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辛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亡魂们熙熙攘攘,点了点头,说:“我都没想到。他看得到的话,为什么不和父母说啊?” “因为父母看起来并不想让他知道。”夜巡说,“郭勇明看起来是个鬼魂,和以前不一样,他大概也是不敢跟爷爷说话吧。” 夜巡合上本子,把东西怀里,坦然道,“小孩子只是小孩子,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懂。很多时候,小孩儿比大人懂得还多,别看不起小孩。” “没看不起,”白无辛撇撇嘴,“我就是没想到。” “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郭勇明死了,也知道父母瞒着他这件事。”夜巡自顾自道,“照你说的,如果一开始去找陈画萤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在屋子里,那他恐怕连你们是黑白无常的事情都知道,连爷爷要被接来地府说不定也知道,所以这次才有胆子跟他爷爷说话告别。” 白无辛无言半晌,憋出来一句:“好可怕的小孩。” “以后肯定有出息。”夜巡说,“黑无常大人去了哪儿了?” “去忙啦。我们刚把郭勇明送过来上桥之后,他说他去弄一些文件,让我在这儿等他。”白无辛说,“好像是什么人鬼秩序的什么……报告?” “啊。”夜巡懂了,目光一时同情起来,“祝他下笔如有神吧。” “?” 白无辛迷茫,“他要去考试??” 夜巡:“还不如去考试。” 白无辛一头雾水。 很快他就放弃了思考,干脆转头看向奈何桥上的亡魂行列。刚刚,陆回带着他和郭勇明回来之后,就让郭勇明去桥上排队了。 然后就没事了。 白无辛有点疑惑,杨向好的时候,他们进去左拐右拐给送到了判官司去,怎么郭勇明就没有那么多手续,上桥就可以了? 陆回就告诉他,因为杨向好他是杀人犯,死后也有罪行,但郭勇明他死后没有伤人,罪业没有增加,虽然逗留人间的时间过长这个确实不太行,但还远远没有到杨向好那个地步。他的这个事情等喝了孟婆汤进了阴曹地府,判官司那边就可以判断,用不着先一步把他送去判官司断罪。 再说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按正常流程走,一切从简就行。 说完这些,他就一脸胃疼地说要去弄些文件,把白无辛留在桥上,自己走了。 “说起来,你给人感觉变了很多。”夜巡低头看他,“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我哪儿变了,不是跟之前一样么。”白无辛说,“我就是我。” “倒也是。”夜巡说,“你要小心。” 夜巡冷不丁的这一句话让白无辛有点儿发懵。 “小心什么?” “鬼魂。”夜巡默默将眼神瞥向一旁,“小心总是没错的,人心是最凶险的东西,即使是变成了鬼也一样。” 白无辛眨巴眨巴眼。 白无辛想:夜巡说话云里雾里的。 “他回来了。” 夜巡说。白无辛抬头,陆回正在奈何桥桥栏上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他跳下来,落到白无辛旁边,看见夜巡,抬抬手打了招呼。 夜巡敛起眼眸,向他们一低头一鞠躬。 “走了。”陆回和白无辛说,“回阳间,你补个觉,我们就去下一个。” “好。” 白无辛站了起来,也跟夜巡拜拜,跟着范无救离开了。 他们没有回头,也就都没有看到夜巡将眼睛眯起,神色在一瞬间凝重起来。 更没有看到他那双眼睛正阴沉沉地盯着白无辛,直到他们跨入烟门,消失在地府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谢谢大家!
第28章 倔小孩 地府,秦广王殿别殿。 秦广王殿恢弘无比,整座殿高耸入云,若仰头去看天花板,都遥遥看不到尽头。 还会把脖子都看酸。 别殿这里储存着天下苍生的生死记录,从古至今,无穷无尽。所以整个别殿四面八方都是跟天花板齐高的书架,每个书架上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文件,书架前还都装配了三四个电动踩踏梯,方便地府的鬼差们到达自己想要的高度去取文件。 大殿中央有个台子,台子上有一本厚重的书本悬着空,摊开着,书页时不时地翻动一页。 那是生死簿,它的翻页是另一页上有人逝世的象征。 日巡游使使长——商枝秉着极简主义,叫他日巡。日巡三步并作一步地跳进别殿,在地府幽暗压抑的特色环境光下扫视一圈,找到了人。 他朝着那个书架的方向跑过去,站停,仰起头,对踩在电梯翻阅着书架六层的生死记录的夜巡喊:“嘿!你妈找你!” 夜巡手上翻阅的动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头下来。 “什么我妈,”夜巡说,“请你对商枝大人尊敬一点。” “我很尊敬啊,尊敬的力度不够吗?”日巡说,“那‘咱妈’?” 夜巡无语凝噎,道:“求你了,你以后少看点阳间的乡村爱情。” 夜巡合上手上的册子,伸手,在手边电动踩踏梯的楼层数上点下了“-1”层。 -1就是一层。地府在地下,而十殿阎王都很有原则与信仰,哪怕就是个别殿电梯,一层也必须都是-1。 夜巡连人带梯子降了下来,却没从电梯上离开。他站在原地,看着日巡时,仍然是面无波澜的一张脸。 “有事?”他问。 “咱妈又找你啊,让我来传话。” “不要管商枝大人叫‘妈’。”夜巡再次强调,“你能不能有一点上下级的意识?