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斩妖对于岳莫隐来说已经远没有之前还在探索这个困扰了他前二十多年人生的系统时那般重要了。 从以“风到碗里来”的身份出现,到虽然带着点强制属性但正式站在自己身边,谭盛风潜移默化地占据岳莫隐的大半关心。 生而为人,铁肩担道义是一事,红尘共白首是另一事。 至少在岳莫隐这里,这两者永远不会,也不应该被摆在一个天平两端去称重衡量。 * 经过几次或在明或在暗的实地来访,再加上之前与谭斯言对于节目内容的长足沟通,岳莫隐对谭家界内部的格局布置有了相当深刻的了解。 但相较于在这里度过了许多个寒暑假的谭盛风来说,他的这种了解还是太肤浅了。 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他总不可能发动其他人一齐去寻找主动藏起来了的谭盛风。 好在他同样很了解谭盛风。 在之前灰绿“花溪”自述完她在丘岿死前所看到的画面后,终于了然的丘岿便找了个机会单独向岳莫隐交代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虽然‘系统’的可塑性相当大,但有一些限制是创始者设定下的。后来继任者无法忤逆的。” 在与岳莫隐多次接触后,丘岿逐渐掌握了如何使用相对现代的词汇与对方交流。 “其中一条就是,斩妖人不能接受任何的‘背叛’。这位创始人非常坚定地认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观点。”他平静地陈述道,“而从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对妖兽的判定标准就是……” “因为摄入了过量的炁而在体内生成了炁核进而可以运用炁的生物。”岳莫隐答得非常准确,与《妖与斩妖术的起源》中所写的对于妖兽的定义半个字不差。 丘岿点点头,“斩妖人因为天生体内带有完整的炁脉回路,并不会存在炁堆积在一处形成炁核的情况。”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假如被系统选中的人体内出现了炁核便会立刻被系统判定为妖兽,进而遭到反噬。 但炁核不一定是需要天然生成的,也可以是被植入的。 对于谭芷这种级别的妖兽来说,分出一点妖核给别人完全不痛不痒。 这就是谭芷所说的“二选一”的真相。 这也是当年丘岿暴死的真相。 一方是斩妖人,一方是新生的“妖”。 斩妖人斩妖天经地义,无可指摘。 对于新生的“妖”来说,除非能找到足够强劲的躯体将妖核转让出去,否则就将面临曾经同伴的无尽追杀。 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同样无可指摘。 岳莫隐没有出言安慰些什么,只是淡定地燃烧着积分,等待丘岿慢慢消化自己遭到了暗算以及背叛的事实。 好在丘岿也没让岳莫隐等上太久。 没有痛骂妖兽的狡诈残忍,竟使计让同类相互残杀,也没有唾弃自己亲信的贪生怕死,弃大局于不顾。 他只是淡淡地对岳莫隐嘱咐道:“你要小心。招式从来不在于老旧,好用最重要。” “知道。”岳莫隐望向远处正在配合着主持人的流程对于几位调查员嘉宾所选择的图纸进行点评的谭盛风,眼神深沉。 大抵是学习了岳莫隐的思路,触景生情的谭芷选择复刻了当年的计谋。 只不过这次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当代的天选之子岳莫隐,以及他最为信任的谭盛风。 就算谭盛风并没有得知全部的前情,但此时他一定非常清楚自己的不同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而以他的性格,一定躲藏起来,藏在一个不会影响到任何事物的地方自行了断,让岳莫隐安心地去完成那最后的系统任务。 如果以谭盛风当前状态下十五分钟的足力可及的范围为半径,然后按照“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任何事物”为核心去筛选的话…… 想到这里,岳莫隐立刻行动了起来。 -- 不久前,平躺在石台上谭盛风方才勉强恢复意识。 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连带着炁脉回路都被撕裂开来,然后被在每一道裂隙强塞了数段记忆后,又重新被暴力地缝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一个美妙的巧合,此时那些数以千计的记忆占据了谭盛风的所有注意力,以至于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尖锐疼痛都被压了下去。 虽然这些记忆的视角不一,所见证的时代也不尽相同,但谭盛风知道,它们一定是属于谭芷的。 哦,不对,应该说是化形为谭芷的那只妖兽的。 或许是因为生命太过于漫长,以至于谭盛风一开始所看到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相对单调乏味的捕食与躲避被捕食。 而某个阶段后,他能看到的画面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人,准确说,是斩妖人出现了。 紧接曾经只被记录在教材上的画面宛如被慢放的胶片电影那样,一帧又一帧地在他的眼前划过。 不同的是,此时谭盛风是以妖兽的视角在审视那一场又一场各有胜负的战斗。 此时的谭盛风还能坚定自己的立场,直到…… “喂,你年纪轻轻,来这深山老林干什么?” “天冷,来喝口酒水暖暖。” 