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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门

时间:2025-01-05 15:14:48  状态:完结  作者:唐酒卿

  洛胥鼻尖碰到他的手指,唇间落了墨珠,尝到就算喝到:“很苦……”

  明濯踩住舟沿,把他的脸往下一带,跟他碰了个极轻的吻。

  细雨霏霏,洛胥没闭眼,在这个吻里被温柔以待,这里什么都是假的,但是吻是真的。明濯的掌心贴着他的脸,又跟他鼻息交换,可惜这个吻很轻也很快,几乎是瞬间就结束了。

  “是很苦,”明濯舌尖尝了味,“暂时够用了。”

  童子说过,如意郎若是碰到没有喝过光明水的凡人,就会沾染俗气无法做神,那么反之,只要洛胥喝过光明水再被明濯碰,明濯就能顺理成章地做神了。

  这原是个猜测,不想居然成真了。

  明濯朝身旁一抓,紫光电流扭曲缠绕,久违地“噼啪”暴响。林长鸣刚到小舟边,身还没有停下,就见雷枪迎面,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明濯再打响指节,天空中怒雷群集,顷刻间由远及近,一路劈了过来。墨水河登时上风浪大作,舟船尽翻,林长鸣没了落脚点,不得不退后。

  “师父!”他仍在喊,“当心祂——”

  明濯没想跟林长鸣拼命,他体内的灵能流失飞快,马上就要没了,于是隔空一推,先让小舟飞蹿逃离这里。小舟迎波冲起,在浪花尖上颠簸,眨眼就隐入风雨浓雾中,撞向岸边。

  林长鸣说:“泰风!”

  呼——

  舟身碰到岸,明濯没站稳,索性身一仰,朝后跌入洛胥的怀中。洛胥托住人,踩住岸沿,正欲把他捞起来,脑后就一沉,被勾了下去。

  这次的吻异常仓促,明濯像是撞上去的,差点磕碰到鼻尖。他亲完人,召出小纸人,手一指,冷冷道:“杀了他!”

  小纸人落地化成粉面官仆,他原地扫腿,惊起一圈纸钱。那些纸钱彩色交错,扬在半空,瞬间变作数十个白薇武士。

  杀、杀、杀!

  白薇武士群扑而上,与林长鸣战至一处。洛胥翻起明濯,拽着他,闪身冲入侧旁混乱的人群。

  这些人俱是前来送亲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吹奏有人撒钱,漫天满眼都是红色。明濯从来没这样飞奔过,他淋着雨,只觉得手指吃痛,被拽得很紧。

  林长鸣实力强劲,斩落数个白薇武士,一时间雨中溅的全是红色纸屑。他肩头、发间落了纸屑,看那二人的背影渐远,胸口一阵刺痛,想也不想,连施“令行”追了上去。

  师父。

  师父!

  林长鸣追入人群,在人流冲撞中不断寻找。送亲的喜气洋洋,喜婆们捂脸大笑,他走着走着,忽然无知无觉地流起了泪。

  “师父,”他茫然四顾,“你不要我了吗?”

  洛胥掀起轿帘,将明濯塞了进去。这花轿偏小,两个人挤作一团,好不狼狈。雨把身上的墨冲净了,只是都湿漉漉的,他们这样挨在一起,仿佛是两只寄人篱下的犬兽。

  “他有标记,”洛胥说,“躲只能躲一时。”

  “扮神居然比做人还狼狈,”明濯胸前的璎珞相互碰撞,他贴着轿壁,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帕子,“包扎。”

  洛胥看那帕子,干干净净,没沾到水,应该是明濯刚刚在风浪间借灵变出来的。他拿了,把受伤的手缠住,反问:“刚刚为什么亲我?”

