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迟疑了。 “应该吧,回来的还有莫里斯·斯图尔特先生。” “就他们两个吗?”国王诘问道,“他们是自己来的,还是被德军五花大绑拿来当人质?德军,一定是德军!对方有开条件吗?无论开什么条件,都要把他们两个赎回来!” “没有条件,”塔齐欧推门而入,莫里斯紧跟其后,“我们回来了,陛下。您的荷尔斯泰因公爵回来了。” 进来的那个瞬间,他心里一沉。若非仆从引见,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邋遢的老头就是克里斯蒂安四世。没想到如今他竟然成了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位丹麦国王还有一些当年的影子:卷翘的胡须,曲线优美的鼻子。但他现在不仅骨瘦如柴,而且精神失常:稀疏的头发胡乱地披在肩上,两只眼睛晦暗无光,嘴角下陷;手腕、胳膊满是自残留下的疤痕。 看到塔齐欧,国王嘴里迸出一声沉痛的低吟。 他挣脱仆从搀扶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到他们面前,双手颤抖着去触摸塔齐欧的脸,指尖在碰到温热柔软的皮肤后猛地一哆嗦。 “不,”他用爱尔兰语说,“你不是荷尔斯泰因公爵。” 塔齐欧:“陛下?” “你是塔齐欧,是爱尔兰平民。”这只人类喃喃道,“你从未参与过易北河战争,你和我丹麦没有任何瓜葛。” 塔齐欧不解地看着他:“您在生我的气吗,陛下?陛下,我……” “你走吧。”克里斯蒂安四世转过身不再看他,“记住,不要对外宣称你是荷尔斯泰因公爵这件事——你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权当素未谋面。” 塔齐欧脸色越来越白,眉头轻颤。 “陛下,”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我来是想告诉陛下,他们……他们没有伤害过我。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好好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陛下,丹麦会好起来的,您也一样。” “不必再说了,”国王慢悠悠地走到床边,钻回到被子里,“我不想不近人情,但我知道我不会想再见到你们了。你们让我失望了。” 塔齐欧慢慢点头,跟着同伴伸出手为他擦拭掉下来的两滴眼泪:“你怎么哭了?塔齐欧,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塔齐欧挤了个微笑,“我们回去吧,莫里斯。陛下累了,要休息。” 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 被窝里的人类开始呜咽。 ※ 一周后,塔齐欧带着那两幅油画,和莫里斯坐上了回法国的马车。 继唐斯之战,葡萄牙和加泰罗尼亚分离,西班牙穷途末路。在黎塞留的带领下,法国趁势收复阿拉斯,后占领意大利都灵。 第二年,荷兰海军将西班牙舰队全部歼灭。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在瑞典指挥官伦纳特·托尔斯藤森的进攻下接连受挫。 哈布斯堡王朝日渐式微。 期间,塔齐欧和莫里斯一直陪伴在黎塞留左右——出于某种原因,这只人类身边总能冒出各种刺客。 吃饭、睡觉,甚至沐浴更衣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红衣主教本人则对此不屑一顾。 塔齐欧觉得黎塞留先生就像一只外表文弱但做事雷厉风行、还爱穿红衣裳的高卢鸡。高卢鸡扑闪起它的大翅膀,叫天敌望而生畏,令同类敬而远之。 可是有一天,这对大翅膀突然不动了。 1642年三月,黎塞留病倒。 “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吧,先生。”塔齐欧恳求道,“回阿维i尼翁,我想见您家那颗大柿子了。” “喜欢的话我这就差人送你到那儿。”黎塞留说,“好孩子,这里还有叛乱需要我去处理。” 五个月后—— “先生,叛乱者辛-马尔斯已被处置。”塔齐欧再次恳求道,“我们回家吧。” “好孩子,现在还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黎塞留说,“通知下去,即刻向里昂进发。” 又过了三个月,红衣主教发烧了。 情况比以往都要严重。 “先生,”塔齐欧趴在床边,哭着握住他的手,“我送您回家,回家后就好了。” 黎塞留:“我回不去了,孩子。我想……” “您想什么,先生?” “我想——再见见陛下。”黎塞留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我有话要对他说,很重要的话。” 塔齐欧:“莫里斯,去请陛下。” “好。”莫里斯回巴黎将情况汇报给路易十三。 十二月的第二天—— “先生,陛下来了,”塔齐欧激动地伏在黎塞留耳边说,“陛下看您来了!” 路易十三被莫里斯引进房间。随后,法兰西国王坐到床边,红衣主教紧紧地攥着他的手。 “臣自知行将就木……”病人用最后的力气交代道,“臣死后,请陛下立儒勒·马扎然为首相。这是臣唯一的恳求,还望陛下成全。” “你着急见我就为了这个?”国王泪眼蒙眬,略带责备道,“说点别的吧。” 塔齐欧靠在莫里斯肩膀上哭得几近崩溃。 黎塞留正要开口,一旁的神父突然问:“天国阶梯即将为你落下,在此之前你要宽恕你的敌人吗?” 红衣主教笑了。 “除国之公敌,任何人都算不上是我的敌人。”