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昭气势汹汹提枪走向莫烟城,打算等救出温峫之后就把幕后之人揪出来砍成十八截泄愤,魇阵乃魇族秘法,蓬莱洲竟然还有人精通魇术?谁?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算了,都杀了! 伏昭一枪轰开莫烟城紧闭的城门,正准备直接杀向心上秋,耳侧忽然“叮铃”一声轻响,周遭景象顿时又陷入蒙蒙白雾中。 ? 难道还有一重阵法? 伏昭立即警惕,泛金瞳眸扫视四下。如此精妙绝伦的阵中阵,从未听闻过当世有谁能施展,上一任魇族族长或许可以,可他不是已经飞升九重天了吗? 白雾茫茫一片,三尺之外不能视物。伏昭看不出什么蹊跷,他于阵法一道上实在修得稀松平常。 前方忽然亮起明明烛火,照亮了这方寸昏暝。 伏昭握紧离厄枪,只犹豫片刻,就大步朝光亮处走去,不管是谁在背后捣鬼,敢招惹他,就该做好去死的觉悟。 离厄感受到主人的杀意,泛起兴奋的血光,伏昭已经瞥见烛火中影影绰绰的人影,他面色冷凝,挥枪横扫—— “……母亲?” 枪风破开白雾,那人的面容也终于变得清晰,云容月貌,飘然若仙,是…… 伏昭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手中离厄再无无法前进半寸,喃喃道:“母亲?” 纵然只有一片影子,可眉眼神态,分明是早已死去多年的神女无疑。 苏饮香看见他,也是同样的不可置信:“昭儿?”她快步上前,似乎想摸一摸伏昭的脸,可纤手一穿而过,她早已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缕执念。 “母亲,真的是你。”伏昭惊慌失措地收起长枪,像是生怕伤到她半分,杀伐果决的魔门副将在面对神女时也会流露出绝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出现的软弱神情。 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伏昭眼眶有些红了:“母亲,我好想你啊。你怎么、怎么被困在这里了。”他四下寻望,语气急切,“我要怎么才能救你出去?” 苏饮香温柔地笑了笑,虚虚抚摸小麒麟的头:“我早就死了,这一缕残念留在这里,不过是还有心愿未完成。我原本以为,以为来的会是阿峫。”眉眼中带了几分期待,神女轻声问,“阿峫呢,他怎么样?你长大了,他如今也应当……”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伏昭猛地跪了下去,满脸自责:“对不起,母亲,你罚我吧,我没有守护好尊上,让他被蓬莱囚进了蛮荒,对不起,对不起。” 苏饮香似乎愣了愣,随即弯腰欲拉他起身:“不怪你,我最了解阿昭了,一定不是阿昭的错。” 伏昭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有点委屈。一瞬间竟想像小时候跌倒受伤了一样,扑进神女怀中嚎啕大哭。 苏饮香忽然凑近他嗅了嗅,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阿昭,你的另一半神魂呢?” 伏昭把鼻尖揉得发红,不以为意道:“那不重要,我来这里是为了救尊上的,母亲,你还记得当初长旸把传送阵画在哪里吗?” 提及长旸,苏饮香神色变得很复杂,她低头掩去眸中情绪,低声道:“鸮哥打破阵眼的时候,就已经把传送阵一并毁去了。长旸……”她语气有几丝轻颤,“他还没有回头吗?” “母亲,你放心。”见苏饮香伤心,伏昭赶紧信誓旦旦的安慰保证,“我一定会救出尊上,也一定会杀了长旸为你和老尊上报仇的!” 可孰料苏饮香看着他,竟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担心阿峫,以他的性子,不会让自己被永远困在蛮荒,我更担心你,失了一半神魂,你以后渡劫几乎必死无疑。”最后几个字算得上疾言厉色,“不许再说不重要。” 伏昭怔怔地:“母亲……” 苏饮香叹了口气,她留下这缕残念在这里,就是想有朝一日还能再看看两个孩子,可一旦见了,果然就放心不下。 “你不愿意诉说原委,我也不强求。”苏饮香看着他,“正好母亲还有一个心愿,你可愿帮我完成?” 伏昭点头如捣蒜,也露出点难过的神色:“母亲,你别伤心了,只要你说的事,我都会去做的。” 伏昭重情重义,又心性单纯,为了重要之人可以毫不犹豫的献出生命,苏饮香总害怕他有朝一日会被人利用,不得善终。 虚影轻抚麒麟的脸颊,苏饮香缓缓道:“当初我受故人之托,来这里为他解除怨障,却不料陷入了长旸圈套,害死了鸮哥,还没能完成故人的托付。” 伏昭乖乖地点头。 苏饮香喉间哽咽,看着乖巧的小麒麟眼中尽是疼惜和不舍,可惜她和温鸮死得太早了,要是能活得久一点,也不至于两个孩子一个被困蛮荒,一个命数将尽。 伏昭用手抚上自己脸颊边的虚影,轻轻蹭了蹭,像小时候一样依恋:“母亲,你要我帮你那位故人解除怨障吗?” 苏饮香点头:“怨障破除,收取障主心火,答应母亲,收集够心火,让阿峫帮你点燃命灯,重塑神魂。” 命灯,塑魂,这几乎已经是上古失传的秘法,可点灯之人,亦要耗费极大的代价。 伏昭有些犹豫。 苏饮香身躯变得越来越透明,她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神女深深地望着孩子的眼睛:“阿昭,答应母亲。” 伏昭只得点头,眼中是浓浓的不舍:“母亲,你要走了吗?” 神女身形透明得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伏昭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在耳畔拂过,如同幼时那双温柔的手。 “母亲永远都在你们身边……” 第35章 栽个跟头 浓浓白雾散去, 掌心多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铜铃,上面刻着云雾缭绕的神木,那是神女的本命图腾。 