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跟着他出去了。白无辛离开了地牢,头都没回。陆回带他去了地府的街上溜达了一圈,最后坐在路边歇脚。 陆回又不知从哪儿给他变出了奶茶和小布丁来,塞给了他,让他吃。 白无辛蹲在地上,嗦着料加得很足的大满贯奶茶。 陆回站在他旁边,说:“听人说,三天后夜巡就要被投进地狱里了。” “是吗。”白无辛说。 “是的。”陆回说。 白无辛没吭声。陆回多看了他几眼,说:“你真有什么特别想忘掉的事?” “还好吧。”白无辛说,“我就是想,要是没有你在,我可能会比他做的都狠。” 陆回拍了拍他的小白脑袋,很用力地揉搓了一通,把他一脑袋毛揉成了个鸟窝。 祸害完了他,陆回抬起手,说:“别瞎发疯。” 白无辛噗嗤乐了,说:“你也没拦过我发疯。” “那是两回事。”陆回说。 白无辛朝他浅浅笑了一下,很快别开头,笑意在不看陆回的那一瞬间,眨然就消失了。 该怎么说呢。 他想,如果不是他死了以后看到陆回在黄泉路上等他,死了以后还能重逢,如果他是孤零零一个人被选上做鬼差,他一定和夜巡的末路相差无几。 因为两千年前,陆回死的那一刻,白无辛亲手把他的骸骨血肉捡起来的那一刻,一点一点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陆回没有了的那一刻,他才在猛烈的痛苦里看清自己心里汹涌的东西。 他爱他。 可晚了,什么都没了。 那天,他收拾好陆回所有的一切,包成行囊,走出了那间溢满肉香的草屋。 外面还是在下雨,雨一直下得很大。白无辛抱着陆回,顶着雨一直往前走。他没有回家,他不想再让陆回在这个狗日的村子里呆着,所以他顶着雨,抱着陆回走了很远的路。 雨下了很久很久,他也走了很久很久。这一场甘霖一直在下,下了足足七八天,白无辛走到了一个遥远的新镇子上时都没停。 甘霖让每一个乡镇都欢呼,高兴,这个乡镇上甚至为此开了场盛大的庙会,乡民们顶着雨载歌载舞,谢着老天爷和不知什么的神仙。 雨水让镇里的河流湍急不息,白无辛抱着陆回走在镇子里的路边上,目光晦暗麻木地看着所有人。 他在那镇子里发呆了很久。漫无目的地乱晃的时候,有衙役捏着纸找上了他,问他是不是无辛。 他们说:“就是,六七年前,邵晟邵县令家出事了,他家还通缉着两个家丁,你是不是?” 白无辛脑子一片空白,他有些没办法思考了。 只是有回忆很合时宜地涌上来,他想起小时候在牙行里的陆回,想起陆回那个时候给他起名字,说他叫无辛好了,以后不要太辛苦。 “我不是。”白无辛说。 衙役们愣了愣。 “我不是无辛,”白无辛说,“我叫阿一。” “可是……” 衙役们看了看手上的通缉令,又看了看他,目光有些狐疑。 有个人站出来,指指他手上的行囊,问:“这是什么?” “陆回,”白无辛说,“这是陆回。” 衙役们愕然。 白无辛没有多说,他一鞠躬,挤开他们,离开了。 衙役们大脑宕机地立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半晌,这些人才反应过来,赶紧大呼小叫地招呼着人追了上去。 白无辛逃惯了,早知道会这样,找了个角落就抱着陆回躲了起来。他一躲就躲到了晚上,等衙役们离开,庙会到了最热闹的时候,他才抱着陆回出了镇子。 镇子外面的河流更湍急了。白无辛站在河边,看着河里,背后是庙会的载歌载舞。 有个乡民操着并不标准的歌腔,大声地唱着,唱了一出相互爱慕却生离死别的好戏。 白无辛不懂为什么庆祝甘霖的庙会要唱这个,但他觉得非常应景。 他看着阴暗湍急的河流,在无光的雨夜里看见了河里自己形单影只的一只红眼睛。 他想,已经走得够远了,可以了,不能让陆回再等了。 那群畜生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他们还看了一场庙会。 白无辛忽然无比放松,于是扯扯嘴角,尽力笑了一声。 他打开行囊,在河边挖了个坑,把所有的陆回埋了起来,又顶着雨摸黑找了一块大石头,给陆回草草立了个碑。接着,他靠着石头浇了半宿的雨后,在深夜里走到了河边,把自己摔了下去。 他死在湍急的甘霖里。 他死在赦免和荒唐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他这个时候叫自己难辛的,后来想了下,感觉阿一更好,所以就这么写了~文案也会改一下,谢谢大家,大家晚安哦~
第87章 故人 白无辛就那么死了,湍急的河流涌进口鼻涌进五脏六腑里,无法呼吸和窒息感让浑身都疼,白无辛却在这其中寻出了一丝快乐来。 他有些乐在其中。察觉到这个的那一刻,他那时的那个被水冲得混混沌沌的脑子里,终于冒出了一点清明的想法。 他想,我大概是病了。 算了,病了就病了吧。 白无辛不在乎,因为他死了。 死了之后又睁开眼,他上了黄泉路。那是一条很长也很漂亮的路,路的远方遥遥不见尽头,两边的彼岸花开得血红。 白无辛一个水鬼,滴滴答答着一身的水,身上的衣服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破烂。他赤着脚,上了路就往前跑,甚至都没看那些彼岸花的模样。 他跑了很久,在路边看到了陆回。 陆回站在那儿,飘飘乎乎的,虚得像随时都要被风吹散,身上就只剩一具骨头架子了,血肉都没剩多少,跟只怪物一样。 白无辛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他冲过去,临到跟前又慢下脚步,伸着手讪讪片刻,小心翼翼地把他虚抱住了。 “我爱你,”白无辛说,“你听得到吗,我爱你啊。” 陆回沉默半晌,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他当时说不了话,他没有咽喉了,白无辛后来才知道。 - 早上□□点,有人从同层的旅馆房间里出去了,还很大声地打着电话,说着工作上的事。 白无辛被吵醒了。他啧了声,往被子里拱了拱,但外面那人太扰人清梦了,白无辛被他折腾得没了睡意,几分钟以后就认命地爬了起来。 他一脸起床气地臭着脸盯着门外,过了会儿才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眼坐在桌子边用电脑写报告的陆回,说:“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不知道公共场所要小声打电话的人都给收了。” 陆回知道他在说气话,轻笑一声:“起床气?” 白无辛说:“你七点就被人吵醒的话你也起床气。” 陆回放开电脑,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走过来摸摸他脑袋,摸着他后脖颈,问他:“不睡了?不睡的话,吃点?” 白无辛抹了把脑门,砸吧了两下嘴,确实想吃点啥。 他问陆回:“附近有啥?” 陆回说:“早餐店就在楼下,有卖小米粥跟小笼包。” 白无辛毫不犹豫:“走。” 俩人去吃了早饭,吃完饭俩人又去出工了。这一趟跑完再回来,已经是两天后的晌午了。 白无辛的鬼差工作都是晚上开工,白天一回来,他就困得不行,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傍晚。 傍晚的时候他起了床,睡得头昏脑涨的,晚上想出去溜溜。 陆回就跟他一起去了附近的夜市里,带着他逛街。阳间的夜市确实热闹,俩人从黄昏逛到了九点多。 陆回去奶茶店里买了两杯奶昔两个冰激凌出来,俩人边走边吃边逛,走到了一个商场的大荧幕下面。 白无辛停住了脚步,“我草?”了一声,拉住陆回,扯扯远处的一张长椅:“那是不是日巡?” “?” 陆回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日巡。 日巡少见地穿了身现代装束,一头长发随意束了个马尾,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两手搁在膝盖上,嘴里叼着不知哪儿买的半截碎碎冰吸着。 白无辛走了过去。 “哎,”他叫他,“你怎么在这儿?” 日巡抬起眼皮,一挑眉:“怎么,有规定我不能上来?” “没,我不是那个意思。”白无辛说,“我是说,你来这种地方还挺少见的。” 日巡一向不怎么逛阳间的东西,只喜欢看些文娱作品,电影或者电视剧什么的,人是很少上来的。 他下了班就睡觉,作息跟阳间人基本没啥差别。 日巡说:“我挺烦的,一个人呆着就瞎想,上来找个热闹地方呆一呆,清静一会儿。” 白无辛有点无语:“我头一次听说人要找个闹腾地方清净的。” “那你以后就不会是头一次听说了。”日巡朝他一笑,往旁边努努嘴,“坐吧,还有地方呢。” 白无辛在他旁边坐下了。 陆回走到日巡另一边,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日巡把这半截碎碎冰吸干净了,松开嘴换了另半截。 他说:“夜巡说,他不干了。” 白无辛说:“好像是呢,我听说了。他跟你说为什么了?” “算是吧。”日巡说。 白无辛:“怎么还能算是吧……说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算是吧是什么啊。” “他现在跟个谜语人似的,我真不知道那算不算。”日巡说,“他跟我说,他不想再做是因为记忆太折磨人了,他想去往生,全都忘记,重新开始。” 白无辛:“他这不是说的很清楚?” “我没说完。”日巡说,“他又跟我说了句,你知道吗,其实大多数人都会因爱生恨,虽然很难以理解,因恨生爱的也不在少数。大概这是阴阳五行之中阴阳共生的法则,不论什么都会这样,是非会共存,爱恨会共存,矛盾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别说日巡了,白无辛听得都有点晕:“他什么意思?” 日巡说:“他说,他现在也很矛盾。” 白无辛有些明白了:“他在犹豫?” “好像是吧,他没给我准话。”日巡叹了声,道,“明天他就要下去了,这几天我都没和他见面,我肯定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让他走……明天我得去送他,但是该说点什么,我真不知道了。” 确实,虽是被人扣了黑锅,但对方做这一切的缘由又实在令人心软。 日巡问他:“你怎么样?” 白无辛:“我什么怎么样?” “夜巡的事。”日巡往后一靠,道,“我看你俩平时交情还行啊,感觉你看起来不太伤心?” “说得真没礼貌,”白无辛说,“我这是习惯了。我平常的工作就是这个,送人离开,看着人离开,然后让人离开,早麻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1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