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香的奶茶泼天而降,店员跑不迭,“啊”地尖叫了一声,被当头浇了满满一身。 眨眼间,他就被软塌塌地拍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摊彩色的浆糊。 宿缜:“……” 宿缜:“这就完了?” 捉鬼这么简单的吗? 而柴广博正站在VIP席位,见此情状抽了口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走走走打架了!别误伤你们!” 逄峰手忙脚乱地推着三个姑娘出了门,然而其中一个眼尖,已经瞄见了柜台里面:“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她偏偏还是个胆大的,这会不但不害怕,反倒还兴奋起来;“你们是神仙?道士?复仇者联盟?给我签个名!签个名啊小哥哥!” 逄峰:“……” 躲得了纸糊的掉头怪,躲不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迷妹。 大门被逄峰啪地一关,店内瞬间清净下来。 宿缜松了口气,见江起绕进柜台内,薅了双塑料手套戴上,从那摊奶茶里捻起一个还在滴答水的东西,眉头一皱:“夏耕之尸。” 宿缜:“什么?” “有人无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1]” 江起缓缓说道:“据传夏耕是夏桀的臣属,在商汤讨伐的时候被砍头,其无头尸便手持矛盾站着。为了……”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宿缜问道:“为了什么?” 江起面无表情:“后面忘了。不重要。” 他把那一团纸展开,让宿缜看得更清楚:“这是纸扎,扎的就是夏耕之尸。” 宿缜眯起眼睛看去,可这纸已经被泡烂了,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形状。 那好像确实是一个无头人,手里拿着一副矛和盾。 江起又四处搜寻了一下,在柴广博的脚边发现了一个纸糊的头。 他捡起来一瞧:“头跟身体是分离的,纸的材质也不一样,恐怕两者不是一套的,怪不得风一吹就掉。” 宿缜:“……” 能不能不要如此冷静地说这种话啊!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白花花的脑袋探了进来:“你们没事吧?” “没事的。”宿缜回道:“孟婆,您过来看看这个。” “哦,是纸人啊。” 孟婆啧啧两声,借着江起的手看了看,一拍手:“这不是老卞家的东西吗?整个稼城只有他们家不买现成的花边纸,一笔一划都是自己勾的。” 宿缜顺着她的手看去,发现那花边纸上的纹样确实像手绘的,非常有灵气,一点都不死板。 “行吧,有活干了!” 逄峰也进门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说道:“纸人肯定不只一个,我去找几个阴差帮忙搜罗。” 说罢,又点了点宿缜和江起,道:“你们俩跟着孟老婆子,一块去那个纸扎铺问问,看看能不能讹点钱……啊不,看看这纸人是怎么回事。” 宿缜:“……咱们冥科大还有捉鬼专业吗?” “没有。” 逄峰摇摇头:“但如果受害者很有钱,就能捞一大笔。所以我们对此一向很积极。” 宿缜从善如流:“好的,那我们捞钱去了。” …… 孟婆叫人的时候,宿缜正在查资料。 “有人无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故成汤伐夏桀于章山,克之,斩耕厥前。耕既立,无首,走厥咎,乃降于巫山。”[1] “……夏耕为了逃避罪责,于是就隐藏在了巫山中。” 他看着百科上密密麻麻的字,没明白江起停顿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他联想到了什么? “小宿!” 宿缜反应过来,应道:“哎,怎么了?” “没事 ,我就问问,” 孟婆看了看驾驶座上的江起,转头问宿缜:“你有手动挡驾照没有?你要是有的话,以后就不用老麻烦小江了。” 宿缜点点头,疑惑道:“你们都不会开?” 孟婆撇撇嘴:“当然会!都活了这么多年了,开个车有什么难的!” 据她解释,总让江起开车并不是欺负他,也不是因为别人都不会开,是因为只有他有阳间的驾照。 “啊?”宿缜懵了,他一直以为江起不是活人。 “他确实,不算是活人。” 孟婆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从后视镜里望了望江起的眼睛:“他既是活人,也是死人。” 宿缜不解:“这怎么可能呢?” 孟婆慢悠悠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以后会明白的。” 宿缜呆呆地哦了一声,转头去看窗外的景色,下意识往后视镜里瞄了几眼。 既是活人,也是死人。 那也就是说,他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哪边都不是,应该会……很难过吧。 宿缜想着,江起却突然抬起眼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 宿缜连忙移开视线,似是突然对窗外的街边摊起了浓厚的兴趣,还欲盖弥彰地哼起小曲来。 江起垂下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竟在两人都没注意的时段,轻轻地笑了一下。 “就是这!” 孟婆往窗外一指,街边果然有一个铺子,门头用黑白字写着“卞家丧葬用品”,大门紧闭,里面光线昏暗。 江起将车停在路边,三人前后脚下了车,推门进了铺子。 宿缜四下看去,发现这店面很小,扫一眼便能看到全貌。 侧面的架子上,是各种纸钱,香,寿碗,花篮一类小物,还有一个卖饮料的售货机,给活人喝的那种。 