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科尔温笑着回答他:“能有什么大问题,你人都好端端地醒过来了。放宽心,现在觉得难受很正常,你毕竟受了伤,得再休养几天。” 青年默默地点头,内心却疑窦丛生。 他们看起来一丁点儿都没怀疑,难道那条街上的监控设备恰好被破坏了?可是他还记得,在场的除了他和女孩之外,应该还有几个治安队的人才对。 再或者……是因为当时只有奥丝汀离他最近,那些人没能完整目击这个过程么? 他暗暗地转动脑筋,同时心里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光靠猜想,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之后得去当面问问奥丝汀才行。苏间罗一边打定主意,一边问出了那个此刻他更关心的问题。 【K.K,还有约翰医生,我想知道,少将阁下他们怎么样了?】 “哦,你入职了军部作战局,是吗?我听说了这件事,请允许我送上迟来的恭喜。”科尔温不紧不慢地说,“至于谢明薄少将,既然你是他的心腹,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朋友。他的情况现在可不太好,但这件事可不能外传。” 约翰瞟了他一眼,神色自如道,“也没有严重到那个份上。他只是过度透支了力量,军部也第一时间派了向导过来,现在他的状态已经好些了。” “状态好些了”,那就是完全没有好的意思。苏间罗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焦躁,但他暂时来不及审视这情绪的来源,紧紧地盯着他们。 【我能去看看少将阁下么?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只是很担心他。】 约翰肉眼可见地皱起了眉,显然对此有些为难。他正打算拒绝对方,身旁的金发男人却先一步开了口。 “原则上肯定不可以,我亲爱的朋友,那可是作战局局长的私人病房。但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也有办法帮你实现愿望……只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 【我答应你。】 科尔温再次笑了起来:“江殊,你太没有防备心了!不过,我当然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来,和我走吧,去探望你的少将阁下。” 望一眼满脸欲言又止的约翰,苏间罗没再犹豫,忽略身上的不适感,起身跟着他出了门。 这一层似乎是特殊的护理病房,夜深人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两人走过长长的走廊,终于在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儿,”科尔温努了努嘴,低声道,“快进去吧,别吵醒他。对了,最好不要呆太久,我就在附近给你望风。” 苏间罗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有些忐忑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房间没开灯,窗前拉着帘子,只有一些仪器安静地闪着红色的光点。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反手轻轻合上门,然后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把捂住了嘴。 黑发青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阖着眼睛面容苍白,又是那副罕见的脆弱模样——如果忽视缠满他全身上下的约束带的话。 他几乎是呈“大”字形被束缚在床的四角,被人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苏间罗屏住呼吸上前,发现他的睡眠并不安稳,额头上满是冷汗,手脚也在无意识地挣动,十分痛苦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他顿时鼻头一酸。不得不承认,他见不得昔日不可一世的强者被折磨得如此不堪。 谢明薄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强迫自己不要被多余的情绪困扰,随后看向一旁的仪器,在黑暗中仔细辨认电子屏幕上的数值波动。 虽然他不是专业的医师,但他好歹曾是个向导,对这方面还算精通。那仪器并非在监控病人的生命体征,而是专用于监测哨兵的精神波动数值。 从目前的幅度来看,显然离约翰说的“状态好”还有一大段距离……军部派来的向导貌似没起到太大的作用。 但那也无可厚非,毕竟凭这人的精神力水平,就算他没亲自为对方做过引导也知道,不可能轻易成功。 不知道那些人给他打了多少镇静剂。内心格外不是滋味的同时,苏间罗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特殊的从来都不止自己一个,至少还有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人。 苏间罗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坐到床边,轻轻勾住了露在约束带外的指尖。 你得早日好起来啊,少将阁下,基地还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他闭上眼睛,开始寻找那久违的温暖感觉。
