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这一世我没做二十师弟,却一个没忍住就跟着叫大师兄了;第二,远之说,晚上可以把合欢阁的东西一起用……这算不算伤害远之呢? 我对着第二点是否为悖论苦思冥想,远之倒只注意第一点,对墓碑说:“想来师父是没有意见了。那今日起,我便替师父将桓九收作增城派二十师弟,算他入赘。” 我于是也不再想悖论:“对对!师父在上,请再受徒儿三拜!徒儿既无缘侍奉师父膝下,定会侍奉好大师兄,敬爱大师兄!” 几咚下去,脑门越发疼了。 拜完沈昼师父后,远之把我拉到旁边大石上坐下,替我画符疗伤。 我身上灵力不剩多少,本懒得管,可远之一定要管,他念叨怎么会有人自己磕头给自己脑门砸出血的,还乌青一大片。 他的手指,夹着符咒,轻轻地按揉在我额心。他十分仔细,一点都没把我碰得更疼。 好温暖,好舒服。 我认真瞧着他,注视他。 远之的美貌不是普通的美貌,是那种他一皱眉我心就荡漾、他一眨眼就有一条细线剐蹭我心口的美。 从前我见着的总是他寂静如水的模样,人就在眼前,却仿佛实际在雾那头,隔得很远。我因怎么都追不过去,便老是犯浑,强行将他从雾里抓过来,要他被我欺负、身上留满我的记号,才稍稍满意。 可这样是错的,远之他,便是身上留满了我的记号,还是只愿意待在雾那头。他越来越远,最后,我连在雾那头也找不着他了。 现在不一样了。 他就在我眼前,嘴边带着浅浅笑意。 我一眼就能看清漂亮的远之……要是换远之来形容,定有无数优美词句讲如何如何漂亮,但我只会说美、好看、漂亮。 远之笑起来漂亮,远之背后簌簌响的松叶漂亮,远之背后金黄的夕阳也漂亮。 我终于感受到了那股勇气,我向前捧住他脸,盯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这个自己看着又呆又矮,还不一定有远之漂亮。但有了勇气,就要勇往直前。 我认认真真地说:“远之,我,我喜欢你。” “……”远之挑了下眉头,仿佛觉得很匪夷所思,“你早说过了,我知道。” 好奇怪,怎么一开口就讲不到对的事情上。我连忙补充:“嗯是,这句话我说过了,今日远之开启修行路,是大好事,我今日该说些新的。” 勇气再度提上喉头,一滚,我说出了:“远之,你……你好好看。” 我看见远之约莫是怔了一怔,片刻后他再度莞尔:“嗯……这你也说过,且我知道。” 而后他继续带着淡淡笑容看我,像在饶有兴趣地等我下文。 不能再紧张,远之已朝我走了两步,这剩余的九百九十八,我定要自己走。 我握紧双拳,闭目,作深呼吸,重新睁眼道:“那,我讲了。远之,我为此做了好多准备,这将是我对你说过最真诚、最认真的话。” 他微微歪头,一手支着下巴,夕阳下还有一缕泛着金光的头发从肩上滑下来。远之慵懒地瞧着我也好漂亮。 他道:“你说。我在这,也会真诚地、认真地听。” 我站起来,端端正正地站到远之面前,手中拿出装满五个储物戒的聘礼,将其全部导出,在旁边堆成一座打满红结小山。为免混乱,我还细心施法将小山进行些微调整,保证它是座非常规整的小山。 我说:“远之,这是我这些天准备的聘礼,我今天,想向你求亲。” 远之也在大石上坐正,问:“这些东西,可有过于耗费圣教财力?” 我挺直腰杆:“没有,我只挑寓意好的,没多选贵的。我晓得远之不喜欢。”再施个小法,将各种箱子中物品展示出来。 远之果然满意,缓缓点头:“不错。但,是否还缺一样首礼呢?” 我腰杆越发直,抬手便拿:“也有。我找舅舅要到了灵梭冷玉的玉璞,这玉无论用作装饰、养生还是修行都是极佳的东西!所以、所以我就打磨了一下,把它做成了一根玉簪和一方玉冠……哎不好!” 我腰杆直过头,怎么把计划混都忘了,要先换衣服! 手都开始打开匣子,这么反应过来,我忙先暂且收回,低头往自己身上施法:“远之你稍等,这不够真诚,我换套衣服跟你讲!” 幸而施法只是一眨眼的事,我一下子便把自己那套大红婚服换上了。 我拍拍衣袖,确保整洁耀眼又好看,而后赶紧重新推出匣盒,飞快打开:“远之你看,这是我为你亲手雕的发冠,上面有两个圆点,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以此玉作首礼,今日我真诚求亲,我想娶……” 我兴奋地连珠炮一样说着,抬起头想看他。 可是,远之不见了。 “……远之?”
