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一个格外矛盾的点。村长说吃了蜡烛的人都会感染疫病,所以村民才会对蜡烛避之不及;但老乞丐却要千方百计地阻拦村民,仿佛如果没有蜡烛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孟凛方才不知道去了哪,慢了一步跟上来,看见两人脚边的蜡烛,忽地皱了一下眉:“蜡烛?” “两位,还是离它远一些吧。”他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上去并不想靠近,“这个村的病劫,就与蜡烛有关。” 谢无相问:“何出此言?” “我来之前,也调查了这个村子的疫病。”孟凛道,“这里的病劫会先让人以蜡烛为食,随后渐渐丧失五感而死,十分古怪。染病的那几家,无一例外都是这么出的事。若是不想染上,这里的蜡烛最好不要碰……” 话音未落,郁危已经捡起了那根蜡烛,抓在了手心。孟凛顿时连后面的话也忘了说,声音扭曲了一瞬:“你——” “传言是真是假,总需要验证。”郁危轻描淡写地说,“你说蜡烛会引来病劫,既然这就是关键所在,那就用它把病劫引出来,彻底解决掉。” 孟凛紧盯着他,追问道:“那你说,谁来做那个饵?” 他自然是不会心甘情愿做饵的,谢无相也有风险。没有人比他这个死过一次的鬼更合适,郁危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手里的蜡烛:“我啊。” 孟凛看着他,一瞬间哑了音。 没再与他多费口舌,郁危主动封起神识、灵力,识海震荡了一下,随即缓慢沉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回应。 对于外界的掌控和感知随着灵台封闭而流失,这种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的感觉并不好受,周身暗了下去,孟凛乃至整个村子的轮廓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与他手指相连、数根无形丝线组成的灵引。 灵引的尽头,连着那团银白色的炁。是谢无相。 郁危有些庆幸自己给对方种下了灵引。这样他面对的不至于是一片冰冷的黑色,起码有一团火,是一直亮着的。 耳畔忽然有人问:“现在也看得见我吗。” 郁危抬了抬手,五指缓缓收拢,适应了一下这具失去灵力后空荡荡的躯壳。 “嗯。” 谢无相轻轻笑了。 “好。”他说,“我会守着你的,别怕。” 【作者有话说】 歪歪:(虽然不喜欢孟家人但为了大局可以忍一忍) 屑的视角:委屈猫猫头 郁危厌恶仙府也是有缘由的噜,不是耍性子(虽然我们猫猫耍脾气也很可爱但是歪是懂事小猫不会这样做)~
第16章 温柔入侵 黑色冰冷地压下来。 太久没人住的房子,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郁危躺在几乎只剩骨架的一张木床上,需要蜷着腿才能勉强将身形完全放下,奈何床板又硬又硌人,逼仄得连平躺都成问题,他只好侧身躺着,面对着身前一堵墙,目光放空。 隔着这面墙,他还是能看见自己的灵引,千丝万缕,穿透墙面,牵连着另一人的身形。 郁危还记得自己种下的第一个灵引。那时他才刚学会,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灵引刚成形就被甩了出去,结果种歪了,灵丝歪歪斜斜,缠到了明如晦的手上。 原本要种的小蛇嗖地从明如晦手边逃走了,只剩郁危和满手狼藉灵丝的师尊面面相觑。 后来花了好大功夫将灵引解开,被明如晦笑了一通,最终第一次的尝试作废。 似乎只有受到刺激,记忆才会苏醒,即使在这样的境地,也总有些画面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脑海。郁危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渐渐弥漫起一股古怪的香味。 床上的身形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熟。 月光从窗棂渗进来,在墙面投下一片黑影。下一秒,影子忽然如水面一般波动起来,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里面爬了出来。 微弱的光线照在它的脸上,惨白一片,平整没有五官——分明是个纸人。 它静静地趴在墙上,如同一只巨大的壁虎,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的人,似乎在确认对方是否是一个合适的猎物。半晌,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终于慢慢向床的方向凑近了过去。 空气中的香味又浓重了一些,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仿佛纸页摩擦声。 郁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满室幽暗中,他额头抵在墙面上,微微弓着身,毫无防备地将后背暴露在纸人面前。 纸人抬起手。 它的手指缺了几根,断口粗糙,沾了血红的蜡油,冷却后,看上去就像凝固的血。 手指将要触到郁危后背之时,后者忽然翻了个身,变成了正躺。 突然的动作让纸人僵持了一瞬,发觉郁危依旧闭着眼后,它又窸窣动了起来。纸扎的手指再度往郁危面上覆去,竟然就着那鲜红的蜡油画起符来,一笔一划,落在郁危的额头、鼻梁、脸颊和嘴唇上,画得又急又乱、毫无章法,它却似乎格外满意,又往衣领遮掩下的脖颈探去。 缺了手指不好动作,纸人只好去扯他的衣襟,一用力,一个红彤彤的东西滚到了它手里。 看清那是什么的瞬间,纸人如遭火噬,飞快地撤回手来,下一刻,却被紧紧抓住。 原本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猎物”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识海一震,空气仿佛凝固一霎,紧接着,汹涌的灵力潮水般涌进全身,顷刻回归本体。 