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姐……您要见他吗?”老女仆低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在一片沉默中,只能听到布料的摩擦声。 几分钟后,那女仆似是怕他等急走了,脚步匆匆地跑到门铃前,气息不稳但依然保持着该有的礼数,只是声音里满是藏不住地激动:“殿下,小姐她愿意见您一面,奴这就为您开门。” 站在白云霁身后的安伯愣了愣,满面诧异之色,这位自打搬进这个庄园后,就再未见过任何人。起初小殿下天天来,哪怕在门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见里面这位让他进去。 因此,在得知白云霁要来时,他才多嘴劝了几句,却没想到……安伯又在心中长叹了口气,这都是孽缘啊…… “咔”封闭已久的大铁门,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在安伯面前打开了。 “劳您在飞艇里等候,我很快就出来。”白云霁嘱咐了一句,头也不回地抬脚跨进了这个暮气颇浓的荒芜庄园。 虽然庭院里植被枯萎,但目之所及,所有能看到的景观和装饰皆是造价不菲的极品,再加上外围训练有素的守卫兵,显然父王白祈鸣并未亏待她。 想到这,白云霁莫名哂笑一声,为自己的心软。 庭院深处,小楼大门敞开,那位年纪不小的女仆正一脸谦恭地候在门外,朝白云霁行了一礼。 白云霁拾阶而上,垂眸打量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由着她领路进了前厅。 厅内布置整洁,但内饰和物品大多都极为崭新,唯独摆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有明显的使用痕迹,茶几上还摆着一本被茶水打湿的书籍,显然这庄园的女主人很喜欢坐在那看书品茗。 女仆见他扫视室内,连忙躬身解释道:“小姐在房里梳妆更衣,您稍等片刻。” “嗯。” 白云霁的目光在那本书上多停了几秒,回身看向那名女仆,低声询问:“我似乎在她身边见过你几次?这里就你一个人伺候?” 那女仆没想到白云霁还记得她,愣了一下才安静跪了下去,不敢有丝毫隐瞒:“奴婢名唤阿碧,当初有幸以乳娘的身份随小姐入宫……蒙陛下圣恩,留了老奴一命在此伺候小姐。” “小姐不喜外人,只留了老奴一人。” “嗯,我知道了,起来吧。”白云霁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没再看她。 “谢殿下。”阿碧松了一口气,依言起身后也不敢抬头过多打量白云霁,含胸低头道:“奴这去为您取些茶点。” 话毕,在白云霁点过头后,便躬身退下了。 一片寂静中,白云霁缓步走道落地窗前,茶几上除了那本晦涩难懂的梵文书,几乎看不出刚刚有杯盏打翻的痕迹。 他神色冷淡地扫了眼,便举目朝窗外看去。 窗外不远处,有个非常小的人工湖泊,从这个位置看去莫名有几分云栖岛的影子……简直,是在作茧自缚。 就在白云霁望着窗景出神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仓促忙乱却又极力保持风度的脚步声。 白云霁不大意外地缓缓回过身,就见一身素装的妇人气息不稳地杵在门廊下,远远望着他,不敢再靠近半步。 她神色紧张,十分局促地揪着裙摆,讷讷张口唤了一声:“霁……大殿下。”
第142章 无心之毒 菲奥娜希尔,人类帝国的前任王后。 白云霁站在原地遥望着她,恍惚意识到,他同这个曾唤作“母后”的女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 她那一头如丝缎般柔顺的长发不知何时被齐根剪短,只堪堪及耳,与过去温柔恬静的样子相去甚远。 菲奥娜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太自在地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略带窘迫道:“……你来得太突然,一时有些匆忙……让你久等了。” 白云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记得菲奥娜一直都很爱护自己的头发,于是问道:“头发怎么剪了?” 菲奥娜神色一顿,缩起条件反射想去摸头发的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这个啊……就突然想剪了……” 或者说,是想借此……彻底挥别过去那段她们家族坑骗来的婚姻。 白云霁微笑了笑:“我记得,您少女时一直都是短发。” “啊,嗯……” 菲奥娜略有些难堪地低下头,原来白云霁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她在与白祈鸣协议结婚后蓄起长发,不过是为了模仿他逝世的母亲依蕾托波塞冬。 气氛似乎有些僵住了,这时老女仆阿碧端着茶点过来,见他们俩隔老远站着谁也不说话,不由心中一紧。 她担忧地看了眼菲奥娜,又忐忑不安地飞快扫了眼白云霁的神色,心中焦急但到底不敢多言,快步走到菲奥娜身边朝两人行了一礼,低声道:“殿下、小姐,茶点到了。” 她心里很清楚,这次见面的主动权完全掌控在白云霁手中。 她在王宫当差时很少有机会见到离群索居的大王子殿下,但就那么仅有的几次近距离接触,便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在她眼中,这位自幼病弱的大殿下温柔可亲,大抵是不会特别为难小姐的,不然也不会刚回帝星就特意登门拜访。 但菲奥娜显然不这么认为,也根本不敢这么想。 无论阿碧怎么给她偷使眼色,她都没能主动向小厅迈出半步,全身紧绷僵直地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她比阿碧更加了解白云霁,这孩子看着温柔实则性冷,自小便对生母依蕾托的事格外在意……她倒宁愿相信白云霁是来问罪的。 白云霁权当没看见这对主仆之间的眼神官司,率先走到沙发前坐下。 