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蓝色光华一时间都从身体中爆发抽离, 如同逃窜的飞鸟,争先恐后地散入水中,又接连缩回了主脑身边。 星点的意识终于回笼, 宁钰僵硬地撑起手,有些生疏地撑起麻木的身体, 他低埋的脑袋被两股精神反复拉扯,到底还是顶不住重压,顿时难以控制地又往下压沉了几分。 他才适应这失而复得的身体不久, 就见自己发白的手背上冒出了一根根狰狞的黑红血线,像是爆裂的玻璃裂纹,连成了大片交错的密集血网。 超出承受极限的压力开始崩裂血管,正透过每一寸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推动着身体的自毁进程。 撕裂般的疼痛由内而外,宁钰蹙紧眉头,紧抓着痛苦间隙里那片刻的喘息余地,重新归位的意识无比混乱,杂糅着不久前见到的各种画面,小至泥泞上的一颗血点,大至整片璀璨的无垠宇宙。 人类的水深火热与陨石的宏伟历程交织相错,不同的声音交替着占据听觉,他听见那一声声震耳的咆哮,听见不同语种的竭力呼喊,经过寂静的银河,又重新回到了这片空空荡荡的平静水底。 周围的液体随着四散的蓝光无声震颤,像是沸腾一般,无端冒出了一阵阵激烈的波动。 宁钰的脑袋很沉,身体也比之前要笨重许多,他的指尖颤抖得厉害,手背上的血纹也越来越多,最后却还是咬紧牙关,撑着胀痛的膝盖,竭力站直了身体。 异样的温热划过嘴唇,他抬手一抹,手背上就落满了猩红,看起来格外狼狈。 周围的液体无法溶解血液,如同主动忽略般,任由那血色自然地涌出鼻腔,汹涌地汇向下巴。 熟悉的负荷情况宁钰早就见怪不怪,强压着每一次动作带来的剧痛,没再顾及身体的抗议,他抬起头,盯着难得负伤的主脑,就迈着一步一停的步子,踉跄着缓步走去。 他的脚步迟缓,下巴淌落着源源不断的血液,滴在潭底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十分刺眼的长长血痕。 疲惫的身体早就超过了极限,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力,落下的脚跟一着地,就牵动过劳的膝盖,倾倒全身的重心,让本就不稳的身形又趔趄了几分。 可宁钰并不在乎,只是死死注视着发光的主脑,聚集仅剩的注意力和精神,紧紧聚焦在那唯一的目标上,从未脱靶,也毫不偏移。 距离在缓慢地拉紧,周围那些激烈逃窜的蓝光也重新恢复稳定,变成了一团团遍布在水中的游散星云。 见他步步逼近,那些交织汇聚的光亮就流转下落,似乎是准备故技重施,又试探着缠上他身侧的细线,试图再一次夺取权限,牵制住他的脚步。 冰蓝色的光线盘绕而上,可刚触碰到线外的虹光,就瞬间被游走在周围的赤金辉光围剿撞碎,如同一头砸上了毫无裂隙的坚固屏障,再难靠近分毫。 宁钰察觉到身周无声的激烈交锋,却也难以分出精力,只能将后背完全交付给共振的余力,便全身心地迎着主脑,一步步长驱直入。 主脑的身体无法移动,静静地悬浮在潭中,它眼眶中的无数双眼睛跟随靠近的身影,缓缓向下转动,似乎是尤其不解,才终于发出了久违的疑问。 「为什么。」 它的声音重新变回了那副听不出特征的模糊腔调,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不急不躁,像是始终明了事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完全不觉得气恼。 「人类,只是有趣的落后物种。」它望着依然没有停下脚步的宁钰,静静陈述道,「你的坚持,亦只是情绪产物。」 「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 宁钰走得疲惫,听着那高高在上的言论,也懒得再和它周旋,他又踩下一步,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冷笑了一声。 「有没有价值,也轮不到你来评判啊。」 刺眼的血痕仍在蔓延,身体像是再次抵达阈值,宁钰在原地短暂地喘了几口气,缓过劲,又继续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落得格外沉重。 他把一直以来的怒火全部倾注在步调之间,也根本不指望主脑会有回应,只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低声说着。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观测,为了探索,一边说你们没有恶意,一边又在美化你们的所作所为。」 「说白了,」他背手抽出先前捡起的匕首,眼底被那片已经接近的蓝光照得透亮,「你们不就是在侵略其他的星球吗。」 「只是因为你们也参与了进化的一环,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能凌驾于所有的物种,蔑视整个宇宙?」 主脑却应得直白:「你不可否认,这是事实。」 「是啊,你们确实比我们先进,但那又怎么样?」 宁钰已经走到了主脑跟前,仰头凝视着那片刺眼的光亮,他满是血迹的脸倒映在那层透明的覆膜上,蓝光盖过血色,反将那片赤红变成了无比凌厉的黑。 他的立场从未动摇,盯着那双骇人的怪异眼球,坚定道:「人类的价值,不需要你们认可。」 主脑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他毫不动摇的原因,片刻,见宁钰撑着已经开始摇晃的身体,又义无反顾地抬起手里的刀,它才再次出声,缓缓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人类,渺小。」