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需要辩解的吗?没有的话,就开始忏悔吧。” 在摇晃的火光中,龙雨看到她眉眼处的皱纹微妙地舒展开,显露出某种扭曲的愉悦:“无话可说?那我们先从整件事的经过开始……” - “你们的地图画错了,否则我们三天前就能找到这里。” 俞温抓着那张手绘地图冲进桂冠女神信徒的帐篷,作为战争信徒的下属在大风中捂着帽子,苦着脸追上去。但他依旧没能制止俞温把地图拍在哈伦面前。 “消消气,俞温,在茫茫大雪中辨不清方向是很正常的事。况且我们已经找到了‘愿望之神’的踪迹,迟到三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隐蔽工作做得很好,没人发现我们。” “你确定?”俞温冷冷道,“就在昨天,他们屠杀了一个村庄,因为有人包庇‘血腥猎手’的信徒。” 哈伦看起来依旧不甚在意,慢条斯理收起那份错误的地图,“各位神明在创立教派的时候,做过哪些不为人知的事,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没有哪位神明能说自己一身清白。哦,当然,‘不需要教堂’的秩序女神除外。” 他瞥了一眼俞温,企图从她脸上看出愤怒或者仇恨,但他失望了,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从不动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十年前,俞温还是秩序女神的眷徒,而现在换了信仰,居然依旧是眷徒。 真是不可思议。 俞温才懒得听他的鬼话,刚准备反驳,下属溜进帐篷,拼命做口型:协议,协议! 桂冠女神曾是杀戮之弈神的从神。自从十年前秩序身死,由其掌握的权柄重新分配,桂冠侥幸获得了这份权柄。由于桂冠女神根基尚浅,杀戮之弈神念及旧情,常扶持一二——当然,希望桂冠能识相点继续做祂的从神才是真实意图。 这次清理恶教徒的行动由桂冠女神出人,其他教派派人过来的主要目的是监视和确认情报,但如果不是杀戮信徒杵在这里,这些教派说不定会为了利益瓜分雪原,不给桂冠女神半点喝汤的机会。 不过,从桂冠信徒的表现来看,这位女神多半早就有了独立门户的野心。 俞温皱着眉,顶着一副古典美女相貌翻白眼,不过,下属总觉得哈伦就喜欢看俞温这样——说明他在刚才的针锋相对里占据了上风。 战争女神在上,桂冠信徒的好胜心也太强了。下属默默地想,如果不是有协议在前,哈伦肯定会被扒光扔进冰河里,扔掉半条命才能被允许爬上岸。 总而言之,公务在身的俞温妥协了:“我现在需要知道你们之后的安排,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解救无辜民众。” “当然,我们会尽量的。”哈伦把“尽量”一词咬得很重,“但是对于反抗的恶教信徒,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希望你能理解。” “你随意,”俞温道,“如果你一定要让桂冠染上嗜杀名号的话。” - 龙雨在女信徒的要求下,脱掉了上衣。冰窖般的忏悔室中,女信徒像只黑色的蝴蝶翩翩飞来,优雅地握着长鞭,“请”他朝愿望之神的方向跪下。 龙雨没有照做。 女信徒显然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即使他接受了下跪,还会有其他惩罚,归根结底是要做到让他感到痛苦的一步。 再者,他并不信仰愿望之神。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愿,去跪一个不信仰的神。 其结果就是在短短十分钟内,他的后背多出十几道鞭痕,赤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随着长鞭的甩动,飞溅到女信徒的脸上。 忏悔室的温度在零下,龙雨能感觉到背后的鲜血迅速冷却、结块,针刺般的痛感此起彼伏,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背上是不是穿了个洞,不然为何会觉得胸口格外冷。 从他进入忏悔室起半个小时后,门突然被敲响。女信徒收起长鞭,连手套一起塞进挂橱,扯出笑脸迎接来者。 “主教大人,请进来吧,我已经按照规则惩罚过他了。” 女信徒恭敬地站在门边,垂首,伸展修长的脖颈。她那双格外大的眼睛面对龙雨时是诡谲恐怖,居然也可以变得温柔可亲。 泰德朝女信徒摆手,示意她安静,然后踱步到龙雨身边,严肃地望着他:“我听说了你的事,告诉我年轻人,你为何要从水池中偷走一枚银币?” 第10章 愿望(九) 泰德的到来为室内增添外界的温度,却并没有让龙雨感受到温暖,反而因为空气流速加快更冷了。 龙雨没有回答,无声地凝望他,泰德从挂橱上取下一块白纱布,左手手搭在龙雨肩上,右手沿着伤口擦去满溢而在背部勾出竖线的血迹。一块白净的纱布慢慢沾满了胶状的血,粘成一团。 他说:“年轻人,你享受了愿望之神给予的恩赐,享受了免费提供的美食,享受了教会的关照,但你却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你难道没有羞耻心吗?” 