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懒开口:“你找我?” “并非晚秋找您。”徐晚秋不敢多看他,微微颔首,声色平静,“是山下人,托晚秋捎信与您。” 夜色掩饰他眼底的狂热,徐晚秋只觉得一颗心跳的厉害,尽管,尽管夜色如墨,他也只瞧了那人一眼而已。 他不敢多看第二眼,再多一眼,那些他压抑不住的情感,就要化作实质,从眼里流淌出来。 如果现下有第三个蓬丘弟子在场,看到徐晚秋与傅潭说二人,他一定会诧异。 因为这位来自惩戒司的弟子,徐晚秋,正是数年前,傅潭说初来乍到之时,狂傲挑衅,将傅潭说打伤,险些被绯夜仙君一怒之下赶出蓬丘的人。 那件事情闹得很大,那是一向亲和的绯夜仙君首次在众位弟子面前发威,只因傅潭说,在与徐晚秋的“切磋”中,受了一点点皮肉伤。 但是现在,这两位从小就结了仇的人,却一齐出现在了这里,还是,以夜会的方式。 傅潭说知晓约莫也是这件事,轻叹一口气,轻轻一跃,就从树上轻飘飘落了下来,走到徐晚秋面前,伸出手:“给我吧。” 那只素白的手出现在眼前,没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甚至连执笔的痕迹也不曾有,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瑕疵,完美地像是假手。 是了,傅小师叔出了名的贪玩好乐,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不曾有半分因刻苦留下的痕迹。 徐晚秋惊慌地收回目光,这才小心翼翼将东西从怀里拿出来,双手呈给傅潭说。 那是一卷丝帛,与寻常丝帛没什么两样,不大,展开也就一尺长。傅潭说看也没看,接过来直接塞进 怀里:“多谢。” 徐晚秋压抑着心里的澎湃,面上依然是毕恭毕敬。 傅潭说在腰间摸索半天,找出来个瓷瓶,丢给徐晚秋:“谢礼。” 徐晚秋敏捷出手接住,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必然是一些极品的丹丸,寻常弟子难见到,也舍不得吃的那种,在傅小师叔这里,就是可以随便拿来送人的。 他收下丹丸,故作惊喜:“晚秋多谢小师叔。” 他并不是想要什么极品谢礼,他心甘情愿给傅潭说跑腿儿。但,他得装,傅小师叔知道他是贪图那些谢礼,才会继续用他。 不然,就会像那些普通弟子一样,他客客气气,也拒之千里。 傅潭说早就没影了,徐晚秋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动了动僵硬的腿,心里是止不住的喜悦。 看啊,这是个秘密,傅小师叔的秘密,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们两个的秘密。 徐晚秋转身,往回走,脑海里播放的,都是与傅潭说从前的画面。 他确实与傅潭说有旧怨,那时他年少气盛,看不惯傅潭说这个娘娘唧唧的草包,仅凭着和绯夜仙君的关系,就进入了蓬丘最好的甲级天字班。 而徐晚秋,就算再努力,受天赋所限,也才进了甲级地字班。 他受人挑唆,一时上头,众目睽睽之下,执剑挑衅傅潭说,意与之一比。 毫无意外,傅潭说输了,还受了伤。 但徐晚秋也好不到哪去。绯夜仙君大怒,心眼狭窄,私下斗殴,打伤同门,种种罪责下来,竟是要将他赶出蓬丘。 当然,还有比徐晚秋更惨的,就是那绯夜仙君座下第一大弟子,洛与书。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受到师尊迁怒,正因为他什么都没做,绯夜仙君才生气,连小师叔都看顾不好,洛与书受了责骂。一向骄矜的首席弟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受罚,竟是这般原因,谁都替洛与书憋屈。 洛与书生生受了,他像是一个梯子,傅潭说踩着他的颜面上位,成了重安宫第一受宠的小师叔。 谁都知道了,傅小师叔,纵是厉害如洛师兄,也轻易招惹不得。 徐晚秋失魂落魄,知晓自己犯了大错,可驱逐出蓬丘,对一个优秀又有上进心的弟子来说,无疑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但这个时候,那本该怨他恨他的小师叔,傅潭说,却亲自出面替他求情,劝说绯夜仙君收回成命。 徐晚秋因此留了下来,并未被赶走。 他那时心直口快,头脑简单太多,竟直接跑去询问为什么。 他打伤了傅潭说,让傅潭说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证明了他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关系户,傅潭说竟然还容得下他? 他还记得傅小师叔那时的神情,那时傅潭说也不过才是个十岁出头,身量都还未抽条的少年,却替他扶正了因为惊慌失措而跑歪的发冠,轻描淡写:“真性情也不见得是好事,徐师兄,下次注意些,不要再被人当枪使。” 徐晚秋当场激出一身冷汗,他心粗,不曾细究,被傅小师叔一提醒,才骤然清醒过来,分明是有人有意试探傅潭说底细,却把他这个没脑子愣头青推出来当枪使。 “你不怪我?” “不,我反而要谢谢你。”傅潭说笑起来,那张未长开,就已经能瞧见日后姝色的脸蛋格外明艳。 徐晚秋不懂,傅潭说只是笑,笑完了,就离开了。 只剩下呆呆愣愣的徐晚秋,那样动人的笑颜印在脑海里,久久不肯散去。 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可是他与傅潭说的缘分……远不止如此。 他曾以为,傅潭说只不过是空有青龙剑法唯一传人的名头,若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他在外人面前用过?怎么轻易就被他一个弟子打倒? 直到那一夜,就在这里。