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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在她手里“呲”一声，撕成两半。路恒之眼看着照片被扔进垃圾桶里。 “有时候妈妈都不明白，之前那个礼貌懂事，不让我操心的儿子是不是一直假的？” 路恒之听着这些话眼角发红，撑着书桌，手指紧紧攥着桌角，“这些不是您监视我的由！思远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让他监视我，我在您眼里又是什么？” “你们的关系我清楚，你自已发现的也好，他告诉你的也好，目的只是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能太过。” “你可以有朋友，但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做朋友，玩玩可以，不能较真，我不喜欢他的点在他把你往坏的方向带。” “您是律师，非黑即白，非对即错这种想法为什么会出现在您的想法里？” 这话刚落，罗岚脸色倏地变了，手里的书在桌上重重一放，“你那所谓的同学带你去烂尾楼，去酒吧，教你合着外人欺骗你的妈妈！或许他身上有什么优点，但我只看到你沾了一身的坏毛病回来！” “中秋那天的电话，你跟我说去图书馆去书社，实际上打电话那会儿你在哪？你在你那同学的家。” 罗岚说完又猛地一扭头不再看路恒之，滑坐在办公椅上，撑着手捏眉心，“你也不用想怎么骗我了，你不用那部手机不就是因为发现里面安插的定位系统了吗？” 房间里不知第几次陷入沉寂。 路恒之在罗岚的质问里不知如何作答，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撕扯在烈日之下。 再次抬眼，余光里，他发现墙壁挂画上藏着的微型监控。 像极了他梦里的世界。 吃饭，睡觉，看书，写题，哪怕起身喝口水，总有目光挥之不去，细细地窥探。窒息感如天罗地网裹挟着他。 他看了窗外，又看坐在自已面前的人，再见光在窗户上复制的一切，他浑身无力，连应该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窗外看不见夜，镜面里也没有他。 他想笑，却找不到镜子，看不到笑。 罗岚抬眼，就见路恒之站在灯光下，一头黑色头发染成了金色，立体的五官，俊雅的轮廓。 就这样，和二十几年前那个人影重合。 罗岚缓缓道：“你跟我说说吧，你同那个叫沈实安的同学，到底是什么关系。” “……” “我看了你的日记，你日记里面那些，是你作为朋友该有的想法吗？一直跟我强调他只是同学，是想瞒过我？” 罗岚对路恒之的管控欲从来不是突然产生的，见很多已经让他知道，也不介意多这一个。 “您……看了我的……日记？”被一句话强行定神，路恒之话音都在颤抖。 “怎么？你是我儿子，除了这个，我还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找到东府苑租下那间屋子。” 罗岚每多说一句，路恒之心里就崩塌一块，她的语气越平淡，在路恒之耳中越刺耳。 一只手像菟丝，顺藤攀沿，抚摸着他的脸，“玩玩可以，感情别当真，妈妈不同意你喜欢男生。”她明得惊人，眼里却只有病态般的管控。 平静的夜空骤然响起惊雷。 路恒之猛地回神，腰身后撤，连退了三四步，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 “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你不准出去！” 身后的言辞强硬，说话的人表情冷了几分。 路冶就是在十五年前的这一天跟罗岚吵架，摔门而出，第二天就发生了车祸，当场死亡。 手机上的日期提醒了路恒之，也提醒了罗岚，今天是那人的祭日 。 路恒之看到日期，再看罗岚，为了一本日记，或者为了十几年的越渐增长的控制而不断产生的争执，又只剩无奈。 他陷入徘徊…… 深渊的暗爪疯狂抽枝，发芽生长，敲响暗谷，路恒之再次陷入其间，青藤绿蔓缠上他的双脚，裹挟他的腰腹，拽着他，离涯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喵——！” 只听一声猫叫，尖锐地划开黑幕。 路恒之双眼倏然睁开，一宿在梦里的混沌耗尽了他精力，脑中一片混乱，却并没有影响他的反应能力。 不该出现的猫叫，狭小逼仄的房间，恍如隔世。 房间是位于烂尾楼，沈实安的家。墙角白皮剥落，窗台摆着盆薄荷，一束光扑在上面，叶片上的绒毛纹路清晰可见。 打破“清梦”的“凶手”正从踩着书桌扒拉窗帘，冲外面龇牙，许是听到身后的动静，它收了尖牙扭头，只一眼，瞳孔瞬间变化，接着便蹿下地，从门留的一条缝里钻了出去。 路恒之抚额，还挺机灵，这就看出不是它主人了？ 他撑起坐在床上，抬手看了看，又抬眼环顾四周，看样子又互换灵魂了。 距离上次灵魂互换过了太久，似乎已经隔了一个世纪，他差点忘了这事。 是受到昨晚事情的影响？ 他不欲多想，先下了床，打开房门，一眼看到躲在矮木墩旁边的猫，正想走过去。 突然，他面色一僵，视线缓慢侧移。 面前的白墙大片褐色污渍，沿着墙壁流下，拖拽出几条长线。角落的矮桌不翼而飞，原本摆在上面的东西现在正堆放在吃饭的桌子上，看着格外拥挤。