它说着,不带有任何指向意味,陈述着仿佛已经既定的未来,「你所做的一切,只会被认作自然行为,人类不会知晓你的牺牲。」 「但,帕森吉尔会铭记一切。」 「让我们进入新纪元,」主脑的嗓音嗡嗡作响,既往不咎地朝他再度抛出橄榄枝,「你的存在会被记入精神,于我们的网络,流传亿万年。」 「亿万年?这么厉害。」 宁钰静静缓着气,他弯起眼,又一次献出了自己的职业微笑。 「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 话落,银芒闪烁,刀光破开水流,就径直砍上了那层柔软的胶质覆膜。 砰……砰…… 搅出的气泡连番滚动,闷响交错,刀锋像是劈在什么硬物之上,砸得握刀的虎口一阵发麻。 覆膜似乎是保护陨石脆弱躯体的最后防线,无论外界如何进攻,都会在第一时间识破攻势,作出应对,完全格挡着各种威胁的武器与手段,仿佛要掐断宁钰仅剩的希望,丝毫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主脑的目光了然一切,声音也依旧游刃有余。 「放弃吧。」 「屏障,我们的自卫手段。」它的语速缓慢,静静等待着宁钰的意识再度抵达极限,「识别一切威胁,不可攻破。」 「你的攻击,只是无用……」 哒。 一声轻响细得如同蚊音,却突然打断了主脑带着共鸣的话语。 场面寂静了数秒,宁钰垂下了耗空所有余力挥出的手,扑通一下,力竭地跪倒在地。 强烈的濒死感掐住了咽喉,耳边只剩下空空的心跳声和刺耳的耳鸣,可他看着眼前近乎静止的画面,却还是一点点勾起了嘴角。 一颗普普通通的圆形硬币没什么杀伤力,乘着抛出的力道,径直穿过了透明的胶质覆膜,它轻飘飘地撞上干瘦的手臂,几番滚动,就稳稳地落在了主脑胸口的正中央。 主脑蜷缩的干瘦躯体像是一团虬结的枯枝,虽然比起那巨大的头颅而言十分瘦小,但实际尺寸也依然是个无比硕大的庞然大物。 它的躯体已经退化到根本没有余力甩落硬币,却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威胁,便任由那硬币随意地搁置在自己身上,十分疑惑。 宁钰倒在地上,即便破碎的血纹已经布满全身,甚至一度蔓延到脸颊,在他苍白的脸上绽开了荆棘般的赤红血花,他却还是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主脑的疑惑未解,但仍是平缓地问着。 「你在兴奋。」 宁钰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只是瘫坐在地上,清了清嘴里的血沫,看着那一切祸患的源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转换语气,也不管主脑是否能听懂,第一次用着人类的沟通方式,抛开了陨石的共鸣话语,一字一句,郑重而清晰地说着。 “你们不是觉得,人类只是个渺小落后的物种吗?” 主脑的光亮轻轻晃动,似乎是在判断他话中的含义。 “那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你们所谓的……” 宁钰笑着,语气也连带着轻快不少。 “蝼蚁的力量吧。” 连接的细线划动进程,指令启动,瞬间拍下了那颗等待已久的引爆按钮。 「毁灭。」
第218章 新的主脑。 指令轻浅, 不起眼的硬币化作一颗白点,如同慢动作般,绽开了一朵狂放的火花。 火光蔓延, 热浪滚滚回涌, 渐渐在爆破中央生成了一个灼眼的白洞, 从干瘦的腹部开始,缓慢却又无法抵抗地将主脑的身躯拖曳吞没。 滚烫的火焰一点点撕开皮肉, 冲击扩散, 随着无形的波动扫过, 那冰蓝色的干瘪皮肤也开始溃烂破碎, 胶状的骨骼蒸发成汽, 似溶解般, 彻底消失在水底。 白焰燎过那双硕大的眼睛, 终于点燃了一声钻心刺骨的凄厉啸叫。 贯穿般的尖细声音刺透耳膜, 瞬间被爆裂的火光淹没吞噬。 闷顿的爆破声响, 连环的爆炸像是盛放的烟火, 一朵接着一朵, 在那颗苍白平滑的头颅上, 轰出了一连串狰狞的血肉之花。 凶猛的冲击波攻击得毫无差别, 瘫坐在地的宁钰被那推力直接掀到了对侧的岩壁上,幸亏有水流卸力,这才堪堪弱化了撞击的力道。 他仰头靠在冰冷的岩石上, 望着那团疯狂厮杀的火光,竭力稳住心跳, 保持着最基础的呼吸。 这种程度的轰炸,即便是主脑也注定万劫不复,可眼下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宁钰屏住呼吸,盯紧发散的视线,静静等待着那一次转瞬即逝的契机。 机会只有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机会。 冰蓝消散的瞬间,那渐熄的虹光再度暴起,宁钰咬牙压迫着自己残存的余力,趁着权限交替的前一秒,立刻夺取归属权。 他没有判断的时间,干脆就将整片雪域划入管控,接驳所有的非自然异化产物,又快速并入自己的层级之下。 如果判断无误,那李鸮和林落他们就会变成自己的附属,不会被旧主脑的毁灭影响,如果能成功…… 瞬息的连接扫过精神接口,他没工夫细数,也无法判断到底成功与否,就见那团张牙舞爪的烈焰烧空了主脑,又贯穿潭水,直直地杀到了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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