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樊璃一脸平静,拐拐樊璃胳膊:“听没听进去?要不让我爹去向世子求个情,给你一个小庄子,你去躲躲吧。” 樊璃:“我又不是犯人,躲什么?” 雪意急道:“哎呀!可是胡婆子的儿子是个浑来的地痞流氓啊,再说了,谢遇虽然死了,可他小弟在外面领兵,那人脾气可烂呢!” 樊璃淡定道:“那就拜托你去和门房知会一声,那混混和领兵的要是进来了记得去西脚院提醒我,我好磨刀。” 雪意吓了一跳,忙说道:“不可以杀人啊!” 这披头散发的少年慢悠悠嚼着肉干,道:“慌什么,我一个瞎子怎么会杀人,磨刀就是做个样子吓吓人而已。” 雪意心说你把铁杖磨尖那会儿可是扎伤了好几个人的。 这时,陆言在外间说道:“雪意,我去东院了,你待会儿送他回去。” 樊璃不服气了:“什么他?我是没有名字么?” 陆言换了身衣裳:“待会儿雪意送樊璃回去。” 樊璃毛顺下来:“你还能屈能伸的。” 陆言理着袖子,出门时说道:“没办法,养孩子的人就得能屈能伸啊。” 陆言走到外面,回头看三三跟着他。 他挥挥手:“回去,去陪那小瞎子。” 三三装模作样的嗅嗅路边的树,然后在陆言转身时跃上高墙,噌噌爬上房顶。 陆言在下面走,它在上面走,一人一猫缓缓朝东院走去。 东院里,樊静伦穿着素衣斜坐胡床,双腿交叠搭在案上,垂着两片长睫,手里正拿着一只金色九连环捣鼓。 叮叮声中,他头也不抬的向门口的人说道:“听人说你亲自下厨,给我那瞎子小弟庆生,不知是真是假。” 陆言:“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世子可有什么吩咐?” 大楚的礼制,王侯死后三个月子嗣才能袭爵。 南康侯这才死了半个月,所以樊静伦这个世子就还得再等等才可以改名。 不过眼下侯府已经是他的天下,就连王氏都得避开儿子的锋芒。 樊静伦微微偏头,目光斜落在陆言颈间,往上,瞄住他眉眼,幽幽问道:“小事么?” 陆言垂首不答。 吱呀一声,樊静伦推开胡床椅,朝陆言走来。 他指尖勾着陆言衣领向下一压,露出那脖子上的淤青。 微冷惨白的指尖点在这突兀的淤青上,摁压着,一点点加重力道。 陆言瞧着对方的脸。 “侯府开给我的工钱里,没有让东家把玩身体的条例,也没说东家可以咬人。” “那就加上。” 陆言把对方的手挪开,退后一步:“若无要紧事,小的去值房了。” 樊静伦垂着睫毛,在陆言调转脚尖时说道:“我觉得要紧的事你觉得不要紧,拿着我给的钱,去养别的人。”
第21章 自己想—— 陆言觉得好笑。 “世子快不要这样,您要想吃红烧肉或者什么菜,吩咐小的,小的准保给您做出来,不过这得额外加钱。” 樊静伦冷笑:“好啊,我生辰时你也给我做?” 陆言:“生辰是要紧日子。那就一块银饼吧。” 樊静伦阴着脸:“半块,再跟我谈价钱我就断了樊璃的餐食,你自去养他吧!” 陆言:“……” 樊静伦:“我让你走了!回来!” 陆言在对方的低吼声中转身回去。 樊静伦重新窝回胡床。 他一会儿指挥陆言端茶,一会儿又喊肩疼要捶肩,一会儿又要陆言给他念账本。 他把陆言支使得团团转,脸色却没好半点。 樊静伦仍旧把腿支在案上,望着火盆里的红碳:“是不是我瞎了,你也会像对樊璃那样对我?” 陆言过了一会儿才回他:“世子是觉得茶凉了,还是点心不合口味?” 樊静伦沉默片刻,一把抄起案上的茶杯砸碎在地。 陆言叹息一声,抬眼望着对方。 这人浑身白得没血色,眼底、唇色却有些发黑,眼神阴郁,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活不久的病气。 流水的大夫给他掐过脉,叫他不要动气,偏生他脾气大。 他砸了杯子,睁圆一双凤眼扫向陆言。 “你弟弟是个瞎子,八月初三是他的生辰。所以他不见了,你就把樊璃当替身,好尽自己为人兄长的职责,陆言,你有意思么?” 陆言回道:“什么事是有意思的呢?咬人么?” 咬人是前几天的事了,那次樊静伦咬得极重,差点把陆言的好脾气败光。 樊静伦望向案上书信:“你把樊璃当瞎眼小弟,那你怎么对付王慈心?” 陆言:“熬到他死,到时候就把他坟刨了反复鞭尸。” 樊静伦拈着信晃了一下:“可王慈心让我立刻把樊璃送去他别院,你说我听还是不听?” 陆言脸色淡下去:“世子的家事,小的不敢插嘴。” “你又不护他了?” “没护。” “哼!”樊静伦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把信纸夹起来,丢进火盆一把火烧了。 他就势在火盆上烤了烤手。 暑气还没完全褪去,他就用上火盆了。 这是早产的后遗症,加上身体单薄,便有些畏冷。 樊静伦捏了捏森白手指:“我让你停了?捶腿。” 陆言:“伺候主子腿脚的事是丫鬟小厮做的。” 