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宫中,他不想和丁佳一样蹲房梁上,不好玩,还怕摔。 萧安礼忙不迭点头:“朕怎么可能让你蹲……” 话没讲完,雪沛就笑了。 春水般的眉眼弯起,亮晶晶的:“陛下真好。” ——陛下当然好。 不消多时,就给王家送来了几大车的腊肉。 太多了,压根吃不完,王大海和娘子都傻了眼,还是雪沛当机立断,说给麻奶奶胡同的大家都分点吧。 送东西的官员笑得恭敬,说全凭您做主。 除了腊肉,还有衣衫和珠玉,以及赏赐的银两。 那天晚上,雪沛终于吃到了心心念的腊肉,他幸福极了,身上穿的是暖和的衣衫,周围是热闹的欢笑,王大海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后来就红着眼对娘子说,看吧,小仙君吉人自有天相。 他们也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恩人得了圣宠,那就是好事。 第二日,雪沛又去城隍庙那找飞蛾,对方骂他不争气,挖不着冬笋就罢了,现在还真得去当侍卫了,雪沛也跟它对骂,说你去试试,山下的雪都快到他膝盖窝,压根挖不出来呀。 飞蛾说你就是笨。 雪沛说我没有,等到春天雪化了,一定能挖出好多美味的冬笋! 飞蛾就扑棱自己的翅膀,说傻瓜,你猜冬笋为什么要叫冬笋! 它是真的愁雪沛。 这小萤火虫在人间历练时间太短了,很多东西都不懂,记得夏天他俩在江南的时候,雪沛想要去酒楼吃鱼,被桂鱼的价格吓了一跳,茫然地思考了会儿,趴在柜台上问,老板,我不吃这条贵鱼了,有便宜鱼吗? 雪沛挠了挠自己脸颊,就笑着不说话了。 飞蛾快能修炼成人形了,要去灵气充沛的深山,没法儿陪着雪沛,到了最后,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切不可暴露身份,小心为上。 一直到飞出老远,它还扭头,用灵识对雪沛大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雪沛招手:“放心吧!” 飞蛾继续:“也别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很多都是骗人的!” 它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记住没?” 雪沛嘟嘟囔囔的,没反驳,看着朋友的影子消失在视线,才转身往回走。 什么骗人不骗人的。 按说,他也算不得人嘛! 只要萧安礼别再突然亲他,雪沛是很乐意陪在对方身边的,毕竟某种程度上,雪沛也拿萧安礼当做朋友看。 对朋友,当然是拿出一颗真心。 雪沛喜欢自己的血肉之心。 - 萧安礼足足在宫中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雪沛的影子。 他没去催,只是日益暴躁起来。 周围没人明白,都小心翼翼地伴君如虎,只有丁佳猜出了意思,却也不敢去见雪沛,因为陛下盯着他的眼神,太过吓人。 躲都来不及呢!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马上就到除夕夜,宫中各项事务繁忙得很,萧安礼不喜欢这样折腾,但看到礼部那边拟的单子时,还是顿住了动作。 差点忘了烟花。 雪沛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肯定会被烟花迷到的。 想到这里,萧安礼就轻轻叹了口气。 雪沛答应过自己的。 萧安礼继续等。 也依然没有催。 各项繁琐的流程都走了,宫中张灯结彩,宴会举办了好几次,和北狄又打了胜仗,哪儿都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萧安礼陪着太后看新修的御花园,红梅开了,无数锦鲤挤着抢食,宫人们都拍着手笑,说真是漂亮。 太后也笑起来,甚至难得地转身,去看了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一眼。 又立马回过头来,假装没看见。 ……表情有点吓人。 直到除夕夜,萧安礼的神色都没有好起来,太后爱听曲子,梨园子弟咿咿呀呀地不知唱着什么,还没到放烟花的时候,他喝了两杯酒,就放下金樽:“太后,朕出去走走。” 太后宽和道:“外头冷,小心着别吹风。” 李福康立马跟着笑:“太后您放心,有奴婢在呢。” ——可萧安礼不想人跟着。 他没带多少人,宫规森严,禁卫军沉默地立于阶前两侧,萧安礼回头看李福康:“再去烫点酒来。” 说完,萧安礼就没管后面跟着的众人,自顾自地前往御花园,这儿早就挂上了天灯和万寿灯,照得触目所及皆是明亮一片,大概是太过晃眼,星星就消失不见,萧安礼抬头看着夜幕,不发一言。 就一杯杯地喝酒。 李福康知道陛下有心事,可是不敢劝,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贼。” 萧安礼突然笑了,回眸看他:“李福康,有人骗朕。” 李福康躬身:“世上无人敢欺瞒陛下,若是有,那便罪该万死。” 萧安礼把酒杯放下了:“不许说死。” 李福康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奴婢……” “再烫点酒,”萧安礼抬头看天,神色柔和,“朕要拿这月亮下酒。” 可今夜点了这般多的灯,如此明亮,哪儿还能看到月亮呢? 