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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是最博学的，但他还是不懂人类的很多行为，他不理解人类为了修复一片骸骨废寝忘食地忙活几天几夜，不理解人类为了看一眼什么遗址从温和的江南跑到大漠去忍受风沙，不理解明明是妻子生下孩子，丈夫却又哭又笑。 信仰、追求、情怀、爱情……他知道这些词语最精确的意思，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人类很神奇，让他想了解，于是他留在了黄岩松的身边，一方面想多了解下人类，一方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陪这个唤醒他的人，走完一程人生路。 这时的宴清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做： “羁绊”。 这样过去了七十年，如今黄岩松鬓染白霜，宴清却童颜依旧。 “照这么说，白泽在你这待挺好，怎么要交给我们了？”苟言忍不住问。 慕澜衣也疑惑，从前的文人对白泽趋之若鹜，倒从来没见过主动离开白泽的。 “是这样的。”一个中年人这时上前解释，“我们家一直把宴清作为最高机密，他对外的身份是我的小儿子，只有手上在家族掌握一定实权的人才知道真相，安全有保障，但是……” “但是我爸也就是这位老人，”中年人恭敬地看了眼黄岩松，“他认为宴清诞生于《山河万里图》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应当去看看大好河山，我们只是人类，会拖累他的成长。” 黄岩松这时也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无奈：“我这老头子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为了联系上你们了解了不少你们的事，宴清跟着我这些后人，不仅成长受阻，往后还说不定得给他们擦屁股。” 说着他看了眼自已的某一个孙辈，那小伙最近犯了错，还是宴清去善后，此刻被当众点出来，小伙不由涨红了脸。 “你怎么想？”齐蔚然问早已变回人形的宴清。 宴清一双墨色的眸子毫无波澜，他伸手拉住黄岩松的衣摆：“我要陪他走完。” 黄岩松顿时激动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跟他们去，要是想回来了也可以随时回来看看。” “我也和十岁的你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朋友不应该陪你到最后一刻么？” “可是……” “我不走！” 宴清打断黄岩松的话，随后看向齐蔚然：“先前他病了我安慰他说跟你们走，不过我也不打算违约，等他入了轮回，我会来找你们。” 虽然当着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讨论轮回不大礼貌，但在场却没一个人敢指责宴清，因为在黄家族谱上，宴清和黄岩松是一辈的！ 宴清又认真对黄岩松说：“我这不算违约。” “况且你父母认我为子，我就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兄弟，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没赶你……你这倔脾气。”黄岩松叹了口气。 闻祁玉这时开口：“这也没什么，几十年的光阴对于我们不过弹指一瞬，他既然被你父母认了亲，便要担一份因果，这因果应该就在你和你的后代身上，我们妖族修行是最怕因果纠缠的。” “所以，不如顺了他的意思。” “这……”黄岩松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妥协，“那就麻烦各位白跑了一趟。” “倒也谈不上麻烦，这消息要是告诉了启墨神君，他应当会很高兴。”袖漓在一旁笑眯眯地说。 “启墨神君？”本能的，宴清对这个称呼感到好奇。 袖漓解释：“那是你的唯一的一个同族，也是此间所有妖物的恩人。” “同族吗？有机会见见。”宴清认真地说。 一个小正太一本正经的模样萌了袖漓一脸血，她笑眯眯地对宴清说：“别忘了来蜀都总部找我们哦，姐姐很期待你的到来。” 其余几妖：……简直没眼看。 一行人临走前，慕澜衣又回头看了眼，却发现黄岩松老先生正和宴清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而宴清……正盯着自已。 看见慕澜衣看过来了，宴清也没错开视线，他的目光中没有什么恶意，慕澜衣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刚一出来，苟言就接到了昭和的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白泽啊，拍张照片发过来看看。” “是啊。”苟言向众妖晃了下手机，走到了队伍最后面，“不过人还不愿意过来呢，要等段时间。” “那好吧，反正我早晚看到。” “小鱼。”齐蔚然在前面走着，突然叫了声慕澜衣。 “干嘛？” “今天过后大家都会重新忙起来，可能看顾你的时间少些，你……” “我没事。”慕澜衣看齐蔚然那迟疑的样子有些好笑，那面对墮妖的威风凛凛去哪了？ “知道你们去哪里和你们突然不见了是两码事……况且，妖族成年后本来就要到镇域司历练，这次出来，找父亲和历练都是我的正事。” “全都靠你们，回去敖珀他们该笑话我了。” 龙族拜托齐蔚然帮衬的确实只有找到慕澜衣父亲这件事，历练倒提都没提，在这一方面，即使龙族再疼爱孩子，也不会马虎了事。 每一个成年的妖，都需要在人间历练十年，毕竟山海域虽然自成一域，却仍与人间关系紧密；还有就是山海域长期安逸的环境还是不利于小妖的成长的。
