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什么都很赏心悦目,邵挽和孟白看得发呆,反应过来后心心念念的包子已经没了。 店小二麻利地收走了桌上的碗盘,谢无相等他收拾完,便在旁边坐下来,衣袖带过时,郁危嗅到一阵草叶雨露的清冽气息。 他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邵挽正好说了他想问的,关心道:“谢仙长,你昨晚一晚都在外面啊?” 谢无相笑了笑:“我走得时候比较晚,去找了秋娘的尸身。” 邵挽傻眼了:“大半夜挖、挖坟?” “也不算。”谢无相煞有介事地说,“总之小孩还是不要知道了。” 吓唬完了小鬼,他望向身旁一言不发的人,忽地缓下了语气,淡声道:“秋娘和楼家有过联系。” 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郁危手指下意识不受控地颤了一下,紧接着蜷了起来,指节用力到泛白。 反胃、厌恶、恨意,排山倒海地压下来,他的眼底一点点失了温度,冷淡道:“什么样的联系。” “秋娘的尸身上有楼氏的奴印,”谢无相道,“我想,她应该是从楼家换到的长生村的消息,代价是被楼家奴役。” 孟白脸色微微变化,似乎是觉得恶心,表情难看地说:“我听说仙府楼氏有炼药人的传统,会将抓来的药人打上奴印,逼他们试炼各种各样的劫难,踩着这些药人的尸体研究破劫之法……没想到是真的。” 邵挽是第一次知道仙府世家的这些肮脏龃龉,脸都煞白了,好半晌才咽咽口水道:“那怎么办?” 孟白道:“还能怎么办,楼氏家大势大,只能躲着走……”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谢无相打断道:“不用躲。” “相反,还要找上门去。”他声音和缓平静,眼底却仿佛蓄着风暴的水面,泛着慑人的光芒,不过须臾,又在眨眼时被冲散冲淡了。 邵挽愣愣问:“找上门去?” “破劫的源头在楼家,”谢无相看向他,神情已经缓和了许多,淡笑道,“总得替你师哥要个说法。” 郁危心底很轻很缓地一动,仿佛蜻蜓点水的一触。 “不过——”谢无相话锋一转。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斜对面坐着的高个青年,忽地弯了下眉眼。 “歪歪,你要变个模样。” - 仙府楼氏坐落在云方城,盘踞百年,根基深厚。 论起基业,楼氏算是后起之秀,当年一度衰落,险些被其他几家瓜分吞并,好在后来起死回生,如今在十二仙府世家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位。而云方依附楼家,也混得风生水起,不断扩大地界,城中更是四衢八街,行人络绎不绝。 云方往南便是昆仑,云雾缭绕人迹罕至,只有寥寥人烟。据说“仙山一睹,红尘失色”,却因封山结界还在,如今无人能进。 而且那位近日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将昆仑山隐了,因而什么山色空濛、什么烟岚云岫,统统瞧不见了。 邵挽本以为此行能瞥见仙山一角,原本还很激动,结果等到了亲眼看见远处空空荡荡,彻底心碎了:“真的没了……” 他们刚到了一间茶楼落脚,上茶的小二似乎平日里也听多了这样的抱怨,顺口道:“几位也是为了看仙山而来?这仙山几年前就隐了,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没看着!” 孟白问:“为什么啊?” “这谁也不知道。”小二也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总之,这时候来看仙山,算是来错了。除非山上的仙君哪天突然心情好了,又愿意让仙山现世了。” 他说完,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除了方才搭话的两位小客官,还有一位从容端庄坐在旁边,只是坐着,风姿气度就与喧嚷吵闹的茶楼格格不入,他左手边还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表情冷冷淡淡,像个没有人气儿的瓷娃娃。 店小二又多看了几眼,夸道:“客官,这是您的孩子吗?好漂亮的娃娃。” 话音刚落,漂亮的瓷娃娃掀起眼帘,凉飕飕地刮了他一眼。 被一个半大小孩瞪了,店小二险些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想确认时,却听旁边的客官轻咳了一声,开口时,带着浓浓的笑意:“嗯,对。” 店小二在郁危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一头雾水地退下去了,邵挽憋着笑,看着对面他那严重缩水的师哥,眨巴眨巴眼,由衷感慨道:“师哥,你好小啊。” 郁危道:“滚。” 风水轮流转,先前是邵挽,如今就轮到了他。 变成小孩的样子连冷着脸的效果都大打折扣,郁危不太高兴。他习惯性地去拿桌上的茶水,胳膊已经伸出去了——没够着。 郁危黑了脸。 茶壶在孟白那边,这家伙已经笑得快抽过去了。下一秒,他眼前一花,谢无相已经拎走了茶壶,将斟好茶的茶碗推到了郁危面前,然后又不紧不慢地递了两张符给对面的小鬼。 孟白和邵挽毫无防备地接过来,前者眼睛一亮,问:“这是什么……” 下一秒他的舌头忽然打结了一样,嘴巴也唰地闭上,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谢无相悠悠道:“禁言符。” “……” 乐极生悲,小鬼头们再也笑不出来了。