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怎么说,霍南寻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真的听不懂吗。 还是装的。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霍家就不能有一个正常人。 每天都在勾心斗角。 灯光在头顶闪烁,霍屿双腿交叠,垂头刷手机。 视线略过一条消息,猛地顿住。 “……” 霍屿狠狠呼出一口气,握着酒杯的指尖泛白。 郑思瑞走到他身边,手臂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该行动了吧。” “……” 郑思瑞蹙眉:“你犹豫什么?不会还想着靠那位吧?我们是互利关系,我不会害你,那位虽然能帮你,但他能一直帮你吗?现实一点好吗。” 霍屿头疼欲裂:“那位?” 酒杯里的酒水随霍屿手掌的轻颤而晃动。 他再次垂头,看向手机里的消息。 李荣:我在外地参加活动,阿屿你先去陪陪林希,他父亲……没了,我大概明天一早到。 若是一般的亲人离世,霍屿怕是会没什么感觉。 可是。 林希的“父亲”。 不是顾连吗。
第31章 霍屿脑海中顿时涌现出少年时期第一次见顾连的场面。 他浑身伤地坐在警局的桌子前面,对面顾连认真地听他讲述不幸的遭遇。 他边讲边哭,以至于对方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发现人不在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后眼前便多了一片阴影,手里被塞了块棒棒糖。 “我会帮你的。”他说。 顾连找到那帮混混,给予教育,没用。 混混学会打人不留伤口,他没有证据,无法处罚,后来他就天天跟在沈眠后面,送他上学,时不时去面馆坐一坐。 虽然并没有用。 所以顾连到底为什么,值得他这么伤心,这是伤心吗? 霍屿放下酒杯,再次吐出一口气,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郑思瑞还在说:“你想什么呢,霍屿——” “安静。”霍屿看了他一眼,不再掩盖双眸中的情绪,威慑力震得郑思瑞半天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霍屿起身:“有事,先离开了。” 郑思瑞:“诶——” 霍屿走到大厅,郑思瑞追出来。 眼前的物体似乎都变得不真实,霍屿握紧拳头,此时此刻,他真的想砸些什么东西。 他视线略过大厅的一切,花瓶,前台,行走的人…… “阿屿?” 熟悉的声音传来,霍屿抬头,碎发后的双眼沉浸在阴暗交融之中。 晏迟刚来,手里还拿着一瓶酒。 他看见霍屿这幅样子立即上前,轻声询问:“怎么了?” 霍屿脱力一般,将头搭在晏迟肩上,晏迟下垂的手僵了僵:“怎么……了?” 他又问了一遍,霍屿才说:“有个人死了。” “……哦。”晏迟不知道是谁,也不好随便过问,犹豫半天抬手,手掌缓缓落在霍屿背上,轻轻拍了拍。 不远处的郑思瑞看见这一幕,眉头蹙得更深。 * 霍屿不知道该陪林希做什么,最后两人也只是到便利店喝酒。 林希双眼下挂着黑眼圈,无神地看着窗外。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在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林希勾了勾嘴角,“我还没和你讲过吧,我和'老头'之间的关系。” 霍屿:“嗯。” 林希说:“我呢,从有记忆开始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人打我,骂我,逼我上街上乞讨,我以为这是正常的生活,直到有后加进来的小孩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被拐卖了。” “从那天起,我经常观察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发现,我是最不幸的,但是该怎么逃离这个鬼地方呢,没人知道,我乞讨的地方四处都有眼线跟本逃不了。” “后来,我看见警察抓小偷,知道了警察这种职业。” “我想方设法抓住了他的裤脚,救了我的一辈子。” * “啊啊啊啊——”顾连崩溃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顾连身穿警服,头发梳得干净利落,手上还抱着厚厚一沓资料,他垂头看着面前的小孩——身高才到他的腰,身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倒是又黑又亮,流浪狗一样抬头看他。 作为一名警察,遇见这种小孩,第一时间会怀疑是不是走丢了,接着他便会帮助对方找父母。 他也问过。 可这小孩什么都不说。 再问,就哭。 没办法只好让对方先待在警局,这一待可好,不走了。 这是小孩在警局的第一个月。 不管他去哪,都跟在后面,曾经他尝试过联系福利院,结果小孩死也不去,就粘着他。 女朋友看见,前几天还能接受,后来直接就问:“顾连,这是你私生子吧。” “不是啊!” “你们队那么多人,就不可以一人照顾一天?”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只跟着我……” “呵。” 光荣分手。 分手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去上班,还被队长骂了一顿,真是水逆到极限,顾连盯着面前的小孩,深吸一口气—— 小孩嘴唇抿得泛白。 ——算了。 不能对群众发火。 顾连跑到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在正对窗户的座位上喝。 小孩跑过来,费劲爬上高椅子,坐在他身边,顾连塞给他一瓶果汁。 