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曜的脚步一顿,声音有些哑:“你别这么叫。” 孟回清牢牢圈着玄曜的脖子,大尾巴在身后惬意地摇来摇去,他凑到玄曜耳边:“可你就叫小鱼啊,我不这么叫,怎么叫啊?” 湿热的呼吸落在耳朵上,玄曜不自在地躲了躲,说:“就小鱼。” 别说什么乖不乖的。 “你傻呀,我那是夸你呢~” 孟回清不用自己走路,心情好得很,两只脚在玄曜的臂弯里晃来晃去。算啦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就满足一下乖徒弟吧。 夜晚,趁着孟回清睡着,玄曜照例来到清净开阔处,借助月华之力恢复灵力。 一只青雀翩跹落入他的掌心,玄曜收拢五指,将青雀拢住,一个熟悉的声音登时在他识海之中响起。 是武曲星君。 “神君无恙就好。我们正在追讨趁乱潜入玄天阁盗宝的魔族,约莫再有一日即可将其绞杀。” “神君若无大碍,可略作休息后再返回九重天。” 听武曲星君的语气,九重天上的形势应该不算太严峻。一日的话……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玄曜想:一日的话,他还可以在人间再多待一阵子,正好孟回清要去那金墨镇,处理土地派的差事,自己从旁协助,就当是报答孟回清救助的恩情。 翌日,孟回清起了个早。 他的脚已经不痛了,略收拾了一番,花了半日时间,带着玄曜来到了距离小桃山百里之外的金墨镇。 因为要跟人类打交道,孟回清特意收起了自己那三条大尾巴,又模仿着人间现在流行的式样,把头发也规规矩矩地用一根月白绸带全束起来。 就连衣服,也特意变换了一身月白的,看上去就像是还在念书的俊秀读书人。 只是那双风流婉转的狐狸眼,仍是像带着钩子似的,转一转仿佛藏着八百个心眼。 但玄曜知道,这狐狸精实际上笨得很,可能所有的精明都在那张脸上了。 “乖徒儿,跟为师走吧。”孟回清“刷”地抖开手里的折扇,仰着脸,挺直了背,施施然迈步走着。 若是他的尾巴没藏起来,现在估计已经把尾巴尖晃到了玄曜的脸上。 玄曜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负手跟上。 人间家家户户都供奉着灶神,家宅若发生什么变故,最先知道的就是灶神。 比如孟回清他们这次要来的王家,就是家中灶神最先发现了不对,随后禀报本地城隍爷,再由城隍爷派出城隍令,给附近的小土地神们,谁接令,就由谁去解决。 孟回清就从土地爷爷手里接到了这次的城隍令。 从令中获悉,金墨镇的富户王员外家,家中有二子,长子名叫王春和。年前不知为何,这位少爷忽然生病,卧床不起,遍寻名医也不得解。 后来,不止王家大少爷,就连王员外自己也病倒了。 据他们家仆从与外边人透露,王家父子,均是背后发痒,引人抓挠不已,挠到皮肤破裂,露出血肉也停不下来。随后生出脓疮,腐败的血肉混合着腥臭的浓水,一片一片地烂,从后背,到四肢,最后蔓延全身。 只是从第一个发病的王家大少爷开始,到现在已三月有余,他们被病痛折磨,又一直吊着一口气。 孟回清站在王家大门前,摆足了师尊的谱,冲着玄曜点了点下巴:“小鱼,叫门。” 玄曜觉得他那副刻意的模样很有些好笑,面上不显,忍着笑去敲了门。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面色疲惫的老仆人露了半张脸,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找谁?” 孟回清“啪”地收起折扇:“说话管用吗?找管事的来。” 那老仆人这些日子估计已经接待了不少江湖术士,大多数都是来骗吃骗喝的,见孟回清年龄不大,态度骄横,以为也是来骗钱的,脸一沉,就要关门。 谁知怎么都关不了,门变得极重,仿佛千斤。 探头一看,原来玄曜一只手指抵在门上。他似乎还有些嫌恶这门不太干净,眼神里透出莫名烦躁。 老仆人吓了一跳,态度立即恭敬了不少,将二人迎了进去,又去禀报了王夫人。 “看吧看吧,你凶他们就怕你,就听你话。”孟回清把扇面遮住半张脸,一边走,一边与玄曜说小话,“这是我跟人打交道学到的经验,可有用了。你以后也学着点。” 玄曜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点点头:“嗯。” 王家平日里主事的男丁都病了,二少爷听说还在外求学,只能王夫人来接待他们。让了座,就让人给他们上茶。 王夫人看起来也是憔悴不已,想来是这些日子以来家中变故丛生,操心所致。 孟回清也不与她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说大少爷是第一个发病的,你还记得发病前,家中有什么变化吗?或者他本人,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王夫人抚着胸口想了想,忽然脸色一边,随后又急忙遮掩似的扯开嘴角笑了笑:“没有。” “二位高人,要不先去看看我家老爷和大郎,把把脉?” 她变幻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孟回清的眼睛。他展开折扇悠悠地扇着,说:“不用看,你家中黑气缭绕,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不是遇邪,就是撞煞,再不济,就是沾染了魔气,非病也,药石自不能医。” “啊……”王夫人手中的茶盏跌落,摔碎了一地的瓷片。 仆人们赶紧收拾,王夫人则颤颤巍巍地走到孟回清面前:“高人,大师……真的吗?求您救救我们王家——” 刚才那些其实都是孟回清胡诌的,这王家是有些血腥气不假,但什么黑气、什么魔气都是他乱说的,他只是妖精,又不是修道的术士,哪里懂这些。 不过是他看出来王夫人刻意隐瞒了些事儿,故意瞎说刺激她。 果然,王夫人被孟回清一吓,终于说了实话。 “其实,真的不是怪事。只是我儿生病之前,他才刚刚成亲不到半年而已。” “哦?” 成亲是喜事,天定的好姻缘对家族运势还是有利的,这王夫人…… 王夫人抹了抹眼泪,示意仆从们都退下,随后又小心地四下打量,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小声说:“我那大儿媳妇,不太对劲。” 孟回清挑眉,这不就找着了。 “我觉得我的大儿媳妇,不是人。”
