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蛇抬头,手中宝剑铮铮作响:“万死不辞!” “还有个不情之请,你帮我拖住三昧鸟和朱十一他们,替死术应验前,我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鸣蛇:“明白。” 沆城城门。 彩虹结界桥上果然还烧着三昧火。 和沈惊鸿猜的一样,神族天兵根本不是毁了结界,而是探知了结界密令。 可这密令不久前才设下,只有他和沈醉知道。 他像一颗棋子,被人捏起,往前再落一步。 “天君有命!诛杀连山肃的孽种!阻拦者,格杀勿论!” 跑在最前面的天兵扬起长刀,那刀却是朝一名颤巍巍的老妪袭去! 老妪挎着的竹篮里还揣着满满登登红油纸裹好的喜饼想必是刚从他和沈醉的喜宴上离开的寻常百姓。 沈惊鸿握住悬鱼刀,一个飞跃站到那天兵面前,举刀斜劈,将天兵生生从肩膀到向下劈成两半! 他直勾勾睨着一眼望不到尾的天兵队伍,厉声道:“谁敢与我抢战功?” 多数天兵一时间没能绕过这个弯儿,争先恐后地扑向沈惊鸿。 拼蛮力,沈惊鸿不怕,他十五岁就能拉开三百担的弓,麻烦是这些天兵的法术。 绊手绊脚束住他不让他动,还时不时攥一团白天火袭向他。 和这些天兵缠斗了半炷香,他渐渐找到了诀窍 束他手脚的法术当做绳索,挣断便是!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天火便当作流矢,烧不死他,除下去便是! 一炷香之后,第一排的天兵连连后退,踩得第二排的天兵也跟着摔了跤,队伍一下子晃散了一半。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凡人飞升吗?” “这他娘的是凡人?这是凡人?” “岑浪,你杀天兵,不怕被抽筋拔骨……” 那人没能将“抽筋拔骨”后边儿的话说完整,直接被悬鱼刀刀锋“噗嗤”贯穿了头颅! 血溅了沈惊鸿半张脸,他身上的喜服残破不堪,破口处露出的皮肉不是烧伤就是刺伤,可脸上的神色却愈发宁静。 “悬鱼刀?” “他手里拿的是悬鱼刀?” “悬鱼刀不是和旧主子一起被封印于南海海底,为何会认区区一个凡人为主?” 天兵们不卯着劲儿往上扑,不管是因为他的刀还是别的什么,看上去终于肯听他说话了。 于是沈惊鸿不急不缓又道:“我在妖界谋划许久,烦请诸位不要动妖族百姓因为他们都将死于我的刀下。” 无妄城城主府。 门敞着,红影轻摇,好半天才渐渐归拢沈醉看出那是他亲手悬挂上去的喜缎。 怎么睡着了? 他还要和沈惊鸿成亲,不留神小憩须臾,竟做了噩梦,真是不吉利。 沈醉舒了一口气,胸腹猝然传来剧痛,逼得他呼吸一滞。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血。 先前种种,不是梦。 只是回想起那画面,头颅就仿佛要炸开沈惊鸿对他说了什么? “黑蛟说的没错,是我给你下鸩毒,我知道只有鸩毒能要你的命……” “沈醉,你以前眼耳有残,脑子不好也就罢了,现在能看得见听得见,脑子怎么更蠢了?” “你只是个开了灵智的畜生……” 沈惊鸿说他只是一个开了灵智的畜生! 头疼逼得沈醉大吼出声,不知是什么火映红了他眼前的隔扇门,兵刃相接的“呛啷”声无端翻了几番,沈醉扯住自己的头发,发冠摔在地上,他双目赤红,一个念头噌地从心底冒出来:他看不得听不见,往沈惊鸿身上平添出的诸多美好,竟是他一个人的臆想吗? 那他这一千年,念的是谁,痴迷于谁,又是对谁动了心? 如果沈惊鸿不是那个心怀百姓的护国将军,他照葫芦画瓢地学那人保护妖族,以为这样做就能不愧对沈惊鸿养育之恩,以为这样做就配得上沈惊鸿,何其可笑? 他扶着桌子借力站起来,胸腹的贯穿伤随之流出更多的血。 他不信。 沈惊鸿不会这样对他。 沈惊鸿有苦衷。 师父最疼他…… 走不动,他现出一双翅膀,拖着自己麻木的身体,冲向被他设过结界的妖界入口。 天兵闯进了结界,这怎么可能?结界的密令是沈惊鸿定下的:沈醉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鸟。 彩虹桥结界渐渐展在沈醉眼前,还有桥上烧得旺盛的三昧火。 他看的分明,九重天下来的天兵通通跃过了结界,站到妖界境内,沆城城门下,分明是知道了密令。 天兵身上铠甲是银色,妖兵穿乌灰,很容易就看到其中一抹格外眨眼的绛红。 沈惊鸿穿着和他身上成双配对的喜服,抬起手中燃着一层玄火的悬鱼刀,一刀劈向一名不及他腰高的绿皮小妖。 沈醉瞳孔一缩,振翅飞上去阻拦,手指堪堪擦过那小妖身上的红花袄,看着小妖倒在地上,了无生气。 这是他院子里的草妖。 沈醉看着小妖身上的红花袄草妖最讨厌红色,因为个个是绿皮肤,他们自己知道穿上红色会很怪异,可在他大婚之日,还是一个个乖乖地穿上了红花袄。 他院子里的草妖不过是寻常野草成精,灵智低下,修炼不出什么本事,甚至长大都很困难,偶尔有一个爆石长那么大,已算相当罕见。 