  明濯似是漫不经心:“自然是为了借灵。”

  他鼻子灵敏,在洛胥包扎的时候,还能闻到一丝丝的血腥味。那血腥味跟洛胥的味道一样淡,在轿子中飘渺散开,勾得明濯还想再闻。

  “亲一下借一次,”洛胥绕紧帕子,对童子的那番话另有理解,只是装作不经意,“这是惩罚我还是奖励我。”

  “高兴的时候是赏你的,”明濯说,“不高兴的时候就是罚你的。”

  “好一个赏罚分明。你刚在殿内说要拜堂,”洛胥看向他,半真半假,“好了,现在我们去哪里拜呢?”

  这轿子原本是落地放着的,在他问完这句话以后,忽然颠了起来。两个人压近了,窗帘摇晃,有一些雨从缝隙中飘进来,如雾如纱一般落在脸上。

  “杀不了他去哪儿拜都是个死,”明濯说,“你要跟我做鬼?”

  “做鬼比做人轻松,况且我们两个人一起总比他形单影只的喜庆一点。”洛胥手微抬,用长指挑起些许窗帘,看外头雾茫茫的,什么也瞧不清,“阵有多大幻境就有多大,这花轿只会沿着道路一直往返。”

  “天会黑,”明濯从他挑起的空隙间瞟见了一抹天色,“这个世界的白天和晚上一样吗?”

  “不好说,”洛胥凝视浓雾,“这得看布阵者的意念。”

  明濯说:“你对封魇阵了解颇深。”

  “都是江霜客说的,她以前到天海与我父亲喝酒,每次喝醉了就会谈起封魇阵。”洛胥指尖碰到雨水,“我知道江临斋,也是听她说的,那是她心里的结,直到江临斋死了都没解开。”

  明濯诧异:“江临斋死了?”

  “早就死了,”洛胥松开窗帘,轿内光线一暗,“光州事件后,他不仅退隐北鹭山数年不出,也不见任何人。等到江霜客继任后,他就在山中消散了。”

  “消散”本意是指神祇死亡,但从白薇朝以后,也常用来代指长辈或是强者的死亡。

  “他从没有同江霜客提过光州一事的细节吗?”明濯说,“林长鸣画阵封城那十五日里,他们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

  “他连江霜客的面都不肯见,又怎么会与江霜客谈起光州一事的细节。”洛胥说,“江霜客之所以会变成‘一式娘’,也与他有关。”

  他的发还没有干,水珠滴下来,落在明濯的颊侧。一晃眼,那水珠又从明濯的颊侧滑进了颈窝,最后融在雪似的地方。明濯抬指擦水,抑或是擦他的味道:“说来听听。”

  轿里明明很暗,洛胥却对水珠的路径了如指掌。他似乎不太习惯这样湿着头发,但也没擦:“‘不为’是江临斋的成名剑招,江霜客只学这一式,是成全两个人的师徒情分。她不肯改拜江思故为师,也是因为还把江临斋当师父看。为了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曾前往光州,可惜时过境迁,当年的小城早已经没了,她也只好作罢。”

  明濯说:“她必定知道些什么。”

  洛胥道:“嗯?”

  “不然以一式娘这样的轴脾气,为什么不上东照山问一问林长鸣?”明濯撑臂,止住下滑的身体,“难道这世上还有别人比林长鸣更了解内情?可是她非但没有去找林长鸣,还借赦罪城一事解了与林是非的婚约。”

  “真聪明,”洛胥不吝夸奖,“不过此事涉及婆娑门内务,她不会跟我父亲提,我父亲也不会问,所以知道也等于不知道。”

  “怪,”明濯盯着洛胥,“我原以为林长鸣和江临斋之间必有仇怨,可听你这样说,又觉得不是。”

  这是个很好推出的事情,倘若江临斋与林长鸣之间有仇,那么知道一些内情的江霜客必不会再与苦乌族维持关系。她这些年虽然不大搭理其余三山,但表面功夫依旧在做。

  “不是仇怨,又涉及私事,”明濯话一顿,“林长鸣还要扮作人家徒弟,难不成他们在当年做的不是生死兄弟,而是苦命鸳鸯?”

