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牢里都吃些什么?” 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牢饭啊,殿下。” 凌熠瞪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这是谁干的?” 奥瑟指着瘦狱警早上制造出的新鲜淤痕。 “他已经死了。” 他又指着旧伤:“那这些呢?” “那我怎么记得住,”凌熠语气平淡,“您问的是帝国监狱狱警清单。” “……” 唐德跟随奥瑟这么多年不是白跟的,甚至在奥瑟眼神飘过来之前抢先开口: “殿下,根据帝国法律,不可以虐待囚犯,我立刻派人去查。” 奥瑟这才将凌熠衣角放下,却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起囚服的领口,修长的指节时不时划过锁骨处的肌肤。 凌熠任由他摆布,乖巧得令人质疑他别有用心。 “多谢殿下。” 奥瑟眼皮都没抬:“我什么都没做,你谢什么?” “我指的是北郊刑场的事。” 奥瑟停手,不满意地瞪了眼唐德,怪他多嘴。 唐德紧抿嘴唇,只想给上面加个拉链。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生效。” “殿下放心,我会努力配合帕特医生接受手术。” 帕特:这种陡然从心底涌现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奥瑟眼底浮现满意的浅笑,终于知道他的领口为什么怎么整都不顺眼。 “把这身衣服换了,晦气。”
第5章 凌熠一走,帕特努力维持出的专业形象荡然无存。 “殿下,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奥瑟神情坦然:“交换条件是他主动提的,我可没有强迫他。” 帕特苦恼到抓头发:“话是这样讲…可唐德队长从我这里拿走的资料,您有给他认真看过吗? “虽然我研发出改造理论,但从来没在真人身上实践过。现有的数据全部使用计算机模拟完成,即便这样成功率也不到百分之二十。” 奥瑟从眼角向下瞄人的时候,被俯视者往往感受莫大压力。 “你以这个项目的名义,每年向我申请巨额经费,我从没短过你一分钱。你不要告诉我,那长达几百页的研究报告,只是拿来敷衍我。” 帕特顿时萎了半截:“那怎么敢,我绝对没有跟您骗经费的意思。 “我只是担心,凌熠眼下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光是上周,全国各地为他发起的游行抗议都不止十几起。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到时候针对您的舆论压力会空前巨大。” “你的意思,我应该无条件赦免他,用唾手可得的皇位,赦免一个素昧平生的杀人犯,你觉得我像一个慈善家?”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帕特小声嘀咕。 “凌熠不来这里,此刻已经死在刑场上了,是我给了他多一次生存的机会。” “可死在刑场,他仍然是人民的英雄。要是死在手术台,那我就是人民的罪人了。”帕特声音越来越低。 奥瑟视线锁定他:“你听好了,要是他没办法活着下手术台,我不保证永远走不出那间手术室的人,只有他一个。” 帕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这么些年,他早已习惯奥瑟殿下真假掺半的说话方式。 唯独这一次,他毫不怀疑,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 皇家医学院设备先进,凌熠站在他从未见过的玻璃仓内,四面八方喷洒出的雾气将他全身笼罩。 十分钟后从舱内走出来,在地牢里沾染的霉味和血腥味统统一扫而净。 病床比他在军校宿舍的床还要舒适,凌熠半躺着,由南汀为他注射营养剂。 “就没有真正的食物吗?”凌熠半开玩笑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冒着热气的饭了,一碗热汤都比营养剂来得管用。” 南汀感到抱歉:“对不起啊,术前不适宜进食和饮水。” 凌熠冲她微微一笑:“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应该是我向你道歉,害你跟我一起被关在这里。” “不会,”南汀连连摇头,“加班什么的,我早就习惯了。” 她犹豫了下:“偷偷吃块巧克力应该没有关系,我低血糖,随身带的只有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颗巧克力糖递给凌熠。 凌熠拨开外层的金箔,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一层层化开,刺激着他几乎要退化的味蕾。 “会苦吗?”南汀见凌熠沉思不语,以为是味道不和他心意。 “苦?”凌熠苦笑,“这已经是三个月来我吃过最甜的东西,我都快忘记甜是什么味道了。” 方才凌熠换衣服的时候,南汀也不小心看到他身上斑驳叠加的血瘀,大概能猜到他被捕后这几个月,过的是什么样的非人生活。 她把所有的巧克力都掏出来给了他:“我只有这些了。” “皇家医学院的护士,都跟你一样人美心善吗?” 南汀脸红了,这个年轻ALPHA身上散发的魅力,对BETA和OMEGA一样有效。 “其实,我跟我身边的朋友都觉得,你是无辜的。