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痣。 这两个字落地的瞬间,明慈的呼吸都静止了。 身边女生的说话声、周围嘈杂的嬉笑交谈、地铁行进的嗡嗡轰鸣……各种喧嚣的背景音像隔着深水,全都听不清。 唯独心跳声格外鼓噪,一下又一下,从胸膛里清晰地传出来。 “我随便问问,不行就算了。明慈?” “南州大学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从右侧车门下车……” “明慈?到站了!” 魏玉衡见他站着不动,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犹如溺水者骤然浮出水面,明慈用力吸了口气,然后抬手捂住脖颈,急匆匆地跨出车门。 他逆着人流方向,一路疾步走到站台尽头,进了洗手间。 隔间门一关,明慈掏出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对着侧颈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有一颗猩红浑圆的小痣。 他指尖颤栗地按住颈侧红痣,嗓音干涩低哑:“是你吗?” “是不是你……小红?”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回应。 指尖碰到红痣的触感也很正常。 仿佛只是一颗普通的痣,是他肌肤的一部分,而非诡异的寄生物伪装。 “……” 明慈缓缓垂下了手掌。 怪物已经消失了,是他亲手放火烧死的。 明明知道这点,为什么还要心慌意乱?为什么总是疑神疑鬼?为什么忘不掉?为什么想着它? 明慈盯着煞白的墙面,竭力将那些血色的记忆压回脑海深处。 直到过快的心跳恢复平缓,情绪完全冷却下来,他才伸手拉开隔间的门,神色木然地走出去。 天花板的灯光泼洒而下,照在白皙光洁的皮肤上,那颗猩红的小痣轻轻地滑动起来。 不知不觉中,红痣掠过他的侧颈,没入后颈衣领之内,顺着背部的脊椎骨迅速往下,最终停在清瘦的后腰中间。 它无声无息地拉长,像一根极细的红线,向两边延伸,末端在腹部交汇,就这样悄悄地把腰圈住。 明慈不知道自己的腰上多了圈细细的红线,他拉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离开地铁站。 新生报到的广场上人潮涌动,不仅有学生,还有家长,各个学院支的帐篷前围满了人。 明慈穿过人群,一路走到物理学院的帐篷附近,停下脚,看向写满黑字的白板,上面写的是报到第一天必须办的各种手续。 帐篷里,负责接引新生的学长瞥见他,连忙招手呼唤:“同学,同学!你是我们物理系的新生吧?先来这边签到!” 明慈走了过去,弯腰签字的时候,在花名册上看到了魏玉衡的名字。 签到、填表、领东西,然后就可以去提前分配好的寝室了。 从广场到宿舍区只有四百多米,一路立着很多指引牌,明慈顺利找到自己的寝室楼栋,乘电梯到6楼。 606寝室的门大敞着,他抬眸看去,只见里面四个床位,只有1床的室友到了,正哼哧哼哧地收拾东西。 明慈屈指扣了扣门板,男生动作一停,抬起脸来。 男生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眉清目秀,脸颊有两个酒窝,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很好相处的模样。 “你是606的?”他上下打量着明慈,露出爽朗的笑容,“我是1床苗念春,你是几床?” 明慈拎着箱子,抬脚走进去,言简意赅:“2床,借过一下。” “2床啊。” 苗念春站起身,将乱七八糟的行李往边上踢了踢,腾出过道来。 墙上贴着寝室床位对应的名单,他一来就看过了,几个室友的名字记得一清二楚。 眼前这个又白又瘦的男生,叫明慈。 长得倒是不错,就算以直男的眼光来看,也是鹤立鸡群的外貌。看起来不像理工科的男生,而像艺术或者影视专业的人。 苗念春想到这里,笑呵呵地问:“明慈,你是哪里人啊?”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自报家门:“我是荆河人,全省第十二名进来的。唉,英语没考好,语文也拉后腿。你呢?” 明慈虽然内向,但情商并不算低,听得出来苗念春压根没有惋惜的语气,相反,有些隐晦的洋洋得意。 他低着头收拾东西,淡淡地回了三个字:“山北人。” “嗯,然后咧?” 明慈抽出酒精湿巾擦拭桌面,头也不抬:“什么然后?” 苗念春倚着衣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侧脸:“你是山北省第几名啊?” 明慈仿佛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擦着桌子。 “以后都是一个寝室的兄弟了,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吧?” 苗念春顿了顿,指着对面两张床位:“3床秦书亦,4床唐钰,这两人还没来,不过之前我就听说过他们的大名。秦书亦拿过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出国参加过全球大赛,是保送生。唐钰是兰川省的状元,我在网上看到过他的新闻。啧,两个牛逼大神。” 明慈没搭理他,弯腰打开大箱子,将里面的几套夏装拿出来,放进自己的衣柜里。 苗念春脸上的笑容淡了,腔调变得有些生硬:“别介意哈,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 明慈转过脸,撩起眼皮看他,平静回道:“我没拿过大奖,也不是状元,只是普通的高考生,过线录取,没什么值得说的。” 