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夷微会来救我么? 共感的神识在此刻格外敏感,脑海中浮现出遗迹外的景象。漫天黄沙中,飞廉猛然跃起,夷微急忙举枪格挡,却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枪身剧烈震颤,夷微咬紧牙关,身形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 见状,飞廉身形再次暴起,如同鬼魅般在夷微周身游走,每一次挥剑都险之又险地避开夷微的枪尖,却又在瞬间贴近,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动攻击。夷微已然竭尽所能拖延,但在连环攻势下逐渐落入下风,身上护甲也被划出一道道裂痕,血迹斑斑。 夷微摇晃着半跪下来,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 “他也……撑不住了吗?” 不,我不能输。 一如以往无数次在法庭上面对千夫所指,宁绥心中忽地生出一股倔强来。他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暗暗想着: “既然如此,肾上腺素,你再救我一次吧……” 龙息所过之处,流星一般的箭雨密不透风地射向众人。千钧一发之际,邓若淳持剑挡在宁绥和乔嘉禾身前,全身的血脉都被那恣意坠落的神威压得鼓胀出来。 “滚开!”宁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企图将他推开,“你会死的!” 铺天盖地的冰箭即将临体,预料中被穿透的剧痛却没有出现,三人一齐睁开眼睛,是祈和瞽展开羽翼,用身躯铸成一道护壁。那些箭矢全部扎进他们羽翼下最为薄弱的血肉,有的甚至贯穿了他们的胸腔,喷溅的鲜血几乎将他们全身打湿,二人却仍不动如山,任凭冰霜威光在体内横冲直撞。 宁绥顿时红了眼眶,战栗着哀求:“不要……不要……” 祈强撑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想要伸手抱一抱宁绥,却只能脱力跪倒:“别哭……小家伙,你……还不能倒……” 宁绥将他接在怀里,又无力地随他一起跌坐在地。一片墨绿色的鳞片从他口袋中掉出,又迅速被扯入飓风。 那是墨玉的逆鳞。 当初在麻姑山,墨玉闯入白虹剑阵自戕后,同那些殁于不周山的龙族一样,身躯渐渐消散于长天旷野。邓向松取下她的逆鳞,用北帝派秘法加以留存,交给了邓若淳,此后又落到了宁绥手里。 那片逆鳞被溯光的飓风卷起,飘浮起伏在空中。溯光的理智因这逆鳞短暂回笼,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它,口中喃喃地: “墨……玉……” “我的妹妹,我唯一的……” 遮天蔽日的神威终于在他短暂地失神时渐渐沉寂,为众人争取来喘息之机。宁绥慌忙将重伤的祈和瞽护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真炁为二人续命,那些真炁被强行灌入他们经脉,却又被溯光灌注进去的力量排挤出来。 “怎、怎么会……” “不,小家伙,别白费功夫了……”祈按住他的手,气若游丝,“抓住机会,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天资从不在我之下,不周山崩塌后却再无机会渡劫飞升……”溯光仿佛已然陷入了过往,神情恍惚,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她那么天真灵动,原本不该卷进这些事端……是我害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墨玉……是哥哥不好……”他将逆鳞按在心口,“很快就结束了,哥哥会救你回来……” “不,还没有结束……” 宁绥踉踉跄跄地起身,将砍豁口的昭暝和白虹都抛至一旁,而后缓缓闭目,周身的气息开始剧烈波动,仿佛有万千雷霆在体内轰鸣。 他的发丝无风自动,衣衫猎猎作响,一股磅礴的真炁自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汹涌而上,直冲脊柱。那一刻,他的身体仿佛被万钧重压,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那是真炁冲刷肉身,重塑筋骨的迹象。 求诸外物终究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求诸己身才能争得一丝生机。 溯光也留意到了他的异样,眸中终于显现出了真正的警惕: “不……不对……” 宁绥右手探向背后,紧握虚空,仿佛握住了那柄无形的剑。他一声低吼,一柄非金非铁,光华却如烈日般灼目的长剑自他背后脊柱中猛然拔出,带起一阵狂风,剑尖所指,天地为之色变。 “四明破骸,天猷灭类,神刀一下,万鬼自溃!” 无须什么神兵凡兵,他自己便是这天地间最锋利的锋刃。 那长剑斩开光潮,挟着凶煞凌厉的气浪冲荡着溯光看似无懈可击的飓风,溯光挥出的神威只是擦着碰着都会被浩荡的真炁燎成飞灰,尽数吞噬。 邓若淳搀着乔嘉禾起身,北帝三剑又一次合璧,雷光刺破天穹,当头劈下。 就连天顶那道裂隙也被真炁逼得接连后退,远离山尖。雷光铺开,如同一张巨网,将裂隙渐渐弥合。 溯光的笑声愈发癫狂,群山都因而震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要让你们通通为不周山陪葬,为墨玉陪葬!” 最后一道审判的雷光自穹顶劈下,就中还有一道赤红的影子。 是焚枝。 群山之巅,巨石崩塌,烟尘四起。山峰承受不住大战的余波,裂缝纵横交错,整个遗迹都岌岌可危。 一声凤鸣撕裂长空,温暖而坚实的脊背稳稳接住向下坠落的宁绥,承负着所有人遍体鳞伤的身体,如穿云之箭一般远离即将毁于一旦的不周山遗迹。 只是,行至半空,夷微还是忍不住回身望向山谷中如痴如狂的溯光,他那庞大的身躯几乎被山石掩埋,双目惘然地望向天际,口中笑声渐渐绝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求仁得仁……又有何怨……” 长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宁绥抱着夷微的翎羽,只觉一阵困意麻痹了痛楚,袭上心头。 “所有的一切,都该终结了。”他想。
