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拱手:“在下增城派大弟子沈远之。门中突发变故,特来请求圣教出手,庇护我增城派。” 大长老捋着须道:“我教虽偏安养晦,但外面的大事也有耳闻。东海突现万年妖兽九头蟒,仙门百家齐聚东海斩妖,你增城派的掌门沈昼也在其中。可世事难料,那妖兽本已力竭即将伏诛,却又突然发狂攻击海边数百渔民,无人能拦,沈掌门情急之下殉剑兵解,与妖兽同归于尽,才没令其伤及无辜。” 这大长老一魔修对仙修的牺牲说得如斯同情,我不由心中更疑,还是先继续接话:“正因如此,我增城派陷入了危急。我师父为苍生而死,可世间仙门却已在筹谋如何瓜分我派地境和珍宝。我实在不忍师父基业为他人作嫁衣,才特来请求圣教出手,护佑我派。” 大长老又一捻胡:“怎么,你们修仙门派还吃起绝户了?老夫记得沈昼不是挺德高望重的?” 我苦笑:“如今仙门大家,都是血缘世族,唯有我师父的增城派不看亲缘只看仙缘招收弟子。我派与其他仙门无利益瓜葛,才致今日。” 大长老摇首说:“老夫明白了。只是沈小友,你要帮的这个忙兹事体大,要我魔教插手仙门中事,老夫还须斟酌。” 换句话说,筹码不够。 我抬手到颈后摸了一摸,那多余的一个水灵根在这里冒了个小头,像在颈上生长了一株草叶,触之微痒。 我深深纳气,闭目再睁眼,字字着重开口:“大长老要筹码,可听说过双水灵根?” 大长老微微皱眉,不得其意。 “双水灵根,即一人身上揣有两个单属性水灵根。其成因是妇人怀有双胎,两胎儿均为水灵根,不想其中一胎儿过于体弱两月出头便亡,其身躯与灵根逐渐与另一壮胎融合。十月怀胎此子落地,便是世所罕见的双水灵根。今日我便告诉大长老,这身怀双水灵根之人,正是在下。” 我讲这话刻意用了一丝灵力扩音,确保整座魔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师父曾对我说,千万莫将自己灵根情况告知他人。 希望将来葬在师父冢边时,他老人家知道这件事,不要骂我,不要生我气。 “我师父沈昼对我灵根钻研后得出,双水灵根若作炉鼎,其净化灵识、增进修为的效果更比单水灵根翻倍。十年前魔尊陨落后,圣教少主、魔尊胞弟便陷入了疯病折磨,我想若有我作为少主炉鼎,他即便不能治愈恢复如初,也能缓解癔症大半。” 我这两席话讲完,那大长老已是震惊,周围魔卒更是交头接耳热闹非凡。 大长老在空中怔怔前进半步:“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垂目道:“若您不信,现在便可对我灵根资质进行全面检查。我这里还带了师父钻研所作手稿,您尽可拿去查阅。”从储物戒中弹出一卷书籍给他。 大长老那头急惶惶让人去搬测灵根的浮石来,这头捧着手稿开始如饥似渴地看。不多时那浮石被八个魔卒搬来,我伸手上去一贴,浮石上果然现出纯正蔚蓝色,这是水灵根的颜色。 一般检测是到此结束的,我并不撤手,而是向上方仍旧面色凝重存疑的大长老道:“等半个时辰,您再看。” 待我持续性把手贴上浮石半个时辰后,石面蓝色开始变得波光粼粼,时深时浅。 须知只有不同属性的灵根才会显现出不同颜色,而这显示得深浅不一,却都是蓝色。 “您若还是不信,我多余的水灵根能在颈后摸到,您也可亲自一瞧。” 大长老见状,心有余悸地抚胸:“老夫信了,老夫信了。沈公子这筹码着实是大礼。还请公子随我入山门,老夫这就将你引荐给少主。” 而后,我登时就成了贵客,身前八个魔卒引路,身后八个魔卒殿后护卫。 只是未走几步路,那大长老忽然给我眼前罩了条黑布,阻我视野。 “魔宫乃重地,在交易正式达成前,还不能给沈公子透露具体位置。” 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便发毛。当年给师父手令的是二长老,而今接待的是大长老,会否其中还有问题? 不过左右出发前,我已给自己腰上贴了一圈自画的撼天爆符,并用秘法隐藏。用师父的话来说,仙器符箓上,我造诣已高处不胜寒,只差适配足够的修为再加持数倍效果。若是达不成交易又被强留,我也不介意给这魔教山头平个顶、开个瓢。 但眼前漆黑,跟着走,着实无聊得很。 我便先在心中默默预演,要如何与魔教少主桓九相处。 桓九此人,我见到过的。 六年前,花降秘境入口在远东现世,师父带我去秘境中寻找仙器来用,我们便在里面一处藏宝洞穴遇上了魔教二长老与桓九。 那时桓九少年身形,一身血一样红的红衣,脑后随便吊着根银簪,乱发覆面,路都走不稳,人被他们二长老搀着,一路咯咯乱笑。他一会说自己修的是仙马上就要筑基了,一会又说自己是一只狸猫要去抓鱼吃、扯线团玩。 遇到个这么模样的元婴巅峰魔修,我和师父都骇得不轻。待跟魔教二长老互相介绍明了情况后,我们才缓过劲。 二长老说,他知道秘境有无数仙修正在探寻,甚至合体期大能都来了,此处对他们魔修而言危险至极。可少主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他不得不带少主来找有无可治疗这疯病的灵宝,哪怕稍稍压制些也可以。 然后,师父答应了帮忙寻找。 