “那是何物?” “法器?” “符篆?” “怎么听着,像是个牌位啊……” “就是……所以我才不敢讲啊。” “……” “…………” “………………” “……听说殿下案头有一账册,不离身的。有一回殿下小憩,一个天庭侍童打扫正殿书房,不小心碰掉了那本账册,沾了水渍……据传,那是殿下第一次对身边侍奉的人发火。” “如何惩处?” “貌似也只是叱责了两句。” “唉,当年都道小殿下杀戮无度,不容逆言,若是由他继位,这天宫大概便无有他人说话的份了。可现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殿下非但无意帝位,这天宫内外规矩了许多,小节上却也堪称随心所欲。” “可不是,不然你当咱们有胆量在此议论殿下。” “话说,昨日朝会,又有催殿下大婚的折子被打了回去。” “那帮封建陈腐的老家伙,属实没什么眼力价。” “他们只知道所谓门当户对,哪晓得什么是情比金坚。” “难道殿下便真要为了那小狐妖终生不娶?” “什么狐妖,是狐族三王子。” “妖也好,三王子也罢,还不是一样香消玉殒,轮回无路。” “你们说,那小狐狸连九道天雷都扛得住,怎么就被魔修伤到一命呜呼?” “听闻是被下了咒的法器伤到神魄,又遭割颈重创,狐王狐后倾尽灵力术法,遍寻灵丹圣药,吊着奄奄一息的性命残喘数日,最终回天乏术。” “真是可怜,可叹。” “彼时殿下亦重伤,狐族又将消息封锁得紧。传闻,后来殿下寻到狐族避世之境本是打算提亲,突逢噩耗难以置信,狐王带殿下亲赴祠堂亦未取信,直至亲眼目睹坟冢,殿下差点儿将人家狐族的祖坟挖了。” “殿下的青丝难道就是在那时……” “实在是令人听之动容,闻之落泪啊。” “……” 此刻,正在古佛殿中饮茶的小殿下无端耳热。 若说殿下与先陛下有何相似之处,那便是皆喜好与古佛雨夜对坐,秉烛夜谈。古朴的神殿依旧空荡,梵钟阵阵,甚至墙上的壁画,桌上茶盏亦原封不动,只不过殿下非陛下,古佛也不是往日的古佛。 物是人非,事事休。 先天帝与前古佛最喜论经述道,法海无边,云里雾里。 而当前殿下与古佛所谈,若是被旁人听到,怕是要惊掉下巴。 “可有预兆?” 承曦目光发散,百无聊赖,似发问,又似自语。上天入地四海八荒,这几百年来,似乎只有在这里他才有片刻喘息,不必伪装无坚不摧,不必掩饰心如死灰。同样,古佛是天外天的古佛,躯壳里不为人知的深处却残留着一个名为段玉的凡人痕迹。 何为追悔莫及,何为永失我爱……同病相怜者,心照不宣。 古佛阖眸良晌,缓慢地摇了摇头。 战神殿下目光滞了滞,倒也并无更多失落。毕竟早知结局,是他痴心妄想罢了。狐族仙体玉魄,长生无疆,一旦陨落,便是烟消云散,并无转世轮回一说。即便复又降生九尾祥瑞,也不是他要找的那只小狐狸了。 “嗯。”承曦平静地眨了眨眼,目眶干涩。 “殿下明日动身?”古佛掐指推测,眸色凝重。 承曦难得戏谑,“你若是不留我,现下本该启程。” 古佛庄肃,“莫要掉以轻心,此煞天时地利,恐见血光。” 承曦下意识抿了抿平直的唇线,锋利的颌角在佛灯柔光之下,显得冷硬而孤寂,“可有神陨之兆?”他问。 “……殿下慎言。”古佛无奈。 “那不就得了。”承曦洒脱地起身,瞳仁中却似闪过片寸无望之怅。 古佛随他站起,将人送至殿外。殿下朝后随意地摆了摆手,古佛口唇翕阖,终归无言。 日复一日,白驹过隙。近年来,承曦数不清身上落下多少创伤。反正他一向独来独往,与大妖凶煞激战时如何不计后果但求自伤,无人窥见,对手几多惊诧过后一命归西,再无开口之机。只可惜,赤凤涅槃之后万象更新,无论多么血肉模糊的创痕,不日即逝。时至今日,他身上遗留的仍旧只是那九道清晰深重的雷击之烙印和丹田处的疮疤,经久不灭,历久弥新。无时无刻不摧心剜骨一般地提醒,他曾多么一意孤行不自量力,以致累及无辜,寡凫单鹄,万劫不复。 不过这一回,他还是低估了古佛所嘱。此番对峙之恶煞盘踞阴山千载,与山间生灵结了契,垂死挣扎之际孤注一掷,万物同悲,树倒根摧,山塌地陷。战神殿下身经百战,倒不至于着了道,但眼见山中精怪奔腾逃窜的惨状之时,忍不住出手护了下来。一个晃神的工夫,犯了大忌,恶煞盘踞之地岂存良善之辈?被他护下的妖孽反戈一击,创痛并不致命,但那一瞬间让小殿下生了濒死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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