对商枝大人要用尊称。” 日巡不以为然:“有什么的,她自己都不在意。” 夜巡还想再说点,闻言喉头一哽,喉结动了动,叹了口气。 他忍不住继续苦口婆心了几句:“商枝大人生前流亡,一介女子不得不装成男性才得以苟活,本就对性别一事极其敏感,你以前叫额娘现在叫妈,怎知大人心里不会不舒服?她是喜欢你,你也不能这么糟踏她的心意。” “别那么事儿多了,你真够婆婆妈妈的,一天到晚的比唐僧都能念叨。” 日巡一脸嫌弃地揉着耳朵,好像都听出茧子来了似的,“她都没说什么,你倒天天跟我念叨。你赶紧去见妈去,都几天了,一个礼拜之前就开始一直找你要见吧?你躲什么呢,你闯祸啦?不能吧?” “没有。” 夜巡低敛眼帘,翻开手上的册子,这是他刚从书架六层上拿下来的。 日巡眨眨眼:“没有你拖着它干什么,你有什么不敢去见你妈的理由?” 夜巡眉头一跳:“你别一口一个妈了行吗?” “我乐意。”日巡说,“她就是我死后的再生父母,我就要叫妈。” 夜巡不说话了,沉默地盯着他。 沉默得久了,气氛有一点凝固。 日巡才觉出有哪儿不对来。他看着夜巡,才发现对方眼中十分阴凉,隐隐还有几分杀气腾腾。 日巡活活被看得怂了。 他吞了口唾沫,讪讪道:“你,你到底,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夜巡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 日巡脑子一懵:“啊?谁记得啊,我都活了好几百年了。” 夜巡不语。他闭上眼,平静几秒后,再度缓缓睁开。 他的眼睛落在手上这一本册子上的某一行,轻轻说:“我也不记得了。” 顿了一顿,夜巡补充道:“我想,我忘的应该比你更多些。” 夜巡合上册子,回身下了电梯,将册子揣进怀里,离开了。 鬼的离开没有声音,夜巡没有留下任何一声脚步声。 日巡回头,看着他越走越远,只觉得莫名其妙。 - 阳间已经凌晨三点了。 陆回站在白无辛家窗户前,手插着兜,垂眸看着楼下。 有个醉汉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边走边喝,边喝边四下看,好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撸了撸头发,垂头丧气,意义不明地原地转了个圈,在路边坐了下来,搓着脑袋打了个电话。 不多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人披着衣服穿着睡裙,趿拉着拖鞋跑了下来,照着醉汉脑袋就是一巴掌,说了他几句后,拉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把这一幕从头到尾看了个干净的陆回扬了扬嘴角,毫不自知地笑了一下。 屋子里突然亮起了幽绿的光。 陆回回头,招魂幡又一次出现了,它这次靠在房间的墙角里,发着光。 陆回走过去。 他伸出手,手中红光微弱。这些微弱的光芒化作点点荧光,接二连三地飞进了招魂幡的绿光里去。 待手上的光全部给了招魂幡,陆回才收回手。 他看着招魂幡,沉默不言。 半晌,他轻轻说了句:“给我慢点,不然把你给撅了。” 招魂幡散出来的荧光顿了一顿,飞的速度慢了很多。 陆回站在一旁守了会儿,低头抬手,撸起袖子。 他看着手臂上的一圈牙印,目光依然平静。 他放下袖子,走到白无辛床边,轻轻地坐到了床上。 现在是半夜,白无辛睡得很香。陆回帮他捋顺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捏了捏他的耳朵,又收回手,目光空空地看向前面,不知是想什么而想出了神去。 - 白无辛还是在继续他要饭的生活。 他又到大街上拿着个破碗乱晃去了,这样的日子还是在持续。 陆回在那之后倒是对张娘子态度好了许多,只是这种后退免不得让张娘子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果真还是地高位重,陆回也还是该由她好好教育教育,长长教训。 她就又打了陆回几顿。 白无辛头几天每次回去,都看到小少爷浑身是伤地缩在角落里,每天都有新伤。 但他已经不哭了,就那么缩着,一声不吭。 白无辛一开始想让他一个人静静,回去之后就坐在一开始那个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可他一坐下,陆回就吭哧吭哧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去,坐下来。 白无辛往旁边挪,他就也跟着往旁边挪。 白无辛就乐了:“你要粘着我啊?” 陆回不吭声,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确实是要粘着白无辛。 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五六天,后来陆回就从库房里不见了。他不见的那天,白无辛在库房外的大房间里看到了他。 大房间里都是等着被卖的奴籍,所有人都挤在一个大房间里睡觉,白无辛回库房会路过那里。他看到陆回坐在一张茅草卷的席子上,自己给自己抹着药。 白无辛走过去,跟他对视了一眼。陆回看见他,张嘴想说什么,但白无辛只是跟他一笑,挥挥手给他拜拜,自己回了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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