  他这话绝非随口猜的,而是回忆林长鸣的言语神态,处处都透露出一丝诡异。这两个人在光州事件中相识,就算是志不同、道不合,也绝不该从此变作陌路人。

  正说着,花轿突然“哐啷”一下停了。外头的吹吹打打声瞬间消失,夜色从窗缝中漏进来,像是骤然长出的乌黑发丝。

  天黑了。

  洛胥忽然问:“亲一下可以维持多久?”

  “一刻不到,”明濯侧耳听着轿子外的声音,“灵能一旦涌回体内,就会立刻向外流失。我怀疑‘如意郎能碰喝过光明水的凡人’这件事就是个纰漏,林长鸣只要想起来,就能修补掉这个破绽。”

  这个世界根本不讲道理,但是一个幻境若想要逼真,就必须遵循一定的运转法则,因此,当童子说出那个阵中人认可的“现实”,明濯就能借机得到灵能。然而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林长鸣意识到这个漏洞,他就能随时把它抹掉。

  花轿外的脚步声来了,正在由远及近,像是踩在心头。雨还在下,这顶花轿根本挡不住林长鸣一剑。

  “我有个办法。”洛胥手撑在轿壁,他眼眸睨向轿帘,林长鸣已经停在了外面。他说:“你亲我,然后我们勘罪。”

  只有神祇能准许凡人勘罪,而好巧不巧的是,按照阵中世界的“现实”,明濯这个“如意郎”,就是此地最大的神祇。只要他借到灵能,以神祇的身份准许洛胥勘罪,两个人便能从林长鸣的追击中暂时消失。

  但是洛胥忽略了一个问题——


第85章 镇天关(六)你一会儿多喝一点!……

  “你没墨了,”明濯拽住洛胥的前襟,“你得先去喝光明水——”

  剑气如虹,花轿瞬间散架了,两个人在红绸花缎间滚作一团。雨丝飞落,洛胥推开身上杂乱的红绸:“白天喝过的水不算数?”

  “不算数,”明濯说,“不然刚在轿子里那么挤,我的灵能早该有反应了。”

  这句话暴露太多东西,原来明濯只要触碰他就能借灵,可惜洛胥来不及问别的,因为林长鸣的剑已经刺到了跟前。

  明濯一脚踩住花轿的断木板,让它凌空翻起来,挡住这一击,然而林长鸣的剑势不可挡,断木板立刻就破开了。

  “如意郎,”林长鸣剑势不减,继续刺向明濯,“你该死!”

  说时迟那时快,洛胥抖开红绸,缠住林长鸣的剑,用力一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林长鸣,你要杀你师父吗?”

  林长鸣这把剑削铁如泥,红绸缠绕在上面,不足片刻就寸寸断开了。他停下攻势,语气沉痛:“师父,你受祂蒙蔽,已经分不清真假了!我不是林长鸣,我是——”

  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似乎忘了自己的名字:“我是……我是你的大弟子……我不是什么林长鸣。林长鸣是谁?师父,林长鸣是谁?”

  “林长鸣是我,我就是林长鸣,”明濯趁机退后,观察着林长鸣的神色,“今日如意郎娶江郎君,就是林长鸣娶江临斋。”

  林长鸣如遭重击:“你不能……林长鸣不能娶江临斋!”

  明濯说:“怎么不能?”

  林长鸣面色惨白,他双目漆黑,在夜色中犹如兜着张鬼画皮的行尸走肉,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受他的影响,周围的景致开始发生变化,原本乌黑的夜色中忽然游出无数火鱼灯笼。

  这些火鱼灯笼如同绮丽璀璨的流火,在雨夜间破开阴云,布满整片天空。凄清寂静的街道上眨眼间人满为患,破烂的花轿也神奇复原。唢呐声再度响起,凭空冒出的送亲队挤开明濯和洛胥,喜婆喜眉笑眼,朝四周撒着纸钱,高声喊着:“送亲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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