龙雨看不见背后,却能感觉到一根手指抵住纱布,重重地按进伤口,刚刚凝固的血水重新涌出,他肌肉紧绷,以缓解这种疼痛。 泰德还想试探,负责照顾他起居的女信徒却在这时闯进来,面色木然,并朝另一位女信徒点头问好,再说明来意: “主教大人,我们的食物被拦截了,用来运输粮食的马也损失了两匹。” 愿望教会在地处雪原,养着几百号人,食物供应至关重要。对于泰德来说,问出龙雨身上神种的秘密都是小事。他交代检查者好好审讯,如果问不出来就关进地下室,而后才匆忙离开忏悔室。 检查者点头称是,但对于审讯,她依旧只是采用刑法,并没有多少“审”的意味。后来她打累了,龙雨失血太多,脑海总是陷入混乱,甚至差点睡过去,听到她叫人进来,嘱咐信徒好好上药时,意识彻底拥抱了黑暗。 不久后,忏悔室的大门“呯”地一声关上,他被抗进了大仓库下的地下室。 说是地下室,其实就是在地下挖出来的监狱,关着很多骨瘦嶙峋、衣衫破烂、肢体不全的人,因为缺乏光照和营养,那些人的脸就像在一块惨白的画布上不均匀地刷着蜡黄的漆,无法辨认男女。 大部分人都被关在一起,只有少数人在另一个监狱。 龙雨被扔进来时这群人正在睡觉,这里没有床,他们就找个有干草的地方躺下,或者躺在人堆里,靠干瘪却温热的肉|体取暖。 解手的地方在某个角落,在那里,监狱的木栏杆上涂满粪水,整个地下室都因此弥漫着恶心的味道。 龙雨被放进人较少的监狱里,里面的人从睡梦中醒来,看了他一眼,继续睡觉。对于这群和冬眠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来说,睡觉就是最好的保存体力的方式。 “别让他死了,阿六。”送人过来的信徒捏着鼻子,对看管监狱的信徒说了一句,匆匆离开了这里。阿六守在门口,地下室的大门已锁,他懒得检查里面的隔间有没有锁好,反正这群人没法出来。 信徒走后,阿六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愿望之神在上,要是能让我闻不到这臭味该多好,自从轮班来看管你们,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 龙雨在梦中见到一只巨大的茧,他在茧内。丝线紧紧裹住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在一点点融化,金色的光飘绕在他脸颊……直到被送饭时的躁动和从他身上踩过的赤脚弄醒。 阿六负责把饭送进来。他搂着一个大盆,盆里是所有倒在一起的汤水,或者可以叫潲水,一看就是餐厅的残羹冷炙,但这群人迫不及待地用手捧起一把,狼吞虎咽。 ……老实说,龙雨有些想吐,但见到这里的环境,他感觉吐出来会更不妙。他翻身背对饭盆,尽量不去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默念着《海德尔游记》中的诗歌:“明亮整洁的房间,/听见你的牙齿,创作滴答声中/我们分享同一杯冰雪,/即使在深夜,尽情呼吸月亮;/我愿你知道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渴望/……” “你不来吃点吗?”阿六对着龙雨大喊,并非他多么好心,而是有人需要龙雨别死了。 龙雨摇摇头,慢慢地、轻轻地按照曾在塔比镇听过的乐曲唱出第一句,然后开始艰难的第二句、第三句……阿六想着一顿不吃他也饿不死,饿死前自然什么都愿意吃,也没有逼他。 至于为什么要留下龙雨,他半点不知。 之后阿六又来过一次,在晚饭的时候。龙雨估摸着时间是下午六点左右。这次龙雨回望了他,用视线丈量阿六的身高和隐藏在黑袍下的体格。 阿六的身高和丁小菜差不多,在雪原里偏矮,属于比较好制服的类型。 但龙雨依旧在等,等阿六放下戒心。 他不可能一直被关在这里,但逃出去只有一次机会,他得谨慎一些,最好能从阿六嘴里套出话,打听外面的情况。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假扮成阿六,但两人身高相差太多,很容易被发现。 那之后,地下室里慢慢安静下来。这群人挤在一起,小声咕哝着,像带着胎毛湿漉漉的小老鼠。 龙雨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他没法躺着,躺着后背会疼。一直到钟声敲响,他都没怎么睡着,却又格外疲惫。 一片雪花穿过地下室的大门,飞到他眼角,他无知无觉,慢慢靠在牢笼上,耳边却传来铁链滚动的声音,锁头毫不客气地敲在铁门上。 外面走进来两个人,打开人数更多的房间,抓起一条胳膊拖着人往外走,对其他人视而不见。被拖走的人头朝下,面色惊恐,嘴里发出含糊而意味不明的哀嚎,这时旁边的人就成了鹌鹑崽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因为太瘦,一眼看去,龙雨甚至分不清哪条腿连接哪块躯干。 他侧过头,视线定在自己这间牢房内离他最近的一个光头上,对方已是惊弓之鸟,对一切注视都很敏感,用灰蓝色的小眼睛紧张地回望。 好像龙雨会吃人一样。 龙雨尝试和他搭话:“你好,我叫龙雨,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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