沈醉聚起一抹灵力,想试着救回这小妖的命,可那灵力却散在了他指尖,根本无法渡去。 他抬起僵硬的脖子,仰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你找不到山后温泉的路,是他带着你去的。” 他说不下去,环视周围尸横遍野,阖上眼睛:“沈惊鸿,你别继续伤人,我跟你去九重天。” 悬鱼刀炽热的刀锋逼到沈醉的喉咙上,他听见沈惊鸿嗤笑道:“这副大义凛然给谁看?他们死就死了,妖怪的命,算什么命?” 沈醉睁开眼,只见那悬鱼刀长长的刀身一转,倏地再落,在一个矮胖的身躯上一刀劈下。 他认得这人,这是附近村口卖饼的王老板,沈惊鸿总买他家的饼吃。 沈醉望向站在沈惊鸿身后,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天兵。 是了,这些人都为抓他而来,只有他离开妖界,才能护住其他人。 他以手撑地站起来,展开一对宽阔翅膀,毫不犹豫地飞向九重天。 拼着一口气直到看到南天门牌坊,落下来,顺势扶住身旁之物。 抬头去看,发现他扶住的是一个石像,只是这石像不知为何肩膀处缺了一个显眼的角。 石像之后,南天门里面,密密麻麻站着许多列队的天兵,想必是等着先锋发回信号,立即跟上去妖界拿他。 他看懂了这些人眼中的忌惮,他们都认得他,因为他是连山肃的孽种,可他却没听说过什么连山肃。 天兵一窝蜂地扑上来,剑刺、刀劈、淬火的箭矢不断刺穿翼骨…… 可是都不痛。 他想起他伸出翅膀垫在榻上为沈惊鸿取暖,沈惊鸿嗔道:“胡闹!翼骨那么细,我翻个身万一压断你的骨头怎么办?” 他慢慢笑起来,他想见的人姗姗来迟。 耳中响起轰鸣,眼睛也似乎看不清东西了。 沈惊鸿抬起悬鱼刀指着他,厉声道:“你现在还能说出那是他们的事吗?你真心相待之人,利用你背叛你,到头来还要取你的性命,你当如何?” “你当如何!” 悬鱼刀在沈惊鸿手上微微打颤。 沈醉知道沈惊鸿在同他喊话,可是他听得不怎么真切。 明明以前做梦都想听一听这男人说话是什么声音。 他专注地用迷糊不清的眼睛凝视沈惊鸿,旁侧已经有胆子大的天兵一剑刺向他,他抬手去挡,剑锋直直穿透了他的手掌。 他撤手,那天兵竟松开了剑柄。 仍是不痛。 他不敢眨眼睛,就这么盯着沈惊鸿,认认真真思考沈惊鸿的问题。 他挚爱之人,利用他,背叛他,他当如何? 半晌,他听见自己发哑的声音:“天有变,命不齐,数多相,气随感,吾心永不二。” “师父,”他笑起来,“我还是觉得自己看不得听不见那段日子……最快乐。” 说完,他用另一只手拔出穿透他手掌的剑,横剑抹过自己双眼。 模糊的人影终于变作漆黑一片。 “阿捡!”沈惊鸿喊他,那声音很奇怪,似是带了哽咽。 他脑子不好,太蠢了,要是再听见这人说话,怕是又要受骗。沈醉忙不迭抬双手捂住自己耳朵,用仅剩的最后一丝灵力灌在掌心,袭向自己。 久违的安静。 什么也听不见了。 什么也不用看了。 他只有这一颗心,给出去就是给出去了,错了就是错了。 天兵们看见沈醉自残双目双耳,饶是见多识广,也个个愣在了原地。 沈惊鸿死死压住断指处,定了定神,凭痛意逼自己记起昊小大说过的替死术细则:术法一旦应验,受术者宛如新生,不会有任何伤留在沈醉身上。 须臾,一名天兵举起手中宝剑:“等什么,一鼓作气结果了沈醉!” 之前攻打妖界的天兵也架着云梯悉数回到南天门门口。 从妖界回来的天兵看了看沈惊鸿,个个神色怪异,没一个人敢动。 举宝剑那天兵不知道沈惊鸿以“抢他战功”为由在妖界杀了多少天兵,还以为后回来的这些天兵是在忌惮沈醉,又振臂一挥:“这孽畜已经疯了!大家一起上……” 话音戛然而止。 沈惊鸿转过身,一刀砍下那天兵举剑的手。 在天兵迟钝的鬼哭狼叫中,沈惊鸿轻轻道:“他不是孽畜。他叫沈醉,是我徒弟,我夫君。” 言罢,沈惊鸿扔掉手中悬鱼刀,从地上捡起那柄短剑。 替死术要施术人一剑刺穿受术人心脏,悬鱼刀刀身太宽,用这不到二指宽的短剑更为合适。 握住剑的手不听使唤地抖起来,他举剑刺向南天门下的沈醉。 刀锋只触及沈醉胸口,手使不出力,竟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儿再往前半分! 就在这时,沈醉猝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带着那柄短剑深深贯穿自己胸口 短剑只余剑柄抵在沈醉胸口,剑身已从沈醉身后穿出。 沈醉的嘴唇动了动,低声说着什么。 沈惊鸿凑近去听,听见沈醉道:“对不起,不能给你摘星星了……不过,凡间将军府那棵梧桐树得了我的灵力,一直开花给你看……” 沈醉说完,不再继续偎在他身上,抬手猛推他一把,而后直直向身后栽去,“咚”一声砸在地上。 染血的白色翎羽飘到半空中,某一支飘落中途拐了弯,蓦然落到沈惊鸿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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