所以当雪沛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探出身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萧安礼坐在亭台里,正在闷头喝酒。 可能是所说的那西域美酒,色泽红润,流光溢彩。 太好了。 雪沛正想尝尝呢! 他这几日忙,有点脱不开身,萤火虫头一遭知道人间过年,有这么多的规矩,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麻奶奶胡同里热闹得不行,小孩都玩疯了,雪沛也玩疯了,他兜里装了不少的糖,就等着什么时候进宫,给陛下也尝一尝。 记得陛下似乎不怎么吃糖,只喜欢喝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呢,那么辣,第二天醒来还会头痛。 但毕竟是过年,喝一点也没关系。 无数的宫人垂手而立,陛下周围张灯结彩,雪沛正准备上前呢,突然站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这会儿的萧安礼,很孤独。 喝酒也不是以为喜欢,而是不快乐。 为什么呢,怎么样,才能逗得他开心一点? 皇宫都已经这么亮了呀。 大概就是因为太过明亮,萧安礼觉得有些刺眼了,他不再拿月亮下酒,而是低下头,静静地凝视杯中的倒影。 烟花放了,很美。 太后说头痛,不必再守夜了。 众人都退下了,世间恢复安静,寝殿内还摇曳着烛光,萧安礼的酒依然没喝完,而杯中的倒影却晃了起来—— 多出了一个影子。 萧安礼没有抬头。 “陛下,”雪沛叫他,“我来了,我给你带了糖,你不要难过。” 萧安礼轻笑一声,指尖搭在碗沿上:“朕在难过?” 雪沛在对面站着:“是啊,你在难过。” “那怎么办?” 萧安礼有些醉了,寝殿内没了外人,他肆无忌惮地扯过雪沛的手腕,抬头时眼尾发红:“你要哄哄我吗?” 雪沛有些为难,漂亮的脸蛋都皱巴起来:“我该怎么哄你啊……” “都行,”萧安礼把杯子放下,“朕全听你的。” 片刻后,雪沛轻轻地叹了口气:“好。” 灯下看人,更添几分颜色,萧安礼不错眼珠地盯着雪沛,觉得对方好看极了,却又那般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影影绰绰,看不甚清。 可他的手被拉住了。 雪沛牵住他的手腕,一步步地朝床上走去。 明黄色的帷幔悄然滑落。 萧安礼被带到了床上。 他没反应过来,不可思议,有些傻了,这几日听了太多的礼乐管弦,耳畔都有些轰鸣,看着雪沛红润的嘴唇开合,竟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但随即,雪沛掀开了被子。 “进来呀,”他冲萧安礼招手,“我给你看……很漂亮的东西。” 夜幕深重。 萧安礼今夜喝酒太多,感觉心脏都被浸润得发胀发痛,这个动作的含义太明显了,不太对劲,这不应该是雪沛能做出来的,那个因为他亲了一口,就红着耳朵快哭的雪沛—— “不想看我吗?” 雪沛眨着眼睛,笑得很甜。 想。 萧安礼想得要死。 他无法拒绝这样的雪沛,哪怕别有用心,纵使不择手段,萧安礼的心里再怎么痛,也压根做不到移开目光。 “好。” 陛下嗓音沙哑,向前倾过去身体:“朕……” 而下一刻。 萧安礼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他傻了。 雪沛语气轻快:“看,我会发光,除了屁股那里,腹部也可以!” 过了好久,帝王才张了张嘴:“啊?” “如果对外作战,”雪沛认真道,“我还能在烽火台上发光,你们就不用点燃火焰了。” 见着萧安礼没甚反应,他还以为是对方怕光芒太明亮,误以为是火焰,于是从被窝里钻出来,拉过萧安礼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到底是刚开化的心性,把飞蛾的话抛之脑后,满脸得意。 还神神秘秘的,特意钻到被子里,才给萧安礼看。 外面有烛火嘛! “你摸,”雪沛很骄傲的样子,“不烫的。” 他可以用指尖发微弱的光,而真正最美丽的光芒,还是需要从身体发出,不必脱去衣衫,就已足够明亮。 雪沛觉得,发光的自己,实在太漂亮了。 亮晶晶的! “看,多亮。” 只是萧安礼依然毫无反应,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被吓着了吗? 他这会儿的光也不刺眼呀,多好看! 雪沛疑惑地歪着头,小心翼翼:“陛下?” 这会儿,萧安礼才终于艰难地开口:“你……在身上藏了什么?” 是明珠,还是什么灯笼吗,萧安礼无法解眼前的一切。 雪沛有点不高兴了。 “是我的光,我的。” 他松开萧安礼的手,赌气地背过身去:“你看嘛,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唔!” 清脆的响声后,是短暂的沉默。 雪沛不可思议地扭头。 萧安礼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他抬手,在雪沛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萧安礼喉结滚动:“朕、朕不是故意的……” 已经晚了。 雪沛的脸一点点地红了。 而由于这突如其来的一掌,他没防备,本能地吓了一跳。 所以发出的光芒也闪烁了下—— 更亮啦。
第24章 “你这就是要朕的命。”…… 萧安礼瞅着雪沛, 半天没说话。 就一直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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