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璃:“掐死没?” 陆言:“祸害遗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 两人交谈时,樊璃侧耳听着从地上传来的急喘声。 谢遇当时下了死手,这样都没死,看来这大祸害皮实得很啊。 谢遇把王慈心掐的半死不活,待会又会怎么处置他呢? 等夜深人静时,再把他咬一身伤么? 樊璃指尖紧碾着破损的衣袖,向陆言道:“劳烦言叔扶我一把,我腿瘸了——” 陆言把樊璃丢上马背,向匆忙赶来的江湖汉子们笑道:“幸好没出大事,辛苦诸位兄弟跟我跑一趟了,改日请大家喝酒。” 众人回道:“小公子没事就行,不过咱结结实实的撞了个鬼打墙,魂都差点吓丢了,言兄可别吝啬,得好生请咱们喝一顿刀子酒啊。” “那是当然。” 陆言说着,看向黄尘四溅的大道。 权管事带着家丁冲出尘埃,急匆匆压着声喊道:“谢家人快到了,赶紧走!” 陆言把缰绳丢给权管事:“你带他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 这胖子擦了把汗,看看有惊无险的樊璃,以为是陆言救了他,感动道:“还得是你啊陆哥!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可就出大事了!” 侯府的人和一帮江湖侠客从后山走了。 陆言背剪着手,看向慢吞吞爬坐起来、一脸空白的王慈心。 他弯下腰,把滚了一地灰的贡果擦拭干净,垒在墓前。 “大司徒向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天谴,不管是瞎眼的少年还是病弱的少年,大司徒都要碰一下才会甘心。” 王慈心眼睛微动,漠然盯向陆言。 “都说陆冬雪有个很厉害的兄长,我还以为你真的能化蛟为龙,一跃冲天。” “不过十年过去了,你再厉害也只是侯府的下人,哪来的底气替别人伸冤呢?嗯?陆言,陆大管家。” 陆冬雪便是陆言的瞎眼弟弟,他失踪的那年冬天,陆言从军营赶回来夜以继日的找,直到今日,也没能找到陆冬雪的下落。 王慈心声带破损嘶哑的笑道:“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竟妄想护住别人,真是感人啊!” 陆言望着堆成三角形的两堆贡果:“陆某区区蝼蚁,纵使头破血流也无法撼动大司徒这等巨树,让你见笑了。” “只是大将军与陆某不同,他这人护短得很,你伤了樊璃,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呢。” 王慈心收了一脸讽笑,抬抬眼皮。 “哦?那他和樊璃是有什么旧交情?” 陆言起身,望向驱马冲上前的谢家人。 “谁知道呢?我不过是看大将军死了十年还要从坟里爬出来护他,有感而发罢了。” 王慈心嗤笑一声,沙哑道:“我只看到疯狗咬瞎猫。” 话刚说完,谢氏族老、子弟,大帮人马便冲到坟前,带着三丈高的怒尘将两人围住。 谢家家主厉目翻身下马,马鞭指着王慈心鼻子。 “今日之事,我不问樊家和别人,我只问你王慈心!” “你把我谢家当什么寒门小户,来这里踩我谢家的脸!” 王慈心坐在地上,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山峦,道: “这昭陵山上,我哪一处不能去?特来祭奠谢道逢罢了,莫非连这个也不许?” 一则清润的声音回道:“对,不许。”
第59章 轻点—— 那钦天监的年轻道士仍旧是一身锦袍玉冠。 话落,他手上的鞭子扬出一道厉弧,猝然抽向王慈心。 歘的一声惊响,带着倒刺的长鞭瞬间撕破王慈心肩膀,连皮带肉,撕开一条血淋淋的血口子。 道士含笑道:“手滑,见谅。” 王慈心脸色难看的站起来,手握钢鞭,流着一肩膀血怒向对方。 “谢玄安,你找死!” 他长鞭一甩朝谢玄安扑去。 就在这瞬,一则阴柔的清斥声从左后方传来。 “大司徒,皇后娘娘有请——”宦官勒马停下,定定看着王慈心。 王慈心眼神狠厉的盯着谢玄安,脸上暗如黑云。 谢家家主拎着剑,沉脸向宦官说道:“今天的事他还没给个说法,请大长秋稍等片刻!” 宦官镇定的替王慈心开脱。 “大司徒今日吃了药酒,不慎打搅了大将军的安眠。这件事中宫已经知道了,明日必定会给谢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王慈心冷笑道:“明日我亲自来给谢道逢赔礼,不知道世叔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谢家子弟捏着狼牙棒,寒眸盯住王慈心。 “他为这大楚社稷战死沙场,你如今欺他没法动弹,便拎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来他面前放肆!” “既如此,明日我们也去你王家的坟前走一遭!” 王慈心眼底一沉,寒笑道:“请便!” 他跨上马背,纵马冲进宫城,径自来到坤宁宫。 立在长案前的人凤袍曳地,正提着一支细笔在纸上做画。 一纵一提,一片水墨山水就在她笔下成形。 王慈心立在一边,等胞姐画完了才出声说道:“我没乱来。” 对方停笔,侧过脸来,柔美的脸上一只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一只却带着死灰一样的白,显得她整个人有些割裂诡异。 