此时谭盛风的视野中出现了年少外出游历中的梅临渊。 “三分钟,告诉我你的决定,过了这个期限,就算是我上了你姐姐的身,也保不下来她的孩子了。” 是守在梅饮芳产房之外的梅临渊。 “不是说自那之后再也不用我插手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谭芷……是个挺可爱的名字呢。” 这次是看着谭斯言在自己身前长跪不起的梅临渊。 看完这三段回忆后,谭盛风的感情变得复杂了起来,总觉得有种说不上的酸涩搅得他心脏生疼。 此时谭芷那略显朦胧的声音自混沌的杂音之中骤然响起,“我说,你一个会用【椿龄无尽玄】的斩妖人,应该没这么脆弱吧?” 她的那双高跟鞋轻巧地次第落在了谭盛风的身边,发出了“笃”的两声脆响。 “本来你可以不用遭这种罪的,可谁叫之前你的岳郎把我施放在你身上的炁术解了呢。”她蹲身惋惜道。 以此为转折点,之前那些“回忆”悉数被压了下去,转而周围环境中的大量的信息涌进了谭盛风的感官。 这是一种全然不同于人类的去认知世界的方式。 “欢迎来到妖兽的世界。”看着睁开眼的谭盛风,谭芷摊开双手,围着谭盛风走了一圈,最后一个停步将双手背到身后,“如何评价?” 然而此时的谭盛风依然处于适应的阶段,根本轮不上去调动思维去评价些什么。 谭芷其实很想借这个机会采访一下谭盛风的,毕竟这种初为妖兽的经历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可惜时机着实不巧。 捕捉到一丝波动的炁,谭芷转头看向节目组所在的方向,“哎呀,你的岳郎要找过来了呢。” 等到她再转头回来,发现刚刚还平摊在台面上动弹不得的谭盛风此时竟强撑着坐了起来。 注意到对方此时那不断颤抖着的嘴唇以及发红的眼眶,她觉得自己不用多解释什么了。 “如果你想活命,就把我分给你的妖核转到他身上。” “事成之后,你还会是那位谭首席。” 谭芷比了一个“V”的手势,在谭盛风眼前晃了两下,“二选一。” 顺势躺在谭盛风起身空出来的平台上,谭芷放空地看着深沉夜色中的点点繁星。 “他们那些个天道之子实力强劲,用寻常方法总是很难杀。” “可一旦被植入了妖核,他们就会直接暴毙而亡。” 谭芷不知道原因,但谭盛风很是清楚。 系统。 “弭妖肃世,百无禁忌。”谭芷翻了个身,波澜不惊地看向谭盛风,“那我灭敌安生,是不是也可以不择手段?” “当然可以。”谭盛风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答道,“既互为不死不休之敌,那斩妖人和妖兽就没有搞双重标准的道理。” “那明天见。”对着谭盛风远去的身影摆摆手,谭芷休息似的闭上了眼,“无论明天见到你们哪个,我都会开心。”
第190章 尽管如今谭家界中绝大部分的训练设施已经不再被投入使用了, 但作为历史纪念以及必要时候的储备资源,它们依然被谭家定时地养护着,以维持应有的功能。 岳莫隐心中所猜测的谭盛风极大概率会藏身其中的位置,正是附近一处曾经被围圈起来用于进行与妖兽实战训练的场地。 在谭盛风的形容中, 那里是专门用于训练对战水陆两栖类妖兽的地方。 “每次训练结束大家身上不是裹着泥巴就是沾着各种黏液。”岳莫隐记忆中, 谭盛风说这话时难得得露出了一种可以被称为嫌弃的表情。 “从这里绕回宿舍太远, 回去冲澡就肯定会赶不上晚课。而晚课迟到会挨罚。” “所以大家基本就会在瀑布之下随便冲一冲, 顺便把衣服给洗出来,再用炁术给烘干。” 说到这里, 谭盛风突然灵光一现,随即坏笑着凑到岳莫隐旁边开始跟对方咬耳朵。 “我跟你讲,你别看谭斯言这家伙现在拽得二五八万的,当年他平衡不好同时施展不同炁术,总是不小心就把自己衣服给烧了。” 背后念完谭斯言的坏话,谭盛风神清气爽,那双内眼角微圆眼仁儿又偏大的眼好像都在闪闪发光。 岳莫隐原以为自己以后还能以这样的形式从谭盛风那里听到很多很多的, 属于对方独有的成长故事。 …… 或许这就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岳莫隐的脚程很快, 不多时就捕捉到了空气中撒布着的水汽, 以及隐隐传来的水流撞击岩石发出的声响。 “谭盛风!”他大喊道。 尽管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但岳莫隐已然确认谭盛风一定在这里。 因为在他喊话后, 原本如雷鸣般轰响着的瀑布声里陡然夹入了一道细微的金属蜂鸣声。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蜂鸣还是在常绥市城郊水库。 那时, 随着蜂鸣而来的还有一道如月般轻薄的贴着水面席卷而过的弧光。 可相比于那道烙印在岳莫隐记忆之中的如寒泉般凛冽的蜂鸣, 方才传入他耳中的那道蜂鸣实在是呕哑嘈杂了太多。 谭盛风到底在干什么? 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从一旁唯一的入口进入到这被各种繁复符咒和古老铭文封起来的场地内, 岳莫隐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就放在了那道如白练般的瀑布之上。 奔腾的宽阔水流自高达数十米的悬崖上垂落而下,以万吨之势头砸在下方的水面之上,溅起数米之高的雪白水花。 就在那宽达数米的水花之中,偏偏有那么一处格外平静, 连带着附近水面也变得十分平整,只是无言承接着自两侧传来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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