第119章 下坠 远之明明,刚刚还坐在大石上,披一身树影与霞光,但现在,他完全地不见了。 我冲上前,在大石头周围四处摸找,可真的一点儿他的影子都没有,一片衣角都没有。怎么会呢,我修为这么高,一个好好的人怎会突然在眼前不见踪影、还根本就感知不到,怎么会呢? 我四处呼唤,在整个增城派中寻觅,找了三个时辰,没有,到处都没有。 我转回原点,才发觉,傍晚的太阳已很久未下山,风过松叶的沙沙声,也很久没响过了。 真正的世界是不会时间静止的。 我望着那永悬西天的太阳,看着周围场景一点一点地变换,慢慢地,全明白了。 原来我根本就不在昆仑山,也不在增城派,更没有在和远之求亲。 原来我是躺在清寒的仙宫陵里。 周围仙光晃眼,满地仙器。这里穿堂来的风是冷的、未曾认主的仙器是冷的、漫天飘飞的红帐是冷的、身下柔软得近乎让人陷进去的大床是冷的,怀里的小小的远之,更是最冰冷的。 原来并非重生,我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真正的远之,早就…… “我……我……” 我想哭,又想笑。我又突然想说什么,可是开了个头,却不知该说给谁听。 怀里的远之听不见的,他更不会理我,他或许连魂灵都早已弃我而去,投身入天下茫茫人海,让我再也找寻不到。 我从没拥有过跟远之求亲的机会。 最后我除了抱着自己和怀里小小的远之嚎啕大哭,哭到喉咙沙哑、筋骨抽痛,什么都做不了。 …… 只是我不能在这里难过太久。 每一天,我都将情绪带到仙宫陵里消化;偶尔回梦,会见到远之;醒了,更加崩溃。但这早已不是第一次,我早已梦到过无数次远之了。我一向每次都只给自己一晚上的时间,第二日清晨走出仙宫陵,便要将这件事在心里封住,身为魔尊,在天下魔修和仙修同盟面前,不能将自己的脆弱泄出半点。 哪怕这段时日,我才跟彭山远打了一架狠的、受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伤,按理说脆弱一些,也没什么。然我觉着,还是不行。 远之不喜欢我脆弱。他要我站起来,做他为师复仇的利器。我是他的刀,就该在人前永远站着,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不再需要我站着继续做这把刀了,我才有资格去见他。 而今日,我正是要前往东海花降秘境,为他完成复仇中的一环。 下床后,我画好许多张镇痛符咒,拆开身上绷带,符咒贴在里面,再将绷带重新缠上。这次行动深入敌后,而且是为着帮远之报仇的私心,还会有风险,所以既不能告诉圣教其他人、也不可让任何人帮忙。 我在仙宫陵里留下大量魔息,短时间假装我还留在这,而后匿了身形,向东海飞去。 此次报仇,十分顺利。 彭山远不在,仙盟中没一个发现得了我的,唯一要注意的是要避免做完后泄露行踪。因此,我静待到了个祝源脱离重光派弟子队伍、一人独自前行的机会,隔绝周围所有气息,从背后揪住他头发,一刀砍下了他头颅。 我当然更想让他受尽折磨而死,只是条件不允许,谁知道仙盟有没有偷偷传递消息的法术。只有干脆利落地将其解决掉,这样才能既帮远之报仇,又不影响大事。 我把祝源的脑袋随意抛掉,准备往回赶。 途中,不由多看了眼旁边一座小土坡。 我记得,小土坡后面是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远之时,他哄着发病的我、帮着我挖来生崽的坑。 我说是要找小母蛇下崽,却觉得远之十分亲切好看,即便那时候我并不晓得自己是个断袖,我还是忍不住把他诱进坑里去坐着,暗戳戳让他做我的这条小母蛇。 于是我没忍住,稍稍走近些去瞧。 这坑已经变浅,还布满了绿油油的草叶。 明明坑里比当年生机盎然,却仿佛在嘲讽我,让我看着,让我回想,让我心脏不住抽痛。我实在不敢多看,我需要赶紧回圣教去,继续做远之的这把刀。思念远之只能在仙宫陵,出了那里,我这把刀不能有任何软处。 我转身要离开,可不知怎的,脑中蓦地冒出个场景。 远之似乎,本应此时正坐在这个蛇坑里。 有了这想法,那场景一下子发展极快。远之被我模样的心魔侵蚀,他自知无法抵御了,便准备拔剑自尽。而我,原本没有完全认出他,直至他自尽前说出我的名字,我才敢确认,并最终在他抹脖子的刹那阻止了下来,还在他神志不清时,暂时驱散了他的心魔。 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我本以为自己又魔怔了,远之走后,我偶尔是会犯魔怔。我稍作调息,抬头正要继续前行,望着这洞口方向,忽然觉得,这里也该有一副场景。 远之不想搭理我,要走,我不得不拽住他,却不小心拽着了他受伤的胳膊。而后远之越发生气更不想搭理我了,出秘境后,他就要跟我分道扬镳,我只能急得哭哒哒。再然后…… 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细节,为什么还有然后。 是不是远之的确本应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我这时应已遇到了他,才对。 没有遇见他,那便说明—— 我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了,径直开出所有灵力,冲出秘境,冲上天际,寻找这世界的边际。空中只见蔚蓝和云彩,一时没有收获,我便一直往东。直觉告诉我,往东有天尽头,在天尽头的虚无山,我就能找到远之。 越是向东,云雾越多。我逐渐被困在云雾里,下不见海面,上不见天空。但我想这一定是走对了。我要找到虚无的那一头,我一定要找到虚无的那一头。 又是飞行了不知多久,久到灵力几乎耗尽。四周看不见任何东西,我也不晓得我是否在原地打转。灵力只剩一点点了,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就会栽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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