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顿在门口,踟蹰道:“家主。” 谢遇抬眸望去:“进来。” 这老仆进屋,把铃铛放在案上:“阿平是谢氏的公子,让他去厨房干杂活,那老奴做什么呢?” 谢遇平静道:“往后烧火做饭洗碗都是他,将来他行兵打仗和人走散了,去了荒山野岭也不至于打了野鸡都不知道怎么啃。” 看了樊璃一眼:“何况他方才欺负了樊璃,我特意罚他去洗碗的。” 樊璃向老黄说道:“阿平打我屁股,抢铃铛。” 他伸出小肉手把铃铛团过来,团到自己面前,细声细气道:“铃铛收到了,劳烦黄叔。” 一句“黄叔”,就叫老黄笑了起来。 这小孩嘴甜会喊人,不像阿平。 阿平从一岁起就叫他“老黄”,喊得中气十足。 这么一对比,老黄立马就怜爱上樊璃了,夸道:“小公子今天又学到新词了。” 樊璃:“是哩,劳烦老黄告诉阿平,樊璃明天不理他。” 樊璃用手肘碰了碰谢遇:“写呀,樊璃还没写完名字。” 谢遇正在教他写名字,他先写了“谢遇、谢道逢”,然后才是“樊璃”。 连老黄的名字他都写了,就是不写谢禅。 樊璃望着多出来的名字,指着说道:“这个人是谁?” 谢遇:“是我。” 樊璃:“不对,这个人有三个字。” 谢遇笑道:“遇是我的名,道逢是我的字,名是给长辈和我自己叫的,字是给同辈叫的。譬如跟我一样大的人,就叫我谢道逢。” “那么,樊璃该怎么叫谢遇呢?” 谢遇望着小童:“叫叔叔吧。” “那么,”小崽子拧着眉毛认真道,“樊璃该怎么叫阿平呢?” “就叫他阿平。” “不对!”樊璃一口否决,盯着谢遇眼睛说道:“谢遇是叔叔,那么阿平也是叔叔,可阿平和樊璃是一样大的,乱了!” 他仍旧不叫谢遇“叔叔”,第二天睡醒了还是谢遇长谢遇短的。 谢遇起得早,他起来时樊璃还在熟睡。 借着昏亮的天光,他看到小童手中攥着的铁铃铛。 真是爱惨了这丑东西,睡觉都抓着不放。 谢遇轻轻在他脸颊上捏了捏,起身,骑马赶去军营。 中午大家都在棚屋里歇息。 谢遇独自一人来到城中的银作坊,向老板借了工具,把自己带来的银子熔成银汁,冷却,碾拉,锻打。 他一点点把手中的粗胚银圈敲打成一个光滑银环。 看看休息时间要结束了,他便把东西收起来,次日中午又来这银作坊,一连忙活了六天。 樊璃站在城外等人。 那少年纵马而来,到城外翻身下马,笑吟吟的半蹲在樊璃面前,握拳向下。 “猜猜我手里有什么。” 樊璃探下腰,歪头往他拳心瞧。 谢遇缩手:“你先猜。” “糖果。” “不是,再猜。” 樊璃抱着他拳头扒拉,然后又凑过去嗅:“谢遇哥哥,是送给樊璃的东西么?是蜂蜜不是?” “……我大你十六岁,你该叫我叔叔的。”谢遇见小崽子要上嘴啃他的手,便笑着摊开手心。 精美的银环缀着三颗铃铛——谢遇连着六天才把这东西做出来。 本来做出银环只花了三天,但光溜溜的,谢遇觉得缺点什么,就每天抱着银环雕琢,雕了几朵花纹上去。 樊璃盯着银手环就走不动路。 谢遇:“伸手。” 樊璃伸出手。 谢遇把银手环给他戴上——手环设了小挡扣,能缩放大小。 他把挡扣轻轻一捏,银环就稳当当的套在了樊璃手上。 樊璃连忙把手晃了两下。 叮的几声。 银铃音色空灵,甩了牛脖子下的大喇叭一百条街。 这银手环小崽子喜欢得紧,抱着看了又看。 然后把小身板轻轻向谢遇贴去,烘着一股蜂蜜味黏在谢遇怀里。 谢遇:“吃了蜂蜜?” 樊璃:“没有哩。” 谢遇把小童抱到马背上,例行兜了一圈。 回到家,捉出谢禅。 “你带着樊璃吃了几罐蜜?” 谢禅嘴角的蜜渍还没收拾干净,连忙道:“什么啊,我缺那点蜜吃?定是樊璃自己偷吃了,叫他不要吃,不要吃,他偏不听,以后蛀牙了我就笑话他。” 谢遇:“他每天的蜜都有定量,吃多了要吐,你看好他,不然我把他带去军营。” 谢禅捉着手一言不发。 “说话。” “你向着外人,他多吃了几口蜜你就着急忙慌的,我吃了几罐你是一点不关心!” 谢遇破天荒撇了撇嘴:“有吃的给你就不错了……总之樊璃身体弱,你多担待些。” 谢禅碾着脚尖:“我还是孩子呢,我就要养孩子了。” 谢遇气笑了,在幼弟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用得着你养他?”