在阿碧小心翼翼地为他摆放好茶具后,亲自沏了两杯茶,神色不变地唤了一声:“姨母。” 哪怕菲奥娜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听到这个称呼也不由得一愣。 她惊愕不已地猛抬起眼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表情惶惑到了极点。 白云霁切实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烫手的茶壶,缓声说:“姨母,您再不过来,茶就要凉了。” 菲奥娜在原地踟蹰片刻,终于在阿碧似激动似鼓励的目光中,走到小厅于白云霁对面落座,坐立不安地捧起他递过来的热茶,小抿了一口便不敢再动。 过程中,不时偷看几眼白云霁的脸,不知是怕他临时变卦还是想看看他最近过得如何。 白云霁微微一笑,对她赎罪般的一切反应照单全收,低垂眼眸看着茶汤中漂浮不动的一根茶叶,口吻随意得就像是问起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母亲的毒,可是您下的?” “啪咔!” 菲奥娜大惊失色,手中一个不稳茶碗直接打翻在地,茶汤瞬间渗入地毯。 在白云霁平静的目光中,她的面色渐渐煞白,惊慌地挪开视线不敢同他对视,语无伦次道:“我、我不知道,当年的事是我父亲……不、对不起……” “我不确定……我不太能确定……是不是我……” 铺天盖地的羞愧感彻底淹没了她,她低垂着头掩面而泣,几乎崩溃:“呜,我真的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我!” “当年……当年依蕾托十分喜欢我做的小点心,我不知道父亲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毒下在里面了。” 她说到这,在沙发上痛苦地蜷缩起单薄的身子,泣不成声地发起抖来。 知道真相后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彻夜难眠,晚上关了灯总感觉依蕾托站在黑暗的床脚,正笑盈盈地看着她;而一脸温厚的父亲则时刻在暗中窥视着一切。 在她记忆中的依蕾托永远是那么的单纯和善良,哪怕是悔恨和恐惧都没办法让她的笑容变得可怖。 反而是父亲脸上那看似温柔宠溺的笑容,总是让她不寒而栗。 于是,她日夜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寻找自己曾忽视或视而不见的一切可疑之处,如此日日夜夜后,她获得前所未有地清醒。 往事不可考,但终归有迹可循。 依蕾托和白云霁身上中的一种慢性奇毒,微量服用并无太大危害,一旦长期过量服用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化作跗骨剧毒,待到毒发再难拔除。 而当时,希尔家族中能经常接触依蕾托的人,也只有身为依蕾托闺中密友的她了…… “但我是无心的!我虽然……我虽喜欢祈鸣,但我也不曾想过要加害她……她那么美丽、善良,圣洁得就像是下凡体验生活的天使……我当初是真心想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 “我怎么忍心伤害她?这世界上又有谁舍得伤害她?!” “您父亲忍心。”白云霁轻声打断她,一双无悲无喜的蓝眸清晰地倒映着菲奥娜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弯唇笑了笑:“您不忍心伤害她,而疼爱你的父亲同样也不忍心看着你的爱情无疾而终。” 她的父亲特伦斯希尔,这位老奸巨猾的希尔家族族长至死都未曾吐露下毒的真相,在牢狱期间,同样只字未提的,还有他疼爱半生的宝贝女儿——菲奥娜。 或许是怕牵连了她,又或许…… 菲奥娜倏地安静了下来,低伏着身子,瞪大了眼睛无神地盯着地毯上的茶渍,眼泪断了线般直往下落,她听懂了这段话的潜台词。 事实就是,菲奥娜的一片痴心和优柔寡断,让她的父亲有了杀心和可乘之机……哪怕那毒可能并未经由她的手。 “呜呜呜呜啊啊!”菲奥娜失声痛哭,再也没有了曾经贵妇人的姿态,不停地道着不知给谁的歉,“对不起!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白云霁望着这样难堪的她,略有不忍地瞥开了一点视线,垂放在膝上的手微动了动又被智压下。 他无权替母亲原谅菲奥娜,他此行从头到尾都只代表他个人。 他半垂下眼眸,神色平静地缓声道:“您没有对不起我。” “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处,我很清楚您是真心待我的。” 只不过,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渐渐有了一些私心,这才有了联姻之事。但为人父母,为自己的孩子筹划未来,又有什么错呢? 再者,联姻之事若非自己点头,她也不可能逼迫于他。 菲奥娜仰起头,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仪态,泪流满面地恳求道:“对不起,呜呜……你、你不要讨厌亚斯和雷特,那两个孩子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你!” “……你有什么怨怼,都对着我发泄便好,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霁儿,不、殿下!算我求你了!” 说到后面,她深怕白云霁不同意,膝盖一弯慌忙跪在了脏污的地毯上:“殿下,请求您不要怪罪那两个孩子,求您。” 白云霁一怔,霍然站起身:“姨母,您……” 随即迅速冷静下来,绕过茶几走到她的面前,用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她扶起坐回沙发上,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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