他无意中窥见,小师叔于月色下练剑。 那是徐晚秋从未见过的招式,最开始,出剑快如影,收剑疾如风,令人眼花缭乱,慢慢的,招式竟然越来越简单,不再那么花哨,但一出一收之间,却重如万钧。 徐晚秋本就有些武痴,这般新奇的剑法,一时看呆了。 傅潭说浑身紧绷着,他是那般认真,从手,到肘,到肩,到背,到每一处关节,都绷直了,犹如数条直线,被数个点连接起来,灵活地像是一条链。 手里的剑在月色下银光闪闪,剑气四泄,杀气逼人,头顶上树叶受不住威压,纷纷落下,在他发间和肩头,缀上几点青意。 手起剑落,灵活敏捷,美人舞剑,却不仅仅只是脸蛋吸引人,这样的好本事,值得每一个人为他鼓掌呐喊。徐晚秋心潮澎湃,只觉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躁动。 然而此时,徐晚秋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招式虽然凌厉,怎么有些,有些怪异? 徐晚秋定睛看去,才察觉出来,傅潭说练剑,真就是只练剑,他手里那把剑,竟然不沾染半分灵气和真气! 徐晚秋大惊,他们是剑修,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剑合一,人与剑刚柔并济,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潜能。 可是傅潭说怎么练剑不动用灵力和真气?不用真气,与剑根本没有任何灵魂上的契合和交流,那和凡人练剑有什么区别?剑只是一块锋利的铁,就纯纯的耍把式而已。 徐晚秋这才意识到傅潭说可怕之处。 傅潭说不用灵力,单耍剑,就有如此之威力与杀气,那……那日他徐晚秋当众挑衅,但凡傅潭说能使出几分力气,也不至于被他几招就挑了剑,受了伤。 所以……所以他只是…… “滚出来。” 终是被发现,徐晚秋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傅潭说手里的青龙剑就已经直冲他面门,取他的性命。 他狼狈躲避那锋利剑气,滚到地上,尴尬地叫了声:“傅小师叔。” 乌发红唇,雪肤星眸,绸缎一般的青丝与月光一同倾泻下来,映衬着他的脸庞,瑰丽无比。 徐晚秋人傻了,是真的看傻了,头脑充血,他生平第一次有这种,看一个人看到大脑死机的感觉。 然而,傅小师叔却不如平日里那般友善。 他垂眸看着窥视被发现,狼狈的徐晚秋,眼神凉薄,樱唇轻启:“啊,被看到了。” “那怎么办……” 他自言自语。 刀尖划过徐晚秋的脸,割下他的青丝,落到他的颈边,留下一道血痕,夹杂着丝丝疼痛,他听见傅小师叔冷漠且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那就,杀掉灭口吧。”
第10章 他当然没有被杀掉,他凭借“忠心”,和惩戒司弟子的绝佳身份,成为了傅潭说与山下的传话人。 他不知道山下是什么人,只知道,他们和傅小师叔有着什么关系。可他们却不会直接去找小师叔,反而拐弯抹角,通过种种不会被人追踪的方式,去联系傅小师叔。 他徐晚秋,也只是其中之一。 纵然徐晚秋心中仍有许许多多的疑惑,关于傅小师叔的行事作风,但这么多年,徐晚秋也想明白了很多,包括傅小师叔为他求情,和那声“谢谢”的含义。 一场因他妒忌之心而起的争端,原来可以这样复杂。 有人暗中借刀试探青龙剑法的底细,有人却作壁上观,想要试探师尊的真心,还有人,假意藏拙,借机行事,却一跃而起。 到头来,他这个挑事的当事人,竟还成了最单纯的了。 只是很可惜,从那夜被他瞧见之后,傅小师叔,竟是明里私下,都再也没有练过剑了。 === 微风拂过柳梢头,红柱琉璃瓦的湖心亭在日光下撑起一片沉荫。湖面波光粼粼,少年或立或坐,往湖中投下糕点碎屑,不时有几只鱼儿跃上水面,争相啄食。 “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潭潭?”双双不可思议,“你要接任务下山?” “懒了五十年的庄稼汉终于要背着锄头下地了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真的假的?”楚轩河伸手过来,探了探傅潭说的脑门,“没发烧吧,烧坏脑子了?” 傅潭说嫌弃地拍掉他的手:“你没洗手,渣渣都掉我身上了。” 楚轩河收回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你别打岔,你真的想要去接任务?”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傅潭说是个怎样懒惰的人。 这么多年了,功课一点不上心,就没见他认真修炼过,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双双,楚轩河赵秋辞三个人偷鸡摸狗。 但是他们三个跟他还不一样,他们三个身为弟子中的翘楚,纵然有些娇纵,但也早已经元婴了。 楚轩河和赵秋辞,作为玉衡仙君的弟子,本就资质不凡,就算骄纵些,能差哪去。 就连大小姐双双,虽然人有些跋扈顽皮,但是身为静华仙君的女儿,实力放到一众弟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 只有傅潭说,如果说四人组的其他三人像是不学无术但是聪颖有天赋的学霸,傅潭说就是那既没天赋还不努力的渣啊! 为什么绯夜仙君闭关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洛与书看好他,为什么四人组的其他三个总是有意无意保护他,因为以他的实力,落单的话真的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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