而正对面的墙上,则挂满了各类纸扎祭品:纸人纸马,电视手机,房子车子,可谓是应有尽有,看得宿缜目不暇接,连连赞叹:“这也扎得太好了!简直像真的一样!” “是吧,老卞家的手艺绝对是杠杠的。现在还坚持传统技艺的,真的不多了。” 宿缜嗯嗯两声,突然一愣,退出门去瞧了瞧那招牌。 孟婆疑惑:“小宿看啥呢?” 宿缜沉默了一会,幽幽道:“稼城真小。” 孟婆:“?” 就在这时,铺子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后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看着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他手里拿着几根竹篾,神色恹恹地朝几人扫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编东西,嘴里有气无力道:“要点什么?” 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答话。他这才抬起头来,手里的动作突然一停:“宿缜?!” “卞节!” 宿缜冲上前去:“你怎么一毕业就没影了?聚餐都没找着你人,原来是跑这来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想在学校待着……” 卞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篾,赶忙背过手去藏在身后,尴尬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我的事一会再说。这是你家的铺子?” 宿缜看了看他藏在身后的竹篾,问道:“你还会做纸扎啊!我们都不知道!” 卞节苦笑一声:“上不去台面的东西,我哪里好意思说……” “这有什么上不去台面的?” 孟婆在后面插嘴道:“稼城干殡葬的,谁不知道老卞家的外孙争气?传统手艺一样没落下,还自己开发出那么多新技法。要不是天天见不着人,你家的门槛早被求学的踏平了!” “哎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卞节被夸得脸色通红,一时间手脚无措:“都是些雕虫小技,缜哥这样的才是国家栋梁……” “还我是栋梁!” 宿缜失笑道:“你不要每次看别人都带高光滤镜,看自己却死盯着缺点不放。都保研到北京的人了,你技术不比我差!” 卞节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两人寒暄几句,宿缜便介绍了一下两位同事,说起正题来:“我们来这里是调查一件事,这应该是你家的纸人吧?” 卞节顺手接过那个被泡得烂乎乎的纸人,眉头一皱:“确实是我们家的,可是……我没有扎过这个。” 孟婆问道:“是不是你妈妈扎的?” 卞节立刻摇头:“不可能。她最近不在稼城,这个铺子都是我在看。” 宿缜觉得奇怪,就又将掉头店员的事情说了一下:“这件事你知道吗?” 卞节登时目瞪口呆:“纸人怎么会变成活物?不可能!纸扎不过是活人的寄托,阴间什么的都是想象出来的!” 说罢,翻身从柜台上一勾,就拿出来一本红皮宪法,拍在三人眼前: “你们还信不信唯物主义?大学学的马哲全都还回去了?!” 宿缜:“……” 他欣慰道:“你一个做纸扎的,竟然比之前的我还信念坚定。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卞节惊恐道:“什么?连你也不是人了?!” 宿缜:“不是这个意思!” 总而言之,由于卞节的唯物主义信念过于坚定,宿缜跟孟婆费尽口舌,也没能让他相信掉头店员的事。 “算了,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东西我家肯定没有。” 卞节甩甩手,转身向后门走去:“不信我带你们看看仓库。” 他带着宿缜一行人摸进门去,朗声道:“我家的纸扎全都在里面,绝对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夏什么尸。” 仓库里面没有窗子,颇为昏暗,只有天花板上嵌着一个白色的灯管,连罩子都没有。 四面八方全是高层铁架,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类纸扎。而正对面则放着一个红木桌子,摆着菩萨像和一个男人的遗照。 “这位是我姥爷,他是卞家纸扎第一代传人,这个纸扎铺就是他开的。” 卞节解释道:“我爸是倒插门的,我也是随的母姓。本来姥爷想把铺子传给我,但我爸非要我去学计算机,就计划把铺子卖了。” 宿缜哦哦两声,这些事卞节从来没跟他们说过,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四下看了看,见神台上还刻着字,竟然是卞节姥爷的起家史。 其大概意思是,卞节姥爷家里是农民,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擅长纸扎。 后来新中国成立,他便开了这个纸扎铺,一路做大做强,最盛的时候在省外都有分店。 “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卞节苦笑:“但后来我大舅二舅出了事,姥爷和我妈都得了病,最后就只留了这一个小店面。” 宿缜也轻轻叹了口气,心说这家人实在是命不好。 他正想着,就听江起从一旁叫他:“看你身后。” “身后?”他愣了一下转过身去,顺着江起手指的方向,看向货架的角落。 只见那里站着一排半人高的无头小人,全部手持矛盾,苍白的纸面上竟慢慢长出了鲜红的血肉。 作者有话要说: [1]《山海经·大荒西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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