窗户玻璃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个洞，只有几块大的碎玻璃还卡在窗枢间，细小碎片已经被收拾了。 他又走到那片墙上的污渍前停下，已经干透了，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知道已经有段时间了。 是跟人打架了还是什么？ 路恒之边想着，打开大门往外走了一步，余光扫到厨房门口的两把椅子，都瘸了两条腿，地上放着钉子榔头，主人似乎打算修椅子。 躲在屋里的猫走出来，绕着瘸腿椅子转了两圈，接着扭头看了路恒之一眼，就跳上了旁边的矮墙。 路恒之只一眼，又回了屋里。 少了一个人，屋内的人气也变得淡薄，路恒之侧目，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不知道多久。 等视线移开的那刻，他突然心底泛酸。 无论他看多久，里面都不会有人出来了。 可能是这具身体的缘故，两行眼泪猝不及防掉落。 烂尾楼的清晨，从照片里看和身处其间看完全不一样。 原来照片也会骗人。 回到沈实安房间，路恒之收拾东西装书包，一本笔记本打开着摆放在正中间。 这是…… 翻开是那页纸面有些皱，像是弄到了水渍，路恒之一眼看到书页最上行的日期，顿时明白是日记，没再看内容阖上。 突然他又觉得字体不对，看上去不像是沈实安写的。 笔记本是阿姨的？
第121章 下雪了 再后来，“他”死了。 死在烂尾楼里。 “他”是谁？是沈实安？还是路恒之？ 或许活着的“他”是沈实安，死了的“他”是路恒之。 如果说连活着的那个都不知道死的是谁，那不是连纸钱都送不到死的人手里？ …… 他们的联系起源于一个荒诞可笑、甚至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灵异事件，当时无人知道，也没有人可以帮他们。 可“他”死了以后那些人都在说他病了，那些都是他的臆想，他是路恒之，他是一中科第一，是所有老师心中完美无瑕的人。 可……他真的是吗？ 他歇斯底里祈求罗岚：“你去看看他求求你！你去看看他行不行？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是他妈妈你去看看他啊。” 可罗岚没有去，罗岚觉得他疯了，甚至把他关进了没有窗户的房间，还找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骗子。 骗子说了很多话，但他没被骗到，所以骗子转头去骗罗岚，罗岚信了，把他送到另一个地方。 那里的窗户很小，很脏，沈实安一个人关在里面。 他伸手把窗户擦干净，想看看路恒之有没有站在窗外，他等了很久路恒之都没有来，他又想，他要等的人是“沈实安”，因为他们灵魂互换了。 可是直到房间里又来了人，把他摁在床上绑起来，外面还是没有人来。 傍晚，窗外刮了阵风，有树叶吹到窗子上，后来又飞来两只鸟，像是停下来歇脚，歪头啄着翅膀，再后来又来了三只鸟，在窗户上左右跳来跳去，尖爪在窗户上抓出来的声音吵人得厉害。 晚上，下雪了。 沈实安想起，最后一次灵魂互换前那段时间，他常常逃课，路恒之总来找他。 有次他又被讨债的人围堵了，他一个打四个，他们拿刀他拿酒瓶子，他打赢了，还弄了几瓶酒。 他找了地方坐着喝，路恒之找过来，也坐下来，抢了他的酒，不会喝硬喝，呛得昏天暗地。 然后路恒之就把剩的几瓶酒全砸了 。 沈实安想，这人生气了。 他坐在原地不动，看了路恒之来，又看他离开，再出现，手里多了个箱子。 路恒之替他处伤口，手下动作熟练。 他问路恒之：“今年还会下雪吗？” 可能这句话有什么安神效果，他说完路恒之也不生气了，反问他：“你想下雪吗？” 不想，他不想。 “去年冬天，这条街水管冻裂了没人来修，我家有井，原本就在那的，那些人没水用，来我家，很多人。他们不排队打起来，弄坏了我家东西，我跟他们打起来，弄走了他们，我脸上身上也受了点伤。” “我没去上学，我妈也请了假，在家陪我，也给我处了伤口，又弄了梨子蒸水，放了冰糖。” “那天一整天都在下雪，小雪。” 故事讲完了，伤口也处好了。 只是，那两口酒好像把他们都灌醉了。 恍惚间，他听到路恒之说：“你再问我一遍？” “问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时间，万籁俱寂，沈实安耳边杂乱的风声没了，只剩这句话撞击着他的耳膜。 “你是不是……喜欢我？”话里满含不可置信。 沈实安是在质疑这句话，他摸不清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一下子掉在云上。 路恒之直接回答了：“对，我喜欢你。” “沈实安，我喜欢你。” “不只是这个冬天，我陪你，看四季的风景。” 他们四目相对，彼此的眼里都印着对方，沈实安脑子里突然涌入了另一段记忆，那段醉酒之后寻问而未果的记忆。 …… “下雪了路恒之……” “骗子，说好陪我看的。” …… 荒诞的开始却没有在荒诞的戏剧中结束。 沈实安幻想过他的一生，或许有一天他会死在跟烂尾楼里那群人的互殴里，也可能被那帮讨债的打死，再不然是半夜劳累过度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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