小孩拧半天打不开,袖子滑落,露出手臂上深到骨头的伤口,泛着红,顾连瞥见,狠狠蹙眉:“你爸妈打你?” 他抱着果汁,抿了抿唇。 “不是爸妈。” 顾连把果汁拧开,说:“陌生人?” 小孩:“嗯。” 顾连:“有照片吗?” 小孩:“不用照片,我出去他就会现身抓我。” 顾连:“为什么不早说?” 小孩:“……” 顾连:“嗯?” 小孩垂头,麻杆一样的身板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便利店门外吹来的风灌进衬衫空隙里,布料随风振动:“你们没用,他们人多,抓一个还有很多个,我总会被抓回去。” 顾连:“……” 顾连仰头喝酒,继而看着他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好吧。 不知道怎么反驳。 一大一小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 一个喝酒,一个喝果汁。 * “我当初只是想跟着他,因为他看起来最好欺负。” “只有警察能给我安全感,那几个月,我睡觉都是在警局长椅上睡的。” 林希看着手里的啤酒:“他经常喝这个,很难喝。” “熟悉之后,我一直嘲笑他,这酒的全球销量是不是你一人贡献的。” 林希仰头喝完一整管,偏头咳了声:“但是现在,我能与他承受一样的'苦难',仿佛只有这瓶酒了。” “他这一辈子,到底喝过多少别人觉得难喝的酒。” 林希双手托下巴,闭眼,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我烦他'圣母',除了我之外还救其他的小孩,我烦他'工作忙',从小到大就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不管我怎么优秀,或是如何叛逆,他也不会过问。” “但是现在一想,他似乎……只是没明面上说而已,他给我的关注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受伤了? —打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林希啊……算了,开开心心的吧。 林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到底,他那时候也才二十多岁,和现在的我差不了多少,社会,职场,养育的压力就那么摧残他,唯一能给他心里慰藉的我一丝作用都没起到,还只会给他添麻烦。” “小时候我身体不好,他连夜带我去儿科排队打针,每次醒来他都在旁边打瞌睡。” “下雨的时候,伞总是倾向我那一边。” “他很少不淋雨,除了他背我回家,我拿着伞,打在我们头顶的时候。” “他二十多岁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啊。”林希抹了把脸,“但是后悔也没用了。” 霍屿陪林希喝了一晚上的酒,林希最后趴在桌子上,喃喃:“霍屿,有些人,趁着有时间多珍惜吧,人生多短啊,吵架就是在浪费时间。” 清晨,霍屿接到霍文洲被抓的消息,霍宅被警车包围,霍屿赶到现场时,霍南寻神色不明地看着警察用警戒线包围别墅。 霍屿想上前说些什么。 视线停顿。 他看见不远处房顶上,有个人影。 明明只是个影子,他却似乎看见了霍母的笑脸。 紧接着,影子一跃而下。 霍母坠楼的身影一遍遍在眼前回放……收拾行李出门的保姆捂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三步,直至背部撞在行李箱上。 “砰——” “砰——!” 行李箱扑通扑通滚下台阶,保姆跌坐在地上,眼泪骤然滑落,破碎的气息顺着指缝哆哆嗦嗦传到空气里—— “夫,夫人……” 她看着躺在面前的女人,瘦得和骷髅无差,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那瞬间,全场只有保姆的喘气声。 警察们相互对视,谁也没有说话,霍屿刚刚才抬起的脚重新落在地上,他看向霍南寻——对方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场死寂。 没人上前。 最后是霍屿走到霍母身边,蹲下,伸手覆盖在女人睁大的双眼上,缓缓帮她合眼。 “好好睡一觉吧。” 霍屿说。 这些天的天空都是阴的,似乎所有人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步入秋季,总是下雨,墓地上墓碑边的花被雨滴砸的七零八碎。 霍屿捧着一束花,身后卡莱尔为他打伞。 顾连的墓碑就在他面前。 人死不能复生,包括血族也无能无力。 但血族毕竟是界于人类和神之间的生物,能做到一些人类不能做的事。 比如,为对方祈祷投个好胎。 一切程序结束后,霍屿右手放在左肩,缓缓朝墓碑颔首,身后卡莱尔以及参与“祈祷”环节的其他血族纷纷鞠躬。 大雨倾盆。 卡莱尔视线穿过雨滴,落在霍屿身上,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顿在喉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一个小时后林希赶来,红着眼睛蹲在墓碑前面,摸了摸墓碑,说:“下辈子别做警察了。” 说完,不愿久留,抬头看着霍屿,勉强笑了笑:“走吧。” 杀害顾连的嫌疑人是为了报复,没多久就被抓获,霍文洲也被带到警局。 迎着晚风,霍屿乘上车,像往常一样踏入警局。 看见霍文洲的刹那,似乎听见了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尖叫,说他一定会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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