左右我又没修为,探索秘境本就存在危险,他们长辈二人便把我和桓九留在原地,地上画了个圈隐藏气息。二位长辈进洞更深处找,我负责照顾蹲在地上挖土的桓九。 彼时我十六岁,还不大明白,为何师父愿意帮助魔修。而今想来,师父教导我时就把仙修魔修之分看得很淡,约摸早就料到增城派有可能为世家仙门所不容,为防万一,试图多留人情,多一条退路。 桓九,半步大乘期魔尊的弟弟,在疯之前是二十岁时便修炼到元婴期的魔修天才。 传说他刚元婴期时为取乐,手中立刀,一袭红衣,猖狂无比地堵在重光派与千秋宫交界的悬崖上,向过路所有仙修收保护费。最过分的是每一个仙修与他搭话,无论说的什么,他都要先来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二十岁就修炼到元婴啦?” 那次闹剧,最后是两个世家仙门被收保护费的弟子层层上请,一个请动掌门,一个请动掌教,双双逼向中间悬崖,桓九才见势不妙瞬闪没影。当然,保护费一分没还。 那以后,修仙界到处流传着魔尊弟弟二十岁结婴修炼天才的传说。 直到魔尊身陨,他疯掉,才停。 六年前花降秘境中,我看身形和我一样是少年的桓九挖土,掘地一尺还在继续,觉得颇有意趣,又下意识觉着对方是个同龄人,就很哥们地给他递了个仙器掘玄铲。 桓九回过头来,狐疑看我。 隔这样近时,我才看清这位曾经如此骄傲的少主乱发下的容貌。 长眉入鬓,一双赤眸透如宝石,轮廓棱角分明,便是脸颊上沾染了些许尘土,亦不失矜贵俊逸。 不得不说,很好看。 可惜是个疯子。 我将掘玄铲再往前递递:“用这个挖,得劲。” 桓九一听这个得劲,赤眸一亮,抓过铲子用力向下一撬,直接就是三尺的土被撬了出来。 他赞叹不已:“果然很得劲,谢谢。” 然后他放下了铲子,开始从周围拔草扔进坑去。 我便蹲着一起看坑,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给以后下蛋做窝。” 我眉头一个狠抖。 桓九极诚恳地用通透的红宝石眼睛凝望我,说:“你不晓得,咱们公蛇如果不做窝,是不会有母蛇给我下蛋的。” 原来不是他下蛋。 虽然我也没听说过蛇有这种习性,听上去更像是鸟。但这少主在发疯,不需要在意这么多细节。 我看着坑里草叶越垫越多,又问:“你不是元婴巅峰吗?为什么不用灵力挖?” 桓九回答得极有道理:“没有蛇用灵力做窝。” 我称赞:“你真是一条身体力行的好蛇,你的窝一定会有母蛇看上的。” 桓九看过来的目光更欢喜荡漾了,他诚挚地邀请:“那麻烦你先下去躺躺,看这窝够不够软,看能不能让母蛇心甘情愿为我下蛋。”
第3章 交易 等师父与魔教二长老回来,见着的正是桓九扒在坑外,我灰扑扑地坐在坑里,互相笑着说话。 彼时无论是师父还是二长老,都对我竟能跟桓九无缝交流感到非常震惊。其实我觉着也没什么难理解的,桓九既说自己是一条蛇,那就把他真当成一条蛇,就可以了。 二长老找到了各式灵宝,送到桓九面前,一件一件试。 终于当其中一清心铃摇响时,桓九猛地捂住头颅,跪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嚎叫。 再然后,他就不是和我一起挖坑玩的小蛇了。 分道扬镳时,桓九再没用那双犹如红色琉璃、却变得充满血气和恨意的眼睛正瞧过我一眼。 不过那清心铃估摸效果不佳,否则,魔教少主也不至于还疯着。 这厢我摸着黑,不知绕了多少弯路,一路完成了对昔日过往的深度复盘,竟还没走到。 而后又拐两弯,跨进一门槛,才到。 听脚步声,周围魔卒退去,还在背后上了门。 我取下眼前黑布,准备面见魔教少主。但愿对方还记得我、还能扯几分旧情,但愿看在旧情的面上能不介意我是个男子,如果非要介意的话我也会好好讲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面前所见,显然不是什么魔宫。此处虽装饰华丽,但比起宫殿来说略显逼仄,更像是处谁的卧房。 我皱起眉,拨开前方几层帷帐。 当看到卧房床头斜倚的是敞着胸口、山羊胡子的魔教大长老时,我噎了。 大长老换了另一个骚包坐姿,我不忍直视,抬手挡面:“大长老这是何意?我来魔教是想侍奉少主。” “少主疯病未愈,如今本座才是魔教话事者。”大长老桀桀笑,“沈小友,何必非得去侍奉什么少主呢?你与本座结合,本座即刻派人去增城派护卫。本座元婴后期,亦不算亏待了你。” 我默默退两步,一手垂下捏两指作诀。只需用天问石最后一缕灵力画两个相接的圈作为引子,自存了灵力的撼天爆符便马上可以给这座山开瓢。 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这么极端,于是继续试着劝:“不好意思大长老。我与圣教少主有些旧情,我更相信他会真诚帮我一些。要我转而侍奉他人,恕在下不能接受。” “旧情?那癫人也能有旧情?” “他曾做个窝要我给他下崽,我答应了,便跳进了他的窝。这也是我手令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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