第28章 我夫君是谢遇 谢禅不服气道:“可不是我养孩子么?你一天天的就叫我看着他、看着他!我还要人看呢!” 谢遇:“我给你打一把剑。” 谢禅立马改口:“那我看着他也不是不行——要一把像太阿剑那样的神剑。” “换一个。” “那龙泉?” 谢遇拍了拍小弟脑袋:“到时候我把‘龙泉’刻在剑上。” “好!” 小崽子笑得龇牙咧嘴的,得意的跑到樊璃面前,手叉腰说道:“你听好,过几天我就有自己的剑了,我到时候要去江边杀龙!” 樊璃怔怔望着他:“啊?” 谢禅:“厉不厉害?” 樊璃:“我也没见过龙啊。” “就是天上那种会飞的。” “那不是鸟么?” 谢禅冷下脸来:“我用得着你提醒我?你就是满瓶不摇半瓶摇,龙自然和一般的鸟不一样,它是可以隐身的,只有身具大机缘的人才能看到。” 樊璃细声道:“那阿平得去天上杀龙哩。” 谢禅抱着手臂嗤笑:“你看你又没见识了吧,龙是生在水里的,下雨时才飞去天上。” 樊璃低着脑袋暗暗白他一眼,撞开他往谢遇房里走来。 小小一个,一边走一边嘀咕。 “天天骂樊璃,你才是不摇……不摇的瓶子哩!” 走着听到手上的银铃声,他就想起来自己也不算身无一物了。 于是连忙折回去,把手上银铃一晃。 “是谢遇给的哩!” 谢禅不屑一笑:“小女郎的玩物,谁稀罕呢?” 樊璃气道:“樊璃也喜欢的!” 谢禅掏掏耳朵:“吼什么呢,我又没聋。” 樊璃觉得谢禅不识货,他不想跟这人一般见识,便扬扬手,白生生的手臂上银铃轻晃。 “走了!” 谢禅眉眼一动,盯着那截手腕,目光轻转,又落在那身翠绿的襦裙上。 这小童本该穿男娃穿的开裆裤的。 但他刚到陈留那会儿三天两头生病,恰巧路过的跛脚道士进门讨水喝,便把这病歪歪窝在谢遇怀里的小童看了一眼。 那道士虚虚扫了一眼,轻轻捏着樊璃的手腕摸了一下,说这小童合该是一条女命,却误投了男胎,把他当女儿养就行了。 这样一来兴许能让他稍微顺遂些。 于是从那天起,谢遇就给樊璃穿上了小裙子。 原本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谁知穿上裙子后,这小崽子还真的康健起来了。 看来有时不得不信命。 小樊璃晃着银铃,穿着裙子,显摆完就找谢遇去了。 他白天蜂蜜吃多了,晚上就病恹恹的。 谢遇灌了他一碗酸汤,给他揉揉肚皮,吐过一场后,小孩才安生睡下去。 谢禅抱臂站在门外,默默听着那哇哇的吐声。 第二天他对樊璃笑了一下,扬扬下巴:“去军营玩么?” “去找谢遇哩!” “我问你去不去军营。” “去!” 谢禅牵着小童,一路如蝗虫过境般,鞭打着大片狗尾巴草来到军营。 将近午时,训练场上的士官正指挥着底下兵马做最后一轮训练,谢遇在主帐里处理军机。 在他对面,几个谋士围着一张大型沙盘低声交谈。 沙盘上画着魏楚两边的缩略地图,地图上山沟高谷不一而足。 几人正在图上演练北上收复中原的路线,以及种种突发状况。 这时,一道银铃声轻轻在帐外响起来。 那站在门口的人小小一团,仰脸往帐内看了一圈,细声细气道:“是樊璃来了哩。” 谢遇抬头,看到那揪着小裙子的人,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小白团子张望片刻,终于看到他,迈开小短腿径自朝他这边跑来。 谢遇起身向一众谋士道:“诸位辛苦,请下去用餐吧。” 众人走后,谢遇低头望着樊璃。 “怎么来军营了?” “来看谢遇。” 谢遇见小崽子鞋底上全是泥,半身裙子也都染了黄尘,便道:“军营远,下次过来叫老黄驾车送你。” 他把小崽子抱去案后,叫人去打热水来,把那一身泥擦洗干净,脱下外袍把光溜溜的樊璃裹在怀里。 士官给他端饭进来,就见樊璃戴着银手环窝在他怀中睡觉。 这少年士官笑着劝说道:“阿平两岁便抱着木剑练武,就算太阳当空也不曾懈怠。反观将军,再把这小孩娇养下去,以后莫非还给他找个如意夫婿么?” 谢遇轻声道:“樊璃要做什么都随他去,我插不上嘴,你也别插嘴。” 士官把饭摆上,又开始念叨。 “小裙子小手环,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娇。当心他穿习惯了,以后十七八岁也穿一身小裙子,那时大将军要拿他怎么办呢?” 谢遇:“他就是娇得很,往后的事也随他,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办的。” 说着,垂下目光,指尖在那银铃上轻轻一碰。 * 胡床椅上的亡灵将目光从少年手腕上挪开。 他亲手雕琢的银手环不知被这人扔到哪去了。 如今雪意给了一根破绳子,这人就玩了半天,乐了半天。 谢遇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 那些回忆就像晴空下的泡影,闪着鲜亮的光辉一颗颗在太阳底下破碎。 在城外等他的小童终究是长大了,神情决然的说他们之间没有情分,让他滚…… 身上的鞭伤又开始疼了,谢遇闭紧双目,等着那阵刺痛缓过去。 雪意瞧樊璃高兴得像猴子一样,笑道:“脑袋不疼了?” “疼呢。” “那就歇息吧,我再守你一会儿就得去给我爹跑腿了——东院那位也着了凉,我爹被唤过去忙了一夜,现在还没回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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