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垂眸摩挲片刻, 伏昭珍而重之地系在腰间。 东曦既驾, 天边破开一线晨光,莫烟城下看守城门的将士打着哈欠拉开城门,伏昭找了个商队,混入其中。 城中繁花锦簇,游人如织,跟在魇阵中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如此毫厘不差,布阵之人当有魇族血统, 且修为精深。 伏昭压低了斗笠, 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到底是谁?明明答案呼之欲出,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城门口依旧有卖花女在莳弄筐中花枝,只不过这回伏昭带了斗笠遮住了脸, 没引起她的注意。 怨障……怨障…… 伏昭透过黑纱望向那座差点就被他毁了的华丽高楼。 腰间铜铃发出一声脆响, 伏昭似有不解:“嗯?要去吗?” 心上秋一共有六层,一楼赏花, 二楼饮酒, 三楼聆乐,四楼观舞, 五楼只接待贵客,六楼,则是楼主的寝居。 怨障乃修道者难以消弭的怨气恨意所化,百年未解,应当早已变成凶戾之境, 凡人靠近会被吞噬而死。可心上秋这么多年来宾客满座,连王爷公主都会驾临,从没听闻出过什么事啊? 伏昭一边嘟哝着一边朝心上秋走:“母亲是不是搞错了。” 白日清晨,连太阳都还懒着,心上秋里自然也没什么人,其实这种风月场所一贯也都是到了傍晚才开始热闹。 描金绘彩的宴厅冷冷清清,伏昭跨入大门,接待使睡眼惺忪地过来:“公子可有百花帖?” 见伏昭毫无反应,接待使便料想他定是没有,大燕国内人人都以接到心上秋楼主请帖前来参加百花盛宴为荣,有许多人仰慕盛名,没有百花帖,也想浑水摸鱼混入其中。 这种人近日来已经打发了好几波了,接待使上下打量了一下伏昭,穿得乌漆嘛黑灰咕隆咚,衣服看不出什么材质,估计也是个平平无奇的穷鬼。 登时没了耐心:“公子,没有百花帖,恕本楼不能接待,请回吧。” 伏昭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一言不发地越过接待使,那接待使立马伸臂阻挡面露不悦:“哎,公子,没有百花帖不能进入,这是规矩,你要是硬闯,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不客气? 伏昭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凡人是不是疯了。 他懒得搭理,旁若无人闯进宴厅,那接待使见他如此嚣张,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嘿,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回头看向身后大喊,“来人啊,给我把他赶出去!” 心上秋自然不是谁都能闯的地方,为保护在此宴饮的达官贵人安危,连官府都派了人充当护卫,里面甚至还有修道之人。 只见一楼顿时从四方涌出不少身着甲胄的士兵,一个个刀兵雪亮,气势汹汹。 那接待使撸起袖子:“爷我今天就给你点教训,真以为心上秋是什么三教九流都能进的地方?给我打!” 伏昭嘴角一撇,露出几分不耐烦,刚准备动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男声:“慢着。” 朗朗旭日之下,从大门外走进一名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这人一堆侍卫婢女簇拥,腰金佩玉,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果然接待使见了他立马变了脸色,换上一副恭敬的嘴脸迎上前去道:“原来是世子殿下,扰了殿下雅兴,殿下恕罪,恕罪。” 厅内士兵纷纷行礼,那男子折扇微微一抬,随意道:“退下吧,大清早打打杀杀,惊了本世子事小,惊了这些名贵娇花可怎么办?” 这个所谓的柿子,应当在凡间身份很高。 伏昭一边观察一边想。 接待使连连笑着赔罪:“世子说得对,小人该打!一会儿就下去领罚,可是这个无礼之徒……”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无百花帖者不得擅入,这是楼主定下的规矩……” 年轻男子并不理会他,而是走到伏昭面前,面露欣赏:“我见兄台不卑不亢,气度不凡,实乃难得!便很想与兄台交个朋友!”他回头凉凉瞥了一眼接待使,“本世子的朋友也不能进心上秋吗?” 世子殿下都这样发话了,哪还有说不的胆子?接待使只能能屈能伸地朝伏昭赔笑道:“既然是世子殿下的朋友,自然不必遵守这些虚礼了,公子,刚才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行行行下去吧。”世子不耐烦地挥手,转头看向伏昭,“不用搭理他。” “对了兄台。”他说着,朝伏昭拱手施了一礼,礼数看上去十分周全,“在下大燕国裕国公府世子洛孟,俗话说相遇便是有缘,可否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伏昭越过他向前走去,淡淡道:“伏昭。” “伏、昭。”洛孟在身后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轻笑一声,“昭,光华灿烂,真是好名字。” 他轻抚折扇,跟上去同伏昭并肩而行:“兄台来心上秋,是为了赏花、饮酒、还是观赏舞乐?洛某不才,只要提我的名字,这心上秋一到五层,兄台皆可来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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