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他才意识到, 弟弟到底在说什么。 他在说:“好痛啊……让我死掉吧。” —— 何所思喘着气惊醒,下意识地反手去摸手机, 看到亮起的屏幕才稍微安心下来。 他慢慢弓起身,将脸埋进手掌里。 几分钟后,他神情正常地抬头, 戴上床头柜的眼镜。 其实, 那个梦境并不真实。 在当时的事故现场,弟弟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了,在发生碰撞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压根就没有说话的力气与机会。 他自己也是,颈部骨折,根本无法低头,大脑也是恍惚的,更别说还那样去听弟弟讲话了。 但那句话……却并非虚假。 只是场所不一样。 何所思出门时思忖再三,还是没有选择开自己的车去上班,而是打了辆车。 就他现在的精神状况,要是真的自己开车,恐怕会出不小的事情。 坐在后座,他望着窗外,有些出神。 了解一些他的情况的人,都只知道他有一个弟弟,因为事故生命垂危,目前正在总部维系生命。 他和弟弟何所念,是在那场灾难中,家里的唯二幸存者。 众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免提起他的伤心事,偶尔实在无法避开,也会感慨安慰一句——幸好现在你弟弟还活着,还有机会恢复成正常人生活。 他面上笑着感谢,心里却空荡荡一片。 是的,弟弟能活着,并且有恢复的希望,他很高兴。 但他不确定,弟弟是否也这么想。 在进行了初步的急救后,待何所念身体情况稳定,就被转移到了总部进行接下来的“治疗”。 说是治疗,也不过就是找一个适合他的[野兽],强行植入身体里来续命罢了。 从被总部救出,到医院急救的全过程里,何所念都没有动静,医生也说他醒不过来的,何所思也就这么接受了。 理论上,自然是醒不过来的,何所念距离脑死亡,也就那么一点点了。 但到达总部后,当总部的研究人员开始在他身上测试对[野兽]的接受程度时,大概是太痛,又或者是[野兽]刺激到了他的大脑。 测试到中途,众目睽睽之下,何所念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无措地找了一会儿,时不时发出痛哼。 何所思愣愣地被身后的研究员推到床前,走进弟弟的视野里。 谁知,何所念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马上哭出了声。 他的声音是嘶哑的,许久未润过的声带艰难撕扯着发声,但却因撞击导致的多处损伤,连说话的音调也奇奇怪怪地变调。 “痛……好痛啊……哥哥……!” 何所思无力地动动手指,最后还是只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他视角里,只能看到无数的黑雾被研究员以看不懂的方式控制着,被注射进弟弟的身体里,又从皮肤上溢出来。 他不知道那些黑雾在弟弟的身体里做着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弟弟此刻叫喊得这么凄惨。 是因为撞出来的伤口吗? 但何所念动了动脑袋,看见了自己身体上穿梭的黑雾,骤然爆发出更加尖利也更加清晰的叫喊。 “停下……停下!!不要!!” 弟弟的五官扭曲起来看上去比刚刚出事时,还要痛苦万分。 “不要……停下……好痛……” 他的痛呼渐小,似乎是没力气了。 他哀求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何所思,甚至无暇疑惑质问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开口就道:“哥哥……哥哥、停下,我好痛啊……” “让我死掉吧……我不想……” 他无意识挣动起来,研究员按住他的肢体,防止干扰测试,一边转头看向何所思,目光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司空见惯了似的,“要停下吗?停下的话,他现在就会死。” 有研究员正准备给何所念注射镇定剂,药剂已经接在针管那头了。 何所思僵硬地与何所念对视,眼睁睁看着对方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镇定药品进入他的体内,他的头一歪,重新睡了过去。 按着他的研究员松手,却依然看着何所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何所思沉默了一会儿,负责注射[野兽]的研究员不赞同地停下动作,用眼神催促着。 最后,何所思还是缓慢地摇头,声音艰涩:“继续吧,我要他活着。” 等待他回复的研究员没说什么,只对一旁也有些不耐烦的研究员一点头,便继续工作了。 何所思再次被请离弟弟的身旁,在一定距离之外远观。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听见身旁的研究员以自以为小声的声音闲聊。 “真果断啊,刚刚那孩子的叫声听得我都心软了。” “这不很正常嘛,毕竟谁能接受自己家人有机会活却没活成啊……” 何所思轻缓地眨眨眼,睫毛似乎有些脱落掉进了眼睛里,引来一阵刺痛。 他却没有伸手去揉,仿佛被水泥固定在了身侧,始终沉重地垂着手。 他惶然地睁大着眼,直到眼球在空气中渐凉麻木,又干涩起来,他才后知后觉地眨一眨,视野模糊了一瞬又清晰,消散的水汽被彻底藏进不安的内心深处。 直到现在。 这件事情成了他的心魔,几年间有淡忘过,但从未彻底散去过。 