第8章 王夫人看起来精神很差,眼下浓重的青黑,一看就能知道,她脑中绷着一根紧紧的弦。 孟回清担心再受点刺激,王夫人会崩溃,便没有再故意说些吓人的话。 “这样,你把你觉得不对的地方,先说与我们听。”孟回清说着,又看到王夫人战战兢兢的样子,语气婉转了些,像是安慰,“你放心,若真有什么,我们就是为此而来,自有解决之法。” 王夫人像看着神明一般热切地看着孟回清,缓缓坐下,又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说:“我大儿媳妇闺名陈秋娘,与我家大郎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半年前,我们王陈两家见两个孩子年岁到了,便张罗着成了亲。” “秋娘她模样清秀,性子温婉,合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她与我家大郎也是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可是,三个月前,大郎就开始生那个病!” 说到这里,王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那个病……太恶心了。王夫人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腐烂的脓疮,翻卷的皮肉,还有始终挥之不去的腥臭味道。 孟回清:“你慢慢说。” 王夫人闭了闭眼,才接着说:“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只是生病,请了好些大夫,开了好多药,却怎么也不见好。大郎一整夜一整夜地哀嚎,那声音……渗人极了。” “秋娘任劳任怨、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平心而论,就连我、我都不一定能做到她那样。” 王夫人陷入了回忆,孟回清也不催她,就当在听故事,甚至眼神示意玄曜,把那碟子糕点给他端近点儿。 玄曜有些嫌弃,那糕点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久了,看起来有些干,并不太美味的样子。 纠结了许久,在孟回清无声地催促下,玄曜伸出一根手指,把碟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听着这些,你也吃得下。” 孟回清端正不了一刻钟的时间,此时已经歪靠在了椅子上,捏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眼神回答:“当然吃得下。” “她不让我们去看望大郎,说是怕我们看了伤心。我忍不住啊,有一天夜里,我就悄悄地去看。原本,为了大郎不把自己抓伤,我们是听大夫的话,把他四肢都用软绸绑在床上的。可我那晚看见,秋娘把绸带解开了,大郎就那样在地上爬啊……爬啊……一边爬,一边抓挠自己,把皮肉都抓烂了……” “可秋娘,就站在一边看着,笑着看着……” “后来……我家老爷也病了,跟大郎一模一样。” 那糕点确实不太好吃了,孟回清吃了一个不想再吃,拍拍嘴边的渣,站起身说:“行了,我大概知道了。” “让我们见见你大儿媳妇吧。” 只是,仆从来报,说是大少奶奶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回娘家一趟,住一晚之后,明日再回来。 王夫人便安排两人住下,只等明日见了陈秋娘再议。 夜里,整个王家安静极了,只有一声又一声凄惨的哀嚎,不停地响起。也不知道是王家父子中的哪一个。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玄曜起身开门,孟回清就像是一只猫似的,“呲溜”就窜进房来。 “小鱼,走,我们去看看王家那两个男人。” 玄曜:“为何不白日里光明正大去?” 孟回清眯眼笑道:“这你又不懂了吧,光明正大去,有些东西看不见。偷偷摸摸才能看得清呢。” 玄曜说:“这又是你在人间学的?” “这自然是为师的本事,你学着就是了。”孟回清一仰头,满脸都写着“当然”。 二人隐了身形,先来到了王员外的屋外。 他年纪大了看起来十分憔悴,整个人枯瘦如柴似的趴在床上,四肢都被软绸绑着不能动弹,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模糊的痛苦呻/吟。 王夫人不在,只有几个仆从轮流照顾着。 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空气中血腥味很淡。 等他们俩到了王家大郎屋外,才终于发现了一些问题。 屋里只点着一盏灯,有些昏暗。许是因为惧怕,居然没有仆人、侍女在跟前伺候。 伴随着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呼,孟回清他们就看见屋里一个人,正趴在地上挣扎扭动。 他不停地扭动,不停地抓挠着自己,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块腐烂的血肉。 四根床柱上只剩下了绸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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