你被判刑那天,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去了法院门口抗议。如果不是因为加班,我也会去的。” “没去是对的,那天有恐怖分子在法院门口搞生化攻击。不光ALPHA,连BETA都不能幸免。” “真的?”南汀惊恐地瞪大眼睛。 “千真万确。” “那这恐怖分子没有伤害OMEGA,还挺有绅士风度的。” 凌熠失笑,或许恐怖分子不是不想,只是没有那种功能。 南汀又想到一事不解。 “可是我早上明明看到新闻,说你已被押送刑场,怎么又会出现在医学院呢?” 如果凌熠本人在这里,那新闻里被押往刑场的人又是谁? “因为有人跟我说,熬过这个手术,我就可以不用死。” “是谁这样告诉你?志愿者没有免刑一说,不过会领到一大笔补偿金,可以留给指定的人。” “那如果有人为了利益,强迫其他人来做手术怎么办?” “以前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所以才有了新法规,必须是有独立意识的成年人,在清醒状态下签字同意才有效。” 南汀猛地想道:“不会是奥瑟殿下强迫你来的吧?” 她回忆起两人的互动,尽管凌熠嘴上说配合,但肌肉僵硬、眼眸低垂,明显是抗拒的身体表现。 凌熠抿了抿嘴,眼神旁落:“当然不是。” 他的微表情被南汀看在眼里,她在医学院校念书的时候,心理学是必修课。 首相一家人怎么可以这样,儿子猥亵他未成年的弟弟,外孙又诱骗他做医学的实验者。 “如果真是那样,你完全有权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只要不签字,手术就不能进行。别说殿下,就是陛下都强迫不了你。” “是么?” 凌熠低头笑笑,像听到某种不切实际的建议,又礼貌地不做反驳。 正义感在南汀心中熊熊燃烧。 “虽然我能做的事情有限,但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请一定要跟我说。” 凌熠想了想。 “我现在彻底跟外界失去联系,如果,你听到任何外面的消息,尤其是北郊的消息,麻烦你告诉我。” 这个要求不难,南汀用力点头:“我会尽力帮你打听的。” 凌熠本以为自己心中有太多挂念,不可能安然入睡。 可柔软的病床跟牢里的硬板反差太大,很久没有休息好的他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直到某种侵略性十足的同类信息素闯入他的梦境,凌熠警觉地翻跳起身,肘击信息素的来源。 从床上凌空而起的瞬间,需要极强的腰力。 这是作战训练中爆发性极强的一种反击,专门应对潜入的偷袭,力道大的时候甚至可以将偷袭者一肘击毙。 凌熠动作极快,可对手比他更快,硬生生用手接住他的全力一击。 他在半空中硬生生被翻转,又重重按回到床上。 这么强而有力的反击,凌熠自问连他的教官都无法做到。 而被人从背后钳制住无法动弹的感觉,又跟某次不愉快的记忆发生重合。 偷袭者只靠单手便控制住他,另一只手暧昧地摸上他柔韧有力的后腰。 凌熠头皮宛如触电般发麻,冷汗几乎是一瞬间淌了下来。 低沉的讥笑从他看不见的头顶吃吃传了下来。 “腰力不错。” 听到这个声音,紧绷的肌肉被意念强制操控着,一寸寸软了下来,直到摆出彻底放弃抵抗的温顺姿态。 本能告诉他有危险,理智却提醒自己不能反抗这个人。 “帕特说要你休养好了再手术,我看你现在体能就挺好。” 奥瑟无证看诊。 “就是精神过于紧张了点。” 强制卸力后的凌熠趴在床上,半闭着眼,状态看起来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 “殿下的信息素强势,一切都是条件反射。” ALPHA天生有极强的领域意识,操持着毫不收敛的信息素接近其他ALPHA,本质就是一种挑衅。 “这次我可没有用信息素吓唬你。” “……” 凌熠吃力地将头扭到另一边,透过眼角向上扫视奥瑟,眼睛里写满质疑。 奥瑟又笑,从凌熠的视角只能看到他宛如雕刻的下颚,和玩世不恭的嘴角。 “瞪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对一个熟睡的人信息素攻击,何况我也希望你多睡一段时间,养好体力。” 凌熠反思,奥瑟的确如他所说,没有滥放信息素,但他在梦里感受到的压迫感又确有其事。 而这只有一个解释。 如果一个ALPHA毫不收敛他的信息素,就会不断地给身边的OMEGA带来“麻烦”。 所以ALPHA的生理课也被戏称为“绅士课堂”,将富含攻击性的信息素礼貌地收敛起来,是每个ALPHA的必修课。 就像野兽进化成人类,要彬彬有礼地穿起衣服。 ALPHA们在原始冲动最强的青春期学习如何克制天性,成年后就能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控制信息素,在需要的时候收发自如。 而奥瑟殿下则不同。 他自身的信息素不会给OMEGA惹来麻烦,自然不会懂得信息素收敛的必要性。 这个基因突变的ALPHA在文明社会背景下野蛮生长。 就好比一个高智商野兽,在人类社群中日日裸奔,而且完全没有自己在裸奔的意识。 “头发又湿了。” 奥瑟疼惜地捋捋他的头发:“怎么精神力这么不堪一击。” 凌熠不想反驳。 奥瑟对他的背缚早已松开,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任由对方摆弄,状似对命运屈服。 可陡然间他瞳孔紧缩,松弛的肌肉再度绷紧,看不见的倒刺根根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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