近来诸事繁忙,各种意外接踵而至,他本来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但也许是最近齐四闲的异状和他的猜测唤醒了隐藏得很深的不安,最近他总是想起弟弟那张脸,还有那几句哀求。 如果总部真的隐瞒着什么,那他岂不是……真正地亲手将弟弟推入了地狱? 有个细微的声音隐隐响起。 [真好笑呢,你难道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早早忽略了他的意愿,将他送入地狱了吗?] [即便在那之后,自己亲身体会到植入[野兽]有多么痛苦……] [也没有后悔过。] 他暗暗握紧拳头,指甲扎的掌心微痛。 如果……如果总部真的做了什么,哪怕何所念可能会因此而死去,我是不是也该…… 何所思的手指越收越紧,直到司机的下车提醒将他惊醒。 他有些慌乱地下车,握紧了手机,每一步迈向局里的脚步,都溢满了压抑不住的煎熬和焦虑。 不行,这次一定要申请去总部探望。 不能再拖了。 他暗下决心。 —— 研究员百无聊赖地坐在监控室,盯着屏幕上只有一个房间的八个监控画面。 监控这个房间的任务是最无聊的,前段日子还有新人能教来玩玩打发时间,现在新人全权负责实操,反倒把她换来监视了。 早知如此,就暂时不教这么多,还能拖一段时间。 实操虽然也很枯燥,但总比只能干看着强。 笔记本电脑上的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来一条申请,她的眼珠动了动,总算伸了个懒腰,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 仔细一看,目光又耷拉了下去。 “怎么是探望申请啊……” 研究员随手点上拒绝,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这种样子,被你探望到,那还得了……” 话音未落,申请再次弹了出来。 “啧。” 研究员这回坐正了。 以往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出现,但在上级向那个人解释并威胁了一番后,也是消停了。 现在不知怎么,又开始狂轰滥炸式的提交申请。 如今气氛似乎有点敏感,这个时间段突然无视上级的威胁,不管不顾地提交探望申请……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研究员一眯眼,转手就把申请转给了上级请示。 回复很快下来了,说是给个正当理由再打回去,顺便约定一个更靠后的日期钓着,省得再来骚扰。 研究员便打字回复那人: [很抱歉,近期因潜君之引发的袭击事件,总部正在修复被损毁的装置与设备,并提高警戒等级,暂时不允许级别之下的囚室进入。考虑到您的急切心情,我们将会为您安排三个月后的时间进行探望,届时请您再次提交申请。] 拒绝理由发出去后,那边果然不再有动静。 研究员叹了口气,重新歪倒在靠背上。 能被这个理由打回去的话,应该纯粹就是想看看情况了。 不过,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他总不能跳过流程直接杀过来。 总部的安保可也不是吃素的。 研究员打了个哈欠,正巧这时到了日常检查的时间,她按开麦克风,和正在进门的新人沟通几句,确认身份。 再熟悉不过的管子和器械伸了出来,夜视的黑白画面里,中央的躯体很明显地挣动了一下。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事的时候跟死人一样,设备一伸出来就开始挣扎了。 研究员挠挠头,眼下也无事可做,只好被迫欣赏起这自己重复过千百遍的提取样本流程。 系统里两封申请书被随手点击丢进垃圾桶,提示音被监控里的闷声惨叫盖过去,引不起哪怕一点的注意。
第68章 潜君之醒来时, 房间内一侧透出点光亮,他转头望去,是窗帘被拉开了一条缝, 只要不直视, 也不觉得刺眼。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祝昇不知跑哪儿去了。 不, 好像是知道的…… 潜君之没着急起来,只是偏头躲开窗帘缝照进来的光,半闭着眼, 回忆起来。 凌晨时,他模模糊糊听见祝昇接了个电话,挂断了又凑到他耳边拉长了声音抱怨,大意是G国那边公司出了点事, 他得亲自去一趟,有些人真是靠不住云云。 思及至此, 潜君之不免感到有些好笑。 醒够神了,他才缓慢地撑起身子,尽力忽略肢体各个部位传来的诡异酸胀感。 胸膛上的伤口敷料似乎是被重新换过, 潜君之抬手摸了摸,有些惊讶于自己睡得太沉, 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祝昇在自己身上的动作。 抬手时,手腕上的痕迹映入眼帘。 又红又紫的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家暴了。 再低头, 连腿脚上也没能避免。 这边没有镜子, 但潜君之猜测,自己脖颈上肯定也是重灾区。 到了后半程,祝昇几乎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了——当然, 那时他也没有太多力气试图叫喊。 只要稍微自主挪动一寸,就会被扯着手腕或是脚腕拽近。即便已经每一寸肌肤都已经牢牢贴合,也一定要按得更深更深才满意。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潜君之不会离开自己身边似的。 为了避免自己的关节被扯脱臼,潜君之不得不咬牙硬压下想要挣扎或逃离的动作,只能抵着祝昇的侧颈,准备随时给他按住动脉弄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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