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总是担心自己会在某个时刻陷入不受控制的昏睡, 时间概念变得模糊不清。他会害怕, 从失去时间概念开始,他原本可以掌控的事物也会彻底像是流沙一样, 再也无法紧紧抓住。可是放任自流的话, 他会失去所有。 而身体的沉重感如千斤压顶,是自己逃跑行动中最大的不足。 傅霖常常会感觉到自己四肢的无力,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费尽全力,所以要想反击, 他肯定是要深思熟虑, 给对方致命一击,让对方无力再反抗, 才可以。毫无疑问地,他的策略是正确的,但是对手比他更强。 傅霖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就算是个假名,也可以看得出对方的性格特征或者自己想要掩饰的弱点。 比如说像取个大众的名字,那也许是他不想要被人发现,他性格里面是偏向于防守状态。如果是取个很独特的名字,这说明他内心有很强势的特点。甚至是个外号,也能够推断出他的特征。 然而,那个黑发青年只有一个代号「血腥玛丽」。 这不像是一个男人会给自己取的名字。 从酒类品种来说,这被称为“解酒的鸡尾酒”,又或者“喝不醉的番茄汁”,向来是女生喜爱的酒类。从背后的故事来说,也多是和女性相关的故事。而它的酒语则是与「无可名状的魅力」。 傅霖并非存心带有任何偏见。可事实证明,某些明显带有性别指向性的特征可能会带来反作用。「血腥玛丽」这并不是所有男性都会接受这样的名字。 这就像心理学家认为「粉色」具有镇静效果,于是有人将男性监狱里面刷上粉色的漆。尽管实验数据显示出这里有效果,可是也有囚犯曾经说,被关进一个看起来像“小女孩卧室”的牢房里,他感到羞辱与愤怒。 这人要是对这个名字乐在其中,也许是一个比想象中的更具有反骨的人。 傅霖还在试图给对方做犯罪侧写。 这时,房门轻轻被推开,黑发青年站在门口。 也许是因为是亚裔血统天然带来的童颜,他的眉眼显得柔和,在门打开时会有一瞬间比外面的光还要耀眼吸睛。 不过,他那身视觉系的打扮总是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的外貌。 他一身冷酷的金属风格,胸前的十字架总是坠在微光中晃动着,他有银色的耳钉,甚至在他不经意开口时,舌头上的银色舌钉也会一闪而过,就像是坐卧在深红天鹅绒上的钻石。他寡言少语,可说话做事总是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冒犯的气场。 这种打扮和他清冷的外貌结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注意到他的同时,却又自觉地与对方退却三分,生怕触及他锋利的棱角。 目前知道的是,他的姓氏也是「黎」。 这跟另一个人截然相反。 傅霖认识的那个青年内敛低调,时常带着笑意。他喜欢当无声的背景板,他的存在总是自然而又低调,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只要与他同框,周围所有人的光彩都会被放大。他不是那种刻意抢眼的人,可就像是画中点睛的留白般,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周围的魅力。 傅霖这段时间很想逃脱,迅速地找到黎稚的帮助。 如果整个Anubis里,没人能为他提供一丝安全感,那么黎稚,至少是傅霖在花了一年时间观察和陪伴后,愿意去信任的。而他的心里也同样有个隐秘的声音,也希望看到黎稚的另一面,听到他同样背叛自己的声音。 那样,傅霖就可以放下自己的疑虑,彻底释放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彻底摆脱束缚,甚至能够反过来报复,惩罚黎稚的背叛。 “吃点东西。” 那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他把袋子扔给了杰利。 杰利一手接住袋子的时候,另一只手则把书放在桌子上,刚打开纸袋子闻到那喷香的味道,就忍不住说道:“那家海滨小店最近做的三明治好吃了不少?请了厨师吗?” 杰利嘴巴比脑子转的快。 他自己也知道那家小店不可能有闲钱去聘请新的厨师。那家店长有钱都会去买酒了。可是,长时间喝酒只会麻痹味蕾,削弱味觉的敏感度,这也只会让店的生意每况愈下。更别提,前阵子那家的酒都被自家老大全砸了个稀巴烂。他没有酒喝,也只能乖乖地做好生意。 十字架青年没有接话茬,说道:“快吃,还要坐列车去城外找密码。” 在他的催促下,杰利吃东西的节奏明显加快了,嘴巴也张得比平时更大,连话也顾不上说。 十字架青年就站在傅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人有个神奇的地方,他做事坦荡大方,眼睛从不躲闪别人的注视,也不会躲在别人背后做小动作。这不是上位者具有的压迫,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笃定——他相信自己从不会做任何让自己心虚的事情。 然而,傅霖知道他在说谎,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子。 自水牢事件之后,每个晚上,那个人都会单独和自己相处,还会不顾自己的意愿,给他打奇怪的针剂。虽然这些药物的成分已经不再深究,毕竟他没有能力去反抗,但是每次针头刺进肌肤的瞬间,那些疼痛就像是无声的提醒。 与之而来,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放松——他的身体像被解锁般逐渐松弛,脑海中的紧张与混乱也随着那缓慢的药效而逐渐消散。眼皮沉重,意识模糊,最终,他会在那种半醒半梦的状态中滑入深沉的睡眠。 于是,在周一的早上,那个人说,他在晚上听到了“商河星”把权限密码放在哪里了。 