王慈心瞧着那只灰白色的眼睛,说道:“我从始至终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抓出樊璃背后的人——” 王糜示意他继续说。 他把袖中的骨哨递去。 “这是从樊璃身上找到的,当时他拼死也要爬上床掏出骨哨,我猜测有人听到哨音后一定会去找他,便带他上昭陵——” 但这一招引蛇出洞,由于谢遇的介入失败了。 王糜看着哨子:“你还是太猛撞了。” 她侧眸望去:“怎么一脸委屈?” “没委屈。”王慈心低着头,心有余悸道:“我碰到谢遇了。” 空气忽然冷滞。 王糜提着细笔停了一会儿,缓缓看向胞弟的脖子:“谢遇掐的?” 王慈心点点头,突然冷笑一声。 “当年借楚氏和她那忠狗的手把他弄死,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人死了还没完——改天还得让国师跟我上昭陵。” 窝在贵妃榻上的白猫撩起眼皮看着姐弟俩,尾巴轻扫绣枕。 * “啊!轻点轻点——” 府医瘫着脸掰住樊璃脚踝,在他的痛呼声中一下子把他脚骨矫正。 “你杀人啊!”樊璃出了一头冷汗。 府医:“这几天不要乱跳。” 樊璃摸摸脚:“不疼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脚踩地试了两下:“我好了。” “作死。”府医把脚给他包扎好就提着药箱出门了。 樊璃摸着伤脚出神。 一连串脚步声窜进门来,樊璃扭头面向门口。 “天塌了还是地崩了,跑得像逃难一样。” 樊悦红着眼眶,几步来到床边。 “小……王慈心欺负你了?” 樊璃指指自己的虎牙。 “把他肩膀咬掉一块肉,衣裳才撕到一半就放开我了,厉不厉害?” 樊悦见他肿着半边脸,手脚裹成大蚕茧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带着一身擦伤冲自己笑,心口猛然一酸。 那种事放在谁身上都得吓丢半条命。 而眼前的少年浑不在意的笑着,像被暴雨打得遍体鳞伤后,又支棱起来的荆棘花。 樊悦匆匆别开脸,抬袖擦拭眼眶。 雪意悄悄递来一张手帕。 她看手帕上有湿哒哒的泪痕,一把给雪意塞回去。 雪意坐在凳子上,眼眶通红的望着樊璃脸上的红肿淤青。 他说自己咬伤了王慈心,那他一定会遭受对方的暴打。 他笑不是得意开心,是为了安慰他们——他这人就是这样,看着没心没肺,一不小心却又露出厚脸皮下的温软。 雪意捏紧拳头,眼神坚定的看着樊璃。 “终有一天,我会让他跪在你面前!对了,我爹让我转告你,谢家人警告你不准再玷污谢遇的名声,再有下次就要让你去给谢家人磕头谢罪。” 樊璃嘴快道:“是不是传错话了,不应该是让我去给谢家的长辈们磕一遍头么?” 雪意:“……” 混账玩意又开始贫嘴了! 樊悦擦干脸,闷然起身:“你好好歇息,大哥也伤到了,我去看他。” 她抱着一大袋零嘴走了两步,走到门口时脚下一崴。 膝盖上的肿痛就像一块丢进水的大石头,把她满身少年气砸得狼藉不堪。 她突然崩溃的大哭起来。 她跪了一天,阿翁也不见她。 一回来两个兄长又被王慈心打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啊? 是她不够乖么? 樊悦膝盖又酸又疼,哭蜷着腰紧紧抱着零嘴。 樊璃皱起眉头:“我还没死呢,哭什么?” 少女靠着门框按揉膝盖,眼泪一颗颗砸下地,连了线一般。 她不说话。 樊璃就问雪意:“她怎么哭了?是不是抱出去的零嘴被人偷了?” 话落,一大袋零嘴猛不丁塞到他自己怀中。 那大哭的少女抽噎着跟他商量:“我、我把零嘴给你,给你换一点药,好么?” 樊璃沉着脸没说话,虚虚的目光落在地上。 樊悦:“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她把樊璃擦伤脚的药膏抠出来,小心涂抹那发肿的膝盖。 她盖上药瓶子时,听到樊璃问她:“王家人欺负你了?” 樊悦抹掉眼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涩声笑道:“我被赶出族学了,去阿翁那里跪了一天,想让他帮我……” 少女一脸强笑蓦然散开,眼眶转瞬间又湿透,低着脑袋哑声说道:“他不见我。” 樊璃听完后怒色上脸,骂道:“为什么要死死巴结王家?京中没有其他书院给你读书了?一遇到事就跪,滚!丢人!”
第60章 护短嘴硬—— 樊悦张了张嘴,然后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雪意看樊璃动了怒,叹息一声。 “你骂她干什么呢?她是怕被夫人知道又操心这担心那的,所以才厚着脸皮去跪……其实昨天就被撵出学堂了,在后廊坐了一早上。” 樊璃气得头疼:“她就是该骂!被她娘教得没血性,动不动就跪!” “在家里窝里横,出去四面讨好人!你也不劝着点,就让她跪了!两个笨蛋!” 雪意急道:“怎么把我也骂上了!她也没讨好所有人,昨天一巴掌挥到王畜生那小妾脸上,扇得小妾一脸像涂了狗血——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赶出学堂呢!” “……”樊璃无语片刻,消气道:“你不早说。” 他低着头在床上摸索一会儿,把从府医那多顺来的金疮药递给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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