他看向路易十三,“陛下须谨记,严惩那些以藐视国家法令为荣的人,就是对公众做好事。” 两天后的中午,黎塞留逝世,享年57岁,被安葬于巴黎大学索邦神学院。 后来,法兰西国王确实按照黎塞留的意愿立马扎然为新任首相,但大大削弱了这位首相的权力。 1643年的春天,塔齐欧和莫里斯跟着路易十三在枫丹白露林散步,来到他们最初相遇的那个地方。“他家后院还有些猫,”国王说,“再挑一只给你?” 塔齐欧摇了摇头:“没有哪只猫能代替里奥,正如没有哪位首相能代替黎塞留先生。” 路易十三看向他,满脸讶异。 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接着又是一阵干呕。他知道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是时候……” 他撑着虚弱的身子说—— “是时候放你们走了。” 第二天,塔齐欧和莫里斯带着两幅油画、一艘帆船,以及四瓶调香师定制香水踏上了新的旅程。 “去哪儿啊,亲爱的船长?”人类掌舵。 塔齐欧想了想:“墨西哥。” “收到。” 大半个月后,两人登岸。 “莫里斯,”塔齐欧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你确定……这是墨西哥?” “至少——纬度上大差不差。” 塔齐欧舔着干巴巴的嘴唇:“莫里斯,我想喝水。” “别着急,”这只人类背着行囊,牵着他的手在沙漠中行走,“我们肯定能找到水。” 就这样,他们从白天走到黑夜。 “你说这只角锥体里面有水吗?” “不知道,进去看看?” “进去看看。”
第54章 金字塔之谜 01 54 他们沿着建筑绕了半圈。 “莫里斯,”塔齐欧指道,“这个角锥体上好像有两个洞。”他抬眼望去,建筑整体高约448.23英尺,四面正对东南西北,与他们脚下的沙地大致呈52°夹角。 两个洞一大一小、一上一下。 他们相互扶持爬到下面的小洞口。 “这里面会有人类吗?”塔齐欧问。 人类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但不是活人——这是法老,或某个埃及贵族的坟墓。上面才是正门。” “那这是?” “盗墓贼干的。” 塔齐欧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坟头。 “埃及人……”他喃喃道,“埃及人比三只蓝鲸加起来还要大!” 莫里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他们跟我们差不多,他们的墓室在最里面,角锥体不过是起到保护墓室的作用。” “然而还是被盗墓贼凿了个洞。”塔齐欧有些遗憾,“我们进去看看吧,莫里斯。看看这儿的原住民还在不在。” 莫里斯沉默片刻,将包里最后一颗红苹果递给他,牵起他的手走进洞穴。 通道蜿蜒狭长,内部石块被破坏,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他们不得不弯腰前行,空气愈发闷热稀薄,扣在一起的两只手不停地在往外冒汗,黏滑难受。 中途遇到分岔口——是另一条隧洞,通往地下。“法老的墓室应该在上面。”莫里斯说,于是他们选择上行。 过了一会儿,他们步入平整的通道。通道的坡度刚好是角锥体侧面的一半。塔齐欧可以确定这项工程超出了盗墓贼的能力范围,因为倘若没有石块与石块之间的细缝为据,说这是陶土捏的也不为过。 短短十几分钟,他们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四周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腐朽味,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但没多久,由于空气不流通,他们求生的喘息比刚才更猛了。 塔齐欧的大拇指在苹果五棱间来回摩挲。 他嘴里又干又苦,但他觉得他还能再坚持一下,坚持到莫里斯主动提出和他分享这个苹果。但此刻这只人类就好像喝了桶黑咖啡似的,言欲滔滔不绝。 “在埃及,”他说,“除法老和一些贵族外,阿匹斯公牛、猫、狗、鸟,甚至玉米都会被做成木乃伊。他们相信躯体虽死,灵魂尚在人间。保护好躯体,几百年后灵魂会在极乐世界复活永生。同理,要是一个人的尸体被抛到荒郊野外,不能好好安葬,他的灵魂将无法前往来生。” 塔齐欧:“木乃伊?” 莫里斯的声音在前方断断续续。 “就拿阿匹斯公牛举例,”人类说着解开胸前的两颗纽扣,“要制作这个木乃伊首先得挖出它的内脏,沥干血液,涂抹神油在牛身上。接着清洗内脏,用盐把多余的水份吸干。最后拣出心脏放归原位——” “为什么单是心脏?” 衬衫从肩膀滑落,塔齐欧瞥见那一片亮晶晶的白皙皮肤,默默低下头。 “埃及人认为心脏是灵魂的住所。与之相比,大脑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们会将一条钩子伸进牛的鼻孔,继而把脑浆剜出来。” 塔齐欧不自觉地动了动鼻翼。 忽然间,他想起了他的一位老朋友——纳西索斯。 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起来。 纳西索斯是水仙花。而那间花屋,塔齐欧眼中可爱得不能再可爱的花卉建筑——如今按照莫里斯的说法,再结合户主的实际情况,那些植物器官标本,还有倒挂在角落的、流淌着花汁的红玫瑰…… 就是纳西索斯做的木乃伊。 假设自己不是水母,而是一朵花。 那么纳西索斯的行为在他看来就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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