第14章 绘山河（四） 虽然如今的山海域依旧每天都有打打杀杀，但比起上古时代那就简直是一处桃花源了。 见慕澜衣自已都没什么担心的，齐蔚然不由自嘲地笑笑，真把小鱼还当成的孩子啊，当初会可怜巴巴钻床底下寻求庇护的孩子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叮嘱几句：“没有任务的时候大家还是在办公室的，袖漓负责财政，祁玉那领战墟，苟言和昭和可以帮忙打架，要是有处理不了的问题还可以找我……” “现在你解决任务也应该比较快，觉得闲不住可以找谢致领额外的……” 袖漓忍不住打断齐蔚然的话：“行啦老大，衣衣知道我们干什么。” “倒是你，要是对手下的小妖有对衣衣一半关心，你那名声也不至于臭成那样。” “这不一样。”对于队伍中主管财政大权的属下，齐蔚然即使是顶头上司也要“礼让三分”。 作为镇域司少数女性大妖，袖漓在镇域司的地位举足轻重，除了实力因素，其他大妖也乐得和她交好，毕竟谁和钱过不去！妖怪修行也是需要资源的啊！ “嗯？”慕澜衣却奇怪上了，“然然的名声怎么臭了？” “他对手下的晚辈们下手太狠了呗。”闻祁玉悠悠接过话头，“上个月猼訑一族的族长特递写了感谢信，说族中的晚辈自从历练之后，再也没有没日没夜地吵着去人间……域使大人还真是教导有方。” 苟言这时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本该是无所畏惧的羊崽子，来一趟后看见老大都恨不得绕三里地。” 苟言一边吐槽着齐蔚然一边偷摸摸对手机另一边的昭和说：“说你是傻子你不行，下次编排老大记得当着澜衣的面和我们一起。” “老大一直不想让小鱼看见他可怕的一面，懂不懂？” 别说昭和平时就心大，苟言看出来慕澜衣对于老大的特殊都是闻祁玉点他的。 可能连齐蔚然自已都没发现，从看见小小的慕澜衣生死不知地躺在杂草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愿意让对方再受一点惊吓了。 他的许多对手都在临死前对他求饶过，但唯独当年那双金眸睁开时所含的惊惧，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已。 一片尸山血海中，只有不过四百岁的齐蔚然茫然地站在族人的遗体面前，族人的血甚至淹没了他的脚踝。 麒麟可不像白泽那般稀少，虽然不多，但曾经也有三四百的数量。 可是墮狱一朝破损，千万墮妖出逃，世代负责镇压它们的麒麟一族首当其冲，等妖神们赶来时，只救下被族人合力藏起来的齐蔚然，麒麟全族战死。 最后，除了饕餮外，所有出逃的墮妖都死了。 麒麟，也成了和白泽一样孤独的种族。 齐蔚然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又是一片淡然。 “对了，宴清的事总要告诉启墨神君，不如就让衣衣去吧，作为他的‘新手任务’。”袖漓这时提出了想法。 “哎？可以可以！”慕澜衣正对启墨神君好奇呢，他远远地见过启墨神君几次，那可真是惊为天人啊。 齐蔚然看他这期待的样子，好笑地说：“认真点，神君可不是能轻易冒犯的。” “知道知道！” …… 京都博物馆这边，宴清终于回了黄岩松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你想去我的世界看看吗？” 黄岩松听到这话突然愣住了，随后，他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自已梦寐以求的玩具一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之前我能力不够，现在可以了。” “那……带我去看看吧。” “看看……你的世界。” 宴清点点头，又对一旁候着的中年人说：“你带几个人跟着就行，其他人回去吧。” 中年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因为平时宴清对他们都是爱搭不理的，今天……应该也是因为父亲吧。 他回了句“是”，只带了自已几个兄弟跟上，晚辈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干自已的事了。 一行人先是来到了一本普普通通的线装书的展柜面前，展柜旁的介绍栏写着： 《史记》。 “你研究文物，寻根历史，我想这个你是会喜欢的。”宴清淡淡地说。 随后他轻轻抬手，周围的空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了。 黄岩松的面前出现了一扇瑰丽恢宏的大门，宴清上前推开，一股纯朴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稚嫩白净的小手牵起苍老且布满褶皱的大手，宴清轻声说：“跟我来。” 黄岩松颤颤巍巍地踏过大门，刹那间，他看见玄女在天上挥舞着翅膀，应龙在云间翻滚。 他看见蚩尤和他的八十个兄弟们领头冲入战场，他们的对面是黄帝炎帝的大军。 这是涿鹿之战的现场。 再后来，黄烟滚滚，黄岩松看见启建立第一个朝代，看见玄鸟生商，又看见凤鸣岐山，一把大火将华美的朝歌变为废墟。 他看见始皇帝一统大业，也看见恢宏的王朝迅速土崩瓦解，终归是一夫作难而七庙隳。 最后，冠军侯封狼居胥，大汉的旗帜成为不败的神话。 黄岩松在一场场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一旁的宴清提醒道：“准备好了吗？要去下一扇门了。” “咻咻咻”。 一走入门，箭矢的破空声便让黄岩松一惊，漫天的箭雨，响天的厮杀声，孙权大军的军旗飘扬，黄岩松明白，这是三国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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