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凝重,不知该如何开口。 问出这个问题,止戈也十分感兴趣,歪着脑袋凑过来。 江凛打开手电,墙上鼓包仍在生长,速度却慢了许多。 “很简单,陆辞言不会回答我。” “……” "……" 确实是某人把陆辞言气走了呢。 见他打开手电,方蔷和止戈也打开手电观察。 二楼的情况看来不会更好,只会更糟糕。 江凛看着断肢上发着浅蓝色亮光的手环,目光冰冷。 这不是陆辞言的手,手上却戴着他的手环。 江凛控制住自己去思考陆辞言被寄生、同化的可能,蹲下身摘下手环。 “先去找陆辞言。” 这时,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楼梯口出现道修长的黑影,江凛照过去。 来人抬起手挡住光线,眯着眼皱眉不悦地望着江凛。 “……” 江凛不开口,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 这人看起来和陆辞言一般无二,只是手腕空落落地没有手环。 陆辞言迎着光走上前,强光打在他白皙面庞之上,白得几乎透明,他放下手,露出那双剔透澄明的蓝色眸子。 三人对他都是防备姿态,陆辞言停在原地,距离几人几米远的距离,正要开口询问。 “不行我直接动手吧。” 止戈握着刀,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扬刀就劈下。 借着光亮,陆辞言看清止戈孤零零的手臂和浸透血液的纱布,“你的手……” 他旋身抬脚一踢,长刀踢到半空,刀身旋了几个圈,稳稳地落在他手中。 此时反射弧再长,陆辞言也明白了几人对他的怀疑与敌意。 陆辞言把刀横在身前,递过止戈手中。 “我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但我是陆辞言,如假包换。” 止戈犹豫着接过刀,看着地上断肢又看看陆辞言,回想起来,方才的东西,也并未主动开口自己是陆辞言,只是他们误以为,对方顺势说是。 被净化弹一打,五官乱飞,肢体乱掉的模样,也看不出来之前是什么样。 江凛开口,“我相信你。” 陆辞言挑眉,“那我要说谢谢吗?” “也可以不说,”江凛将枪放下,熟练地更换弹夹,“不过你说了的话……” 陆辞言听他开口,才注意到那把枪,江凛脚下已经堆了一堆弹壳,早已见识江凛怪异,他也不询问,只是用那双眸子,疑惑地望向江凛。 “?” 江凛冲他眨眼,被遮住的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听起来很愉快,“说了我会夸你是有礼貌的小孩。” “……” 方蔷干咳两声,面色如常地打断两人,“陆辞言,二楼的污染物是这些吗?” 她指着地上那堆断肢。 陆辞言点头,“是,会学习,有神智,学习速度很快。” “你的手环……和刀,怎么在它身上。” 江凛把手环递给他。 陆辞言瞥一眼,颇为嫌弃地后倾,拉开距离。 “?” “手环上有污染物。” 江凛懂了,给自己清理手心指甲盖大小的污染物都要擦三四遍,让他继续戴着这个手环似乎太难为他了。 陆辞言顶着几人目光,“不是我扔的,它抢的。” 他疑惑道,“没有攻击我,也没有污染迹象。” “刀也是。” “……” 江凛笑出声,“它在模仿你。” 这话不假,方才这东西还在模仿他说话。 “四层情况如何?”他看着止戈的断臂,蹙眉朝江凛问道。 “楼梯口已经闭合,那些东西暂时出不来。” 进度条已经过半,污染区的精神污染还未出现,对于精神污染的清理,他并没有头绪。 陆辞言捡起断肢间的刀。 江凛望着楼梯口再次走上前的黑影,熟练地开枪射击,在光亮之中,几人看清那东西模样,庞大躯干上与体型不相配的紫红色头颅,婴儿般褶皱的皮肤还未撑开,明显不属于幼儿的五官像被车辗过似的,毫无章法地挤在这张脸上。 显然它们学会了组合,但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正常的“人”。 楼上断肢孕育飞快,但不具备这样的神志,楼下有什么东西在引导它们。 江凛带着几人下楼。 楼下,血红甬道之中,几具难以分辨的身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个缺头,那个缺手,又或者缺了一只脚。 它们擦肩而过时,似乎看不见彼此。 但看到楼梯口四人时,游荡的躯体失去动作,类似与眼睛的东西定定注视几人。 没有头颅的躯体仍在游荡,撞击前方停下的另一个组合,两个缝合的怪物在诡异寂静中发出骨肉摩擦声响。 片刻之后…… 没有头颅的污染物倒在地面,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江凛向下走了一步。 盯着他的污染物也向下一步,但脚下并没有台阶,于是集体打个趔趄,像是踏错台阶般踩空。 止戈手臂还疼的厉害,看到这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污染物踩空模样,噗嗤笑出声。 无数个脑袋转向他,空洞的眼。 “噗嗤……” “噗嗤……” “噗嗤……” 止戈立马正色,不做出任何动作。 江凛说的没错,这些东西是在模仿。 江凛又往下走了几步,污染物抬起脚,原地踱步。 无趣。 污染物学着江凛动作抬枪,刚拥有些许智力的污染物无法模仿子弹射出的声音。 在一片茫然中,组合好的身体迅速坍塌。 江凛看一眼自己已经不多的任务时间,“找精神污染物。” 话音刚落。 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 “妈妈……” 江凛猛地转过头,肉墙之上,处了生长的鼓包之外并无其他东西。 【警告,精神值下跌,请注意精神值下跌至20时将会开启猎杀。】 一股巨力由后拉扯,面前空间在扭曲变形。 再睁眼。 自己已经站在诊疗室中,黑发护士背对着江凛在柜子处配药。 一切陌生又熟悉,这明明是两个小时前自己和陆辞言初见时的景象。 江凛拉开格挡的床帘,正欲走上前。 “妈妈!”