樊静伦气笑了:“加钱!” “恭敬不如从命。” “……” 樊静伦每次看到陆言都能把自己气到上火。 这人做什么都一脸平静,当初被那群纨绔少年压在稻草堆上撕开衣裳时,他也是一脸平静的抬起手,然后一拳朝人家眼睛砸去。 一伙人鼻青脸肿的跑开,扬言回去就找刀剐了他。 他脸色淡定的起身,整理衣裳时看到捏着弓一脸病态惨白的小少年,缓缓道:“你也要来撕我衣裳么?” 小少年睁圆凤眼望着对方的颈项。 那是正常人的肤色,白得像玉,叫人看得舒坦。 他呢? 他病歪歪的,皮肤惨白得像鬼,终日怕冷。 大夏天也裹在两层衣衫里,探出袖子的手指尖细如鬼爪,皮包骨头,不好看。 如今的樊静伦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了,他仍旧惨白,可双手修长有力,能徒手捏死人了。 他就用这只能捏死人的手挑起陆言下巴。 陆言半跪在地上,缓缓掀起眼皮朝上望去。 * 三三怕爹被人欺负,便趴在房顶上,两只爪子轻轻捧起琉璃瓦。 它掏了一小条缝隙,凑过去,往下一瞧。 黑炭似的小猫好奇的盯着屋中两人。 陆言跪着。 樊静伦坐着,手上用力掐住陆言的脸。 他掐得重,被掐的地方立马就见血色了。 三三气得心口一鼓。 它就说呢! 这府上除了樊家人,谁敢欺负陆言啊! 陆言被掐了也不吭声。 樊静伦凉凉一笑。 “陆言,你安静得像狗一样。那就这样吧,你要是每天都让我开心了,我就让樊璃和你儿子都好过些。” 陆言:“您要怎么才能开心?” 樊静伦丢开手:“自己想。” 陆言点了点头,端上一碗鱼食。 樊静伦:“做什么?” “让您喂鱼开心开心。” “……” 樊静伦把满碗鱼食打翻在地,一脚踹开碎碗,冷着脸出了门。 他径自来到西脚院,冷哼一声。 那小瞎子还没回来。 樊静伦几步进屋把那不怎么软和的被窝抖乱,抖成狗窝。 然后送上一个脚印潇洒离去。 没一会儿又折回来,定定望着从床上翻出来的零嘴。 这零嘴是陆言的钱买的,陆言的钱是他给的。 四舍五入,这零嘴就是用他的钱买的。 他把零嘴拿走,吃着樊璃的零嘴,来到安定院。 安定院是樊悦的院子,她性子好动,动辄像大马猴般上蹿下跳。 于是南康侯就给她的院子拟了这个名字。 意思是要她安生文静一些。 这时,樊悦正在安定院里和大黄猫打架。 樊静伦一看她拎着鸡毛掸子跟猫对打,还打输了,森白的脸上便是一沉。 又见她穿着一身鸡零狗碎的裙子,大黄猫一爪挠去,把那碎布巾巾挠得嘎嘎“掉毛”,一条条的落了一地。 樊静伦眼皮一抽。 这裙子和那满头飘零的小绺环发在风雅人士嘴里叫“飞襳垂髾”,杂裾裙子像往下倒开的三角花,腰下缝着五颜六色的细长带子,风一吹,群魔乱舞。 樊静伦:“把你这身狗皮换了……脸上涂了鸡血,怎这般红?” 樊悦撅着脑袋:“这是飞仙裙!脸上涂的胭脂,你没见过胭脂么?族学里的人都说好看!” 樊静伦冷声道:“他们眼瞎了,你也瞎了不成?难看死了,擦掉!” 樊悦被兄长毫无缘由的指责一通,立马反唇骂道:“你就是想女人了,憋的!” 樊静伦板着脸,一柳条抽到她小腿上。 她嚎了一声,如泥石流过境般跑去王氏院子,兄妹俩又在那边搅出一把不小的阵仗。 主院闹得鸡飞狗跳,西脚院也不平静。 樊璃回去摸到自己遭了乱兵洗劫的床,登时跑出去,围着整个侯府骂了一圈。 侯府动荡,所有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王氏趁儿子来了主院,便就胡婆子的事吵了一场。 她吵输了。 于是一肚子气化为怒火,平等的波及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霜华是她的贴身侍女,向来温婉解意,这次也被气昏头的王氏挑了刺、施了鞭子。 霜华红着眼眶,来东院找到陆言。
第22章 收拾床 霜华发髻散乱,眼眶还是湿的。 她对陆言说道:“世子有气,我们底下的人就不好过,近日都是你跟在他身边,可知道出什么事了?” 陆言挑着眉没说话。 霜华抬袖擦了擦眼,轻声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读书,受气也好奉承也罢,这份差使我是万不能舍去的,陆哥,今日来找你是没办法了,你……” 她望着陆言清俊的眉眼,舌头突然打了个结。 霜华眼尖。 在府中待了五年,世子对陆言这个俊俏风流的管家是什么心思,她遥遥把两人扫一眼就知道了。 霜华垂首说道:“你知道世子的脾气,能哄就哄,不能哄也别故意装傻惹他动气。” “他那身子骨本来也不大康健,气狠了倒了下去,府上又要乱。” “陆哥,大家都不好混,如今他谁也不要,就只要你在身边,你就当是哄孩子,对他上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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