如果自己真的是商河星的话,傅霖肯定会相信他的说辞。因为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的人。 可惜他不是商河星。 而对方也不知道他不是商河星。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位带着十字架的青年,才会轻易地将这个谎言脱口而出。而自己也是轻而易举地识破他的谎言。 事实上,傅霖还有另一条逻辑链来证明十字架青年说的是谎言。 假设十字架青年真的用了巴比妥酸盐或者东莨菪碱之类会干扰别人判断或者认知的能力的药剂,就能逼自己说出秘密。 那么前些天的严刑拷打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傅霖之所以不愿意拆穿这件事,是因为他认为十字架青年也许是过来救他的。 而为什么用的是“也许”? 那仅仅只是因为十字架青年根本没有理由要救一个碍事的杰利。 在当时水牢事件里面,傅霖双手双脚已经解开,根本不再需要杰利持有的那把钥匙。而杰利已经沉入水池深处,十字架青年完全可以选择不去救他。即使心存善良或者有其他考虑,也不需要在救人之后,将杰利的手铐铐住自己身上——这样一来,傅霖若想要得到获救,还得先面对杰利这个麻烦。 整个行为看上去毫无必要,也缺乏任何逻辑。 只是,傅霖敏锐地察觉到,这场列车事件或许会成为提供一个新的逃跑机会。于是,他选择不主动反抗,而是顺势而为。 对他而言,即使这次逃跑再次失败,也没有什么损失。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越是在破解密码上投入时间和精力,越是不愿承认失败。他们所付出的“沉没成本”越高,就越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条命,避免前期付出化成泡影。 这样的博弈,正是傅霖所期待的。 * 为了避免傅霖在他们去确认密码过程中,会被人救走,以及验证傅霖并没有在他们两个看守者面前说谎,他们的上级也同意并指示,傅霖必须也要登上列车,接受全程监控。 然而,傅霖是Anubis城警局搜寻中的失踪者,警方已经大规模地放出消息。各方的检查站戒备森严。 他们要想顺利带上傅霖,混入列车,基本的变装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在出发前,十字架青年将傅霖伪装成一位瘦弱的盲老人。他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和一顶深灰色的帽子,粗暴地套在傅霖头上,又从不知哪里弄来了一把旧轮椅,将傅霖推了上去。 “装得像一点,”十字架青年低声警告。随后,他掏出一根白色的盲杖塞进傅霖手里,“轮椅里面装了感应器。如果没有在我的允许下随意起身离开的话,小心轮椅会炸裂。” 他们来到车站入口处。要登上列车,必须经过严格的身份验证。车站的闸机前方排列着一排虹膜扫描仪和指纹读取器,任何异常都会触发警报。 十字架青年冷静地递上了自己的公民卡。他本人的虹膜和指纹在几秒内就通过了验证,门上的绿灯亮起。 傅霖看到上面的名字写着「黎马栗」,“……” 这名字随便得就像是个假名。 他刚这么想,就有个检查口的工作人员好奇地笑了起来,“为什么叫这么名字?” 十字架青年很简单地解释道:“我父亲姓黎,母亲姓马,他们很喜欢栗子,这就是我的名字。”这人说谎话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他之前甚至说过「血腥玛丽」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份礼物。傅霖当时曾经信了,但是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这人跟他推心置腹的方式很突兀。 前一秒还是敌我状态,下一秒突然跟他说自己的过去。 傅霖并不愿意为这个逻辑买单。 在黎马栗走了之后,轮椅上的傅霖则成了难题。 “老人家手抖得厉害,扫描器怎么可能识别得了?”十字架青年故意朝后面的杰利说道,“你能帮你爷爷扶着他的手吗?” 站在一旁的金发杰利显得有些紧张,配合地翻出了一张伪造的公民卡,边用衣袖擦了擦傅霖的手指,边答应道:“好的,我来帮忙。” 虹膜扫描是最后一步。十字架青年推着轮椅缓缓向设备移动,傅霖戴着墨镜,低垂着头,一副疲态尽显的模样。设备扫过几次都未成功,工作人员便直接略过了虹膜扫描,只用人工方式快速核对了公民卡上的信息。 “盲人出行真不方便。”工作人员感慨了一句,便放行了他们。 一切如计划般顺利,而傅霖下意识地观察黎马栗和杰利两人,前者依旧平淡冷静,后者早已冷汗涔涔。 * 上了列车,傅霖果然听到轮椅发出“滴”的一声轻响。那声音虽小,却犹如针尖划破安静的环境,这动静从血液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在他心头留下了一道裂痕。 轮椅底部的爆丨炸装置,果然已经启动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黎马栗。 黎马栗头也不动,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要抬头,这样看起来就不像盲人了。” 列车前四节车厢全是单人间,密闭而又整洁。他们被安排在4节 车厢的C号房间。 “我去检查一下。”黎马栗站在房间中央,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房间内没有多余的监控或异常装置后,他才丢下一句话,“别乱动。”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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