第64章 清醒梦 谢明薄睁开眼睛。 乌黑的眼珠无声转动几下, 他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眉心微微攒起,内心一瞬间感到有些不确定。 这地方赫然是一座教堂。 他所站的位置正对着神像, 那座巨大的白色雕像十分引人注目,矗立在前殿的祭坛中央,他一睁眼就占据了整个视野。 它留着半长不长的头发,脸上没有五官,很难判断究竟是男是女。穿着打扮则有点像远古时期的希腊人,身上衣袍松松垮垮, 体态优美、姿态随意, 两只手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 头颅微垂。 这尊奇特的神像虽然体积格外庞大,并不像创世教的珀西神一样,盯久了总叫人毛骨悚然;相反, 注视着它令人心情平静, 仿佛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艺术雕刻, 不带任何宗教色彩。 但不知为何, 它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但他无心再纠缠于这些细节, 注意力被吸引太久令他感到不快,他的时间紧迫, 不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上。 视线下移, 谢明薄呼吸一滞。 高大的神像脚下站着一群小孩子。 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衣袍, 脸上洋溢着恬静的微笑,嘴巴整齐地一张一合,从中传出空灵而悠扬的曲调,纯净得仿佛能净化人的心灵。 那是一支唱诗班,孩子们就像一群幼小的天使, 口中唱着神圣的颂歌。 谢明薄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漠不关心,但眼前的一幕着实令他动摇。那歌声依旧萦绕在耳边,他却根本无法分辨这支歌到底在唱些什么,有些失神地望着他们,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还记得那些孩子的脸。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差不多快忘记了。毕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很长,自始至终他的视线更多追逐着某一个人,无暇太过关注其他。 时间一久,那些面容自然渐渐模糊,五官在记忆中扭曲成斑驳的色块。说实话,他连上一任家主的脸都已经记不清了。 然而,这幅场景让他瞬间意识到,他其实根本没有遗忘。 只需一眼,他的灵魂就像被钉死在原地,浑身僵硬。过去的回忆像积雨云那样翻滚着涌上来,沉重得难以呼吸。 孩子们却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神情奇异的大人,依旧挂着可爱的笑容自顾自唱着。 没有一个人与他对视。 他在做梦? 黑发青年下意识想掐一把自己的手臂,又觉得这举动实在太蠢,放弃了,继续不动声色地用眼睛观察。 这个教堂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开了非常多的窗户。但材质只是普通的透明玻璃,并没有彩窗之类常见的宗教性装饰,所以室内的光线非常好,几乎整个空间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与大部分教堂的肃穆甚至昏暗的氛围都不同。 他向着窗外望去,入目是一片无垠的蓝天。亚尔诺并没有这样好的天气,只有梦里才能见到这样的风景。 接着他转过身,背对那些小孩,果不其然,眼前的一排排长椅并不是空的,上面零散地坐着访客。 谢明薄微微眯起了一双锐利的凤眼。 里面有他认识的人,也有不认识的。认得出的人,包括朱利安·比特,还有几个穿着克罗玛尔制服的学生——没记错的话,这些学生全都在上学时期不幸罹难了,死因五花八门。 不认识的人就更多了,例如那个气质温婉的华族女人,沉默而端庄地坐在最后一排。 她的脸蛋很出众,同时也很陌生。他确信没见过这号人,完全对她没印象,却莫名感到一丝熟悉,只是那感觉很难捉摸。 他没有拍拍对方肩膀问“你是谁?”的癖好,这群家伙全都一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说实话还让人有点火大,自己没找茬就不错了。 他又确认了一遍,确定整座教堂里并没有那个人,无论是唱诗班还是台下的信徒,都没有那人的身影。 有点蹊跷但不多。谢明薄冷漠地收回视线,没必要再花心思琢磨,因为这必然是个虚假的梦,至少不可能是现实。 就算这世上真有什么狗屁神明,也没必要把这么多已死之人拉出来遛给他看。 到底为什么会做这么诡异的梦?他这时才真的有点好奇了。尽管这些人中不乏自己的旧相识,可依旧给他一种不慎闯入别人梦境中的错觉。 然而眼前的事实如此,他也没兴趣探索自己潜意识里的深层动机,因此干脆浅尝辄止,懒得再深挖下去,不想再进行多余的思考。 其实以他的性子,这时候早该觉得不耐烦。可不知为何,在这个一切都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反倒生不起气来,仿佛内心真的被洗涤一空似的,格外平静。 再回看那洁白的雕像,它的大半身子都沐浴在明亮的光芒下,莫名带上了一丝神性的光辉,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向它祈祷。 可惜,他没有这种无聊的兴致。谢明薄忽然觉得有些疲惫,索性朝着那些人走过去,随便拣了张空着的桌子落座。 背后坐着许多安静的死者,像一个个浑浑噩噩的幽灵,既不祈祷,也不忏悔;在神殿前方,死去多年的孩子们吟唱着歌谣,一张张脸蛋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透明。 可他丝毫不觉得怕。不单单因为这里的氛围平和温馨,在他看来,世界上多的是远比鬼怪可怕的东西。 他伏在桌子上,忽然感到有些困倦,忍不住眨了眨眼。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失去意识,这是极度缺乏警惕心的做法。 从他正式入职军部那天起,脑中的弦始终绷得死紧,仿佛随时会破裂断掉。然而在这个奇怪的教堂里,他的精神居然得到了片刻放松。 现实和梦境的边界开始模糊,那些走马灯似的记忆一闪而过,像乌鸦振翅飞向天空。 眼皮愈发沉重,身体却愈发轻盈。那张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漆黑的睫羽挣扎着颤动几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侵袭,渐渐合拢。 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无数细小的触角攀上他的身体,像一簇簇透明的丝线,无声地缠绕、包裹,融入四肢百骸。 ………… 真正在现实里睁开眼时,谢明薄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神清气爽”。 活了这么些年,他透支力量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旦超出负荷,原本正常运转的机能就会迅速下跌,各种不良反应随即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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