第110章 天涯 宁绥是被房间外放鞭炮的声音吵醒的。他过去一向不喜欢过年,鞭炮烟花震天响,师妹们还好,师弟们凑在一起通宵打牌喝酒,吵得他少有的假期都睡不踏实。 不过,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一向只把过年当任务走过场的宁绥,忽然也想加入胡闹的队伍里,放纵地玩一次。 他睡颜朦胧地爬起来,简单洗漱一番,换上崭新的衣服。来到院子里,师弟们刚点起一挂鞭炮,堵着耳朵四散开来,还不忘跟他打招呼: “呀,景行师兄早啊。” “谁是你师兄,叫施主。”宁绥剑眉倒竖,佯装恼怒道。 虽然昭暝剑还在他手里,但宁绥一直没有再提及恢复箓籍的事。除此之外,他还背着其他人,偷偷拉着夷微一起去吃了牛油火锅,煮了一盘接一盘的肥牛,吃得嘴边全是油花。 北帝殿里,邓向松端坐紫微大帝神像下,笑容可掬地给孩子们分发压岁钱。然而,平均身高不到成年人胯骨的小家伙里混进了一个瘦瘦高高的大个子,同样学着孩子们的样子,向邓向松一拱手: “岳父泰山大人在上,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邓向松上下打量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到底没说什么,还是大殿角落里忙着糊墙的邓若淳冷不丁地开口:“你小子多大了,也来找老头要压岁钱?” 夷微吃了瘪,也不好意思再伸手要钱,只好悻悻地退到一边。 “爸,人家都伸手了,你就给一个,大的小的无所谓,让孩子沾沾喜气。”宁绥在一旁帮腔。夷微从几个月前就在期待过年,期待收红包。两个人也没忘记望海市的家,赶回去贴好窗花对联,又连夜赶了回来。 尤其是临近除夕,嗅着空气中愈发浓重的硫磺味,夷微兴奋得辗转反侧,左右也睡不着,索性半夜把宁绥拉起来折腾。 第二天宁绥顶着俩黑眼圈,腰酸背痛地爬起来,还要被邓向松板着脸批评不顾身体健康总是熬夜。 “……拗不过你们。”邓向松无可奈何地抽出两个红包,放在夷微掌心,笑着叮嘱说: “拿好了,睡觉前放在枕头旁边,记住没?” 夷微眼中再次绽放光彩:“谢谢爸!” 他宝贝地把红包揣进怀里,一把拉上宁绥,一溜烟儿跑出去放鞭炮玩了。 邓向松被这一声“爸”叫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孩子。” 好像也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 过年热热闹闹的气氛随着风飘荡,连后山煞鬼狱都显得没那么阴森凄清了。附近又多了两个坟包,显然是新冢。坟包上各有一个木牌做的墓碑,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雕刻着几个大字,看来制作者的刀工相当一般。 “九凤遗臣,傩使祈之墓。” “九凤遗臣,傩使瞽之墓。” 乔嘉禾蹲坐在二人墓碑中央,抱着膝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供品,却没有摆在墓前,而是先剥开皮,自己啃了一口。 “呜呜呜,阿祈阿瞽,你们就安心去吧,师父一切都好,我们也一切都好,大家都会想你们的……”她喉间哽咽着,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脸颊上却是半滴眼泪都没有,“呜呜呜这橙子真好吃……师父在哪儿买的?” 两个鬼魅似的纤瘦人影悄无声息地从身后靠近她,不动,也不言语,只是一味地看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等到橙子吃完了,乔嘉禾也没憋出一滴眼泪。她站直身子,掸掸身上的尘土,才终于感知到了背后的气息。乔嘉禾缓缓回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身后二人吓了一跳: “哎哟——你们两个站在这儿干什么啊?” 祈双手抱胸:“演够了吗?” 乔嘉禾狡黠地笑笑:“嘿嘿——吃橙子吗?” “本来不打算吃的,毕竟是供品,不吉利。但毕竟是小绥特意买来,你特意拿给我的,那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尝尝吧。”祈也不客气,直接从塑料袋里掏出两个最大的,一个塞到瞽怀里,一个拿到鼻尖嗅嗅。 “嗯,真不错。” 瞽依然是一副扫兴的样子:“我不吃,给你吧。” “爱吃不吃。”祈心知他是想让给自己,嘴上虽然不饶人,却美滋滋地把两个橙子都揣进怀里。乔嘉禾把墓碑前的橙子皮都打扫干净,问: “师父不是让你们两个今天超度二百个斗氏族人吗?干多少了就偷懒?” “还差八十二个,总得让人歇歇啊。我俩是鸟,又不是拉磨的驴。”祈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墓碑前,“有一个死活不愿意走,被我硬塞给鬼差处理了。” 乔嘉禾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对了,上户口的事,你们两个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考虑什么啊,交给小绥去办就好了。姓氏……就随他姓。” 及至入夜,一直在厨房忙前忙后的夷微偷偷溜了出来,拉着宁绥躲进无人经过的角落里,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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