第12章 江凛扭过头。 隔壁床上坐着个小女孩,眼睛黑而大,戴着厚厚的毛线帽,欣喜地看着江凛。 江凛皱眉,确认这里除了那个护士外只有自己,“你叫我什么?” 女孩咧开嘴笑,更大声的叫,“妈妈!” “……”小破孩。 护士噗嗤笑出声,拿着手里的针管靠近女孩。 “颜颜乖,今天妈妈晚点再过来。” 面前的护士顶着张模糊不清的面庞,说话间,变幻为方蔷模样。 不过行为举止和方蔷大相径庭,她握着女孩的手,轻柔地把袖子撸到手肘。 “颜颜今天乖不乖?” “乖!” “颜颜乖的话,今天妈妈会早点来看颜颜的。” 女孩眼睛噌地亮起,“真的吗?真的吗?” 护士趁机把针管插进她的静脉,血液注满管筒,柔声道:“是的呀。” 女孩看着自己的血,忽然停止笑容,“姐姐在骗我对不对?” 稚嫩的脸上出现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阴沉。 护士恍若未觉,抽出针管自顾自转过身去扣好,“没有呀。” 床上的女孩发出桀桀桀怪笑,“骗子,她早就丢掉我走了,她说我是累赘,是拖油瓶,是生下来赔钱的破烂货。” 空间再次扭曲。 江凛似乎变得透明,旁观着病房里产妇一声盖过一声的哭喊,走廊上,产妇的丈夫和父母扒在产房门口。 “哇哇哇……” 哭声响起,痛苦的喊叫顿时停下,病房上的产妇面色惨白,眼神已经因为痛苦与竭力恍惚,眼中浮现出将死之时暗淡的白膜。 男人兴奋地跳起,“生了!生了!” 护士抱出包着孩子的襁褓,“恭喜恭喜,是个千金。” 男人的脸霎时垮下,身后父母面色古怪,三人僵直地注视着护士怀中的女孩,刚出产房的孩子哭叫不停,缺氧的紫红、皱巴巴的皮肤,稀疏发丝,让她看起来像根刚出土的红薯,又丑又令人生厌。 男人终于动了,他接过那个孩子,和父母交换一个隐秘的眼神,抱着孩子走出医院,走入雨幕之中。 男人的父母在身后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带着自己的孙女,好似一场庄重而又秩序森严的仪式。 窗外雨还在下,力竭的女人支起眼皮看一眼夜色深处,陷入无边沼泽。 黑暗中,女人眼角泪水莹莹泛着亮光。 江凛把枪背在身后。 病床前,形同枯槁的老人窝在一堆不知名仪器中间。 屏幕上心跳的的频率平稳规律。 昏黑病房内除了监视器滴滴滴的声响外安静得诡异。 咔哒—— 瘦小的男子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病床前。 他看着床上瘦的只剩下一层皮的老人,眼中不知名的光亮闪烁。 床上的老人睁开眼,“阿明,你来了。” 男子楞了一瞬,哈哈笑,“我来看看你。” 老人干瘪的脸扯出笑,“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男子哈哈哈笑,面露狰狞,“爸,你会原谅我的吧。” 老人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摘下老人的氧气面罩,拉起被子,“你知道你躺在这一天要花多少钱吗?爸,你躺着这么久这个家早都被耗干了,算我对不起你,你去死吧。” “你死后,我风风光光的葬你。” 老人不挣扎,那双浑浊的眼流下同样浑浊的泪水,静静看着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儿子送自己上黄泉路。 恍惚间,他想起儿子九岁那年,拿了第一个第一名,高兴地围着自己跳,说长大以后要给爸爸赚大钱。 数不完的糖、数不完的水果、数不完的钱、通通给爸爸。 又想起儿子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车站口同他告别,青涩的小伙眼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和不安,说,“爸爸,我以后一定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回来给你建大房子。” 老人从兜里摸出裹了一层又一层塑料袋的钱,迅速塞进儿子口袋,嘱咐他车上不要打开,目送车尾消失在远方。 自己在原地化作沉没的雕像。 …… 江凛闭上眼,陷入黑暗之前,耳边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妈妈,我生下来就是赔钱货吗?” “你为什么要丢掉我?为什么要丢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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