郁危一手抓着纸人令它动弹不得,一手接住了滚落的蜡烛,冷冷道:“抓到你了。” 纸人阴森森地盯了他片刻,忽然用力向后一撤身,伴随着清脆的撕裂声,它扔下了断掉的一截手臂,迅速地向门外逃去。 它的速度的确很快,但也有人比它更快。眨眼间,整间房中金光骤然亮起,摧枯拉朽一般,堪称悍然地驱散了屋内的异香。等到光芒黯淡下来后,纸人身上已经多出了一张符纸,将它彻彻底底定在了原地。 确认纸人已经没有脱身的机会,郁危松了口气,在身上点了几下,解开了封住的嗅觉。随着动作,浓稠的蜡油在脸上流淌交织,变得一塌糊涂,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妖异诡谲,血一样刺眼,看上去近乎触目惊心。 他坐在床边,看见谢无相直直朝这边走过来,想要抬手擦一下脸,又不想弄到手套上,于是问:“有方巾吗?” 似乎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谢无相原本打算要蹲下确认他的状况,闻言身形顿了顿,语气比先前淡了不少,道:“没有。” 没有,那就只能用手擦。蜡油本就黏稠,郁危咬着指尖把手套摘了下来,试探着抹了一下,感觉非但没有擦干净,反而变得更脏了。 不仅如此,手上也沾了蜡油,黏糊糊脏兮兮,这下只会越擦越脏了。 他蹙着眉开始想办法,忽然听见一言不发围观了全程的谢无相用气音笑了一声,像是没忍住:“需要帮忙吗?” 他一直没说话,郁危还以为他走了。他下意识抬起头:“你不是没有方巾吗?” 谢无相盯着他的大花脸看了两秒,又笑了一声:“现在有了。” 什么叫现在有了……郁危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矮下身来,手里拿着那块“原本没有”的方巾,气息忽然挨得很近。 后脑被一只手轻松扣住,力道不大,似乎只是防止人往后退,但也锁定了两人间的距离。谢无相蹲在他身前,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捋到后面,发丝扯得头皮微微发紧,然后,柔软的布料挨了上来。 蜡油本来就很难擦,需要用些力气才擦得干净,但谢无相做起这件事来,就好像根本不费劲,郁危只是感觉到他指腹带着微微的力度和热感,透过方巾,不轻不重地按压在他的额头、眉骨上,温度一点点晕开。 不疼,比自己胡乱擦的时候要舒服很多。 后脑扣着的不容忽视的力道迫使郁危轻微仰起头,蜡油缓慢地流动着,蜿蜒迤逦,几乎要淌进眼里,他眯了一下眼睛。 谢无相的声音随即落入耳中,气息温热,近在咫尺:“闭眼。” 郁危就听话地闭上了眼。下一秒,他感觉到谢无相的手指抹过他的眼皮,弥足细致地将他眼睫上沾的蜡油擦干净,又换了一面去擦他的鼻梁。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人用手指一寸寸地摸过整张脸颊,触感深刻而强烈,好似一场温柔的入侵。 不过是他要谢无相来帮自己的,郁危想。帮忙擦个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他,也不会拒绝,只不过肯定不会这么温和细致,可能三两下就搞定。 感觉脸上干净了许多。郁危睁开眼,问:“好了吗?” “快了。”谢无相道。 紧接着,郁危感受到唇上一重,温热的一触,转瞬即逝——是与方巾截然不同的触感。 最后一点红色被抹去,谢无相松开扣在郁危脑后的手,慢条斯理地抿去了拇指沾上的蜡油,又抬眼,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郁危重新变得干干净净的脸,有点好笑又还算满意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这里,还有一点。” 郁危下意识摸摸脸,没摸到。 他问:“哪里?” 谢无相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指,拨开郁危的领口,道:“这里。” 他手掌张开,轻而易举地圈住了郁危的脖颈,拇指按在了那颗小痣上。指腹缓慢而用力地抹过,却没能抹开颜色,谢无相颇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唔了一声,又笑起来。 “看错了,原来是痣。” 郁危:“……” 念在对方服务态度不错,他懒得计较了,接过方巾擦了擦手,便从床上起身,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纸人走去。 孟凛守在纸人旁边,脸色有些怪异。看见郁危,他站起身来,问:“它在你脸上画了什么东西?” 郁危蹲下身,抓住纸人的手,只见上面满是鲜红的蜡油,竟然也没有凝固,像血一样流淌着。他道:“应该和患病的人吐出来的蜡油是一种东西,画的像是符文。” 这纸人扎得栩栩如生,除了没有画上五官,其他都是仿着人做的,衣着打扮都像是村民一般。 谢无相走过来,随口道:“是符文。没记错的话,与孟家的这张护身符上的符文一模一样,只是差了最后一笔没完成。” 孟凛看着他手上的符纸,表情变了,仓促道:“不可能,你看错了。这纸人怎么可能会孟家的符文!” “它在学习。”谢无相收起笑意,语气随意平淡,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方才还有几处错误,但慢慢地,它就能写出完整的符文。或许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好运,遇到漏洞百出的护身符,而是一道完美的杀人符文。” 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每个字清晰可闻,想躲也躲不开。方才被用力按过的颈侧还残存着轻微的痛感,郁危莫名一阵心虚,定了定神,问孟凛:“所以它为什么会你们孟家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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