郁危抱着茶碗,喝了一口,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如今仙门通缉令还没撤下,到了仙府的地盘,难保会有人认出来,他必定是无法用原来的模样大摇大摆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之后要想混进楼家,恐怕更加困难。 想到这里,他问谢无相:“你打算怎么进楼家?” 楼氏再怎么说也是仙府世家之一,眼高于顶,自然不会对随便什么无名小卒抛橄榄枝。谢无相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名有姓的修士,不见得有什么门路。 “不急。”谢无相轻笑道,“很快就送上门来了。” 他话音才落,茶楼外的叫嚣声就骤然大了起来,伴随着银锭铜板清脆的碰撞声,沸沸扬扬传入耳中—— “楼氏出了最新的符纸!又有戏看了!” “上次的招魂符可是威力无穷,被那陆玄一用一千两才买了下来,据说招来的是上古烛龙的残魂。这次他岂不是还要来凑热闹?” “出来了出来了!这次是……引雷符!” 人群沸腾起来,郁危蹙着眉望过去,却见茶楼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将里面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心念一动,神识如水波漾开。 云方是修士聚集之所,又是仙府盘踞之地,有符纸交易再正常不过,但是大庭广众下拍卖的少之又少。楼家这般做,分明就是吊着旁人的胃口,任人哄抬水涨船高,而它也好从中牟利。 眼见价格越涨越高,郁危兴致缺缺地回过头。一群一昧凭借外力、败光身家也要哄抢符纸的冤大头,被世家当做了摇钱树也乐在其中,他觉得无趣。 “五百两。” 忽然有人笃定开口,所报的价格瞬间压过了在场的大多数,瞬间激起一小片惊呼:“陆玄一又来了!” “他怎么每次都要来横插一脚,钱多的没地方花……” 郁危面无表情想,五百两,他如今全部身家的十倍,能买不计其数的包子。 下一秒,身侧人徐徐开口,缓声道:“八百两。” 郁危:“……” 他愣了一瞬,紧接着转头看向谢无相,似乎不敢置信方才的声音是他口中发出来的。 茶楼外的人亦是精神一振,纷纷扭头看过来,静了一息,转瞬便七嘴八舌地吵开了:“终于有人和陆玄一叫板了!” “八百两!买召雷符!疯了吗?” 远处,原本胸有成竹的陆玄一轻轻皱眉,随即毫不犹豫加价:“九百两。” 谢无相:“一千两。” 陆玄一:“一千一百两!” 谢无相:“一千二百两。” 从来没有如此吃过亏,陆玄一冷笑一声,高声道:“一千五百两!” 众人哗然。 这已经远超一张召雷符的价值,变成了冤大头之间的比拼。新一轮叫价过后,谢无相没有再加,而是略微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 他的沉默在众人眼中就是示弱的信号,陆玄一微微松了口气,负责拍卖的楼家子弟当即便道:“此次召雷符买家便是——” 未等他说完,谢无相淡笑道:“五千两,我买了。” 哗——这是看戏诸人惊掉下巴的声音。 哗——郁危听到了银两流走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道,“谢无相,我没钱。” 谢无相嗯了一声,还有心情笑笑:“没事。” 郁危在心里把他划为了非常有钱的冤大头,神识紧接着一动,瞥见了飞快回本家报信的楼家子弟,沉默片刻后,问:“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用这种方法引起楼家的注意,的确是最为稳妥的一种,但也是最烧钱的一种,而且还白白便宜了楼家那群渣滓。 “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他忍不住问。 谢无相若无其事道:“我没有,孟家有。” 还被禁着言的孟白倏地瞪大了眼。 “孟白在这里,他做钥匙,打开孟家的门,隔空取物取够五千两便可。”谢无相道。 “……” 目睹了方才那一出戏,店小二来添茶时也有些欲言又止,忍了半天,还是“唉”了一声,劝道:“客官,您何必与陆玄一较劲,他这人痴迷钻研符箓,云方人人都知道,楼家每次的符纸一出,他都要第一个买来研究的!” “这下好了,”他摇头叹气,“他肯定记住您了。” 郁危凉凉道:“记住又如何?” 店小二向外一指,努努嘴:“也是赶巧,楼家这几日正好办擂台,比的正是符箓之术。陆玄一也要参加,他这人格外好面子,就怕他一时气血上涌,指名道姓要和客官几位一决高下——” 最后一个字刚刚脱口,便听敲鼓声震响,面前人潮呼啦分出一条道来,正正对准了高高擂台。 那位格外好面子的“痴人”陆玄一正站在台中央,面带不爽,视线无比冷静,往台下一扫,紧接着便锁定了谢无相的身形。 “你,”他言简意赅道,“来和我比。” 【作者有话说】 陆玄一,你算是踢到最硬的铁板了(乐) 这几章是回忆篇的过渡,会写得爽一点
第40章 山崩地裂 “快看!陆玄一打擂台了!” “陆玄一这个痴人没抢到楼家这次的符咒,气不过找人比试了!” “走走走,看热闹了……” 陆玄一这个名字似乎有着某种吸引力,原本还在观望的看客蜂拥而至,一股脑地挤了过来。 而高起的擂台上,一排楼氏子弟手捧朱砂、黄纸、檀香、赤线铜钱,待台下众人观后,方才齐齐转身,端端正正地一件件摆在了橼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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