两人视线相碰一刹那,苗念春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夕阳余晖穿过阳台的玻璃推拉门,泼洒在明慈踩着的地面上,他膝盖以下浸在金红暖光里,上身却因背光显得有些晦暗。 皮肤像夜里的积雪,一双漆黑的眼睛异常幽深。 苗念春微微一僵,下意识地避开明慈的目光,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啪嗒一声,他按亮电灯,又看了眼手机屏幕。 “怎么都六点了,我爸妈住在附近的酒店,叫我出去吃晚饭了,回头再聊。” 这话说完,他仓促走出寝室,才发觉自己后背冒了层冷汗。 明慈目送苗念春的背影消失,走到门口,将门轻轻合拢之后,便打量起整间寝室。 四个上床下桌带衣柜的床位,独立卫生间兼浴室,有个六平米左右的阳台,房间里还配了空调和电扇。 条件还不错,符合他对大学寝室的期待。 明慈收拾完东西,铺好床铺,已经快七点了。 该吃晚饭的时间,他却没什么食欲,只觉得疲倦,就想洗个澡,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的布局,由磨砂推拉门隔开,外面是洗手池和马桶,里面是装着电热水器的洗浴间。 明慈站在洗手池前,捏住衣角即将脱掉上衣的那一刻,腰间一圈红线骤然回缩,变成红痣,无声蛰伏在后腰中间。 明慈脱了衣服,习惯性地看了眼胸膛,然后揭掉左手食指的创可贴。 指腹深红的烧伤暴露在空气中,那一小片皮肉被烫脱皮,淡黄渗血的肉露出来。 这才是人类受伤后的正常状况,没有怪物寄生在伤口里,这片烧伤要好几天才能结痂,痊愈之后会留下肉眼可见的疤痕。 明慈直勾勾地注视着烧伤,犹如着魔了一样,左手缓缓抬高,指腹贴在唇边,张口咬了下尚未结痂的伤口。 腥咸微苦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强烈的疼痛随之袭来。 他如梦初醒,猝然放下左手,立刻拧开水龙头,俯身喝水漱口。 明慈接连漱了几口水,唇舌间的血腥味逐渐变淡,消失。 “……” 他深深地呼了口气,从洗手池里抬起头,镜子里倒映出一张湿漉漉的、泛着绯红的面孔。 食指伤口破得更深,鲜血缓缓溢出,滴答滴答地落在瓷白台面上,留下一小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明慈直起身,垂眸看了一眼血迹,没有立刻清理,而是直接走进洗浴隔间,拉紧磨砂玻璃门。 狭小的浴室里,水汽氤氲弥漫。 十分钟后,他洗完澡穿上睡衣,便径自走了出去,好像忘记了瓷砖台面上的血迹。 寝室的灯关了,落地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沉寂。 明慈躺在床上,双眼合拢,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 他左手食指贴了新的创可贴,但伤口还没凝血,沁出的鲜血渐渐洇透创可贴,从边缘溢了出来。 腥甜、甘美、充满诱惑的血肉,是它现在最需要的养料。 更何况,这是来自宿主的血液,简直是滋养身躯的无上珍品。 明慈已经陷入了深眠,呼吸轻缓绵长。 红痣悄无声息地滑到左手,拉伸变大,探出细密的触须,接住他指尖即将坠落的血珠。 宛如水滴落入油锅,再次尝到明慈的味道,饥渴难耐的食欲霎时沸腾起来。 无法控制的本能渴望,如此焦灼迫切,让它几乎没办法思考,只能贪婪地摄取他的血液。 濒临失控的时候,它恨不得将他整个吞掉。 但是它注视着这张沉睡的面孔,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在灵魂里翻涌,堪堪压住暴涨的本能食欲。 “明慈……你骗我……” 黑暗里,扭曲的话音流入明慈耳中。 “没有永别……我们永远不会分别……”它紧紧缠住他,“从今往后,哪怕是死,都不能分开。” · 夜里十点。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紧接着咔嗒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 “诶?没人?” 苗念春站在门口,见寝室里一片漆黑,也听不到什么动静,以为明慈出去了。 他按亮电灯,无意间瞟见明慈坐在高高的床上,顿时吓了一跳。 “我擦!”他浑身寒毛炸开,语气不太好,“吓死我了,明慈,你怎么不吱声啊?” 明慈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意识还不太清明。他迟钝地偏过头,盯着苗念春看,眼神犹如在看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儿,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苗念春松了口气,反手关上门,随口问:“才十点,这么早你就睡觉了?” 明慈没有回答,而是垂下脸,注视着自己的左手。 不疼,伤口一点也不疼。 他轻轻咬住牙关,一下子揭掉食指的创可贴。 指腹完好无损,干干净净,连伤疤都不存在。 明慈睁大眼睛,立即下床跑到洗手间。 雪亮灯光下,只见瓷白台面纤尘不染,没有一丝血污的痕迹。 这一刻,他呼吸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第21章 冲动 不是错觉,怪物真的没有死! 明慈俯身靠近镜子,扭着头,试图找到侧颈的那颗红痣,然而那片肌肤苍白光洁,丝毫没有它的痕迹。 这正好印证他的推测。 也许是不死之身,也许是涅槃归来,反正怪物没有消失,此时就藏在他身体里,悄悄观察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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