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沃克德?” 伊兹感受到了差异。 对方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嗯。” 伊兹终于打了些精神,心里小小高兴了下,不论怎样,艾沃克德给人的压力总要比亚弗戈蒙小多了。 现下其他人还没来这边,他没问亚弗戈蒙现在离开是为何,只走上前主动在对方脸庞上印上一个吻。 艾沃克德十分难得地带着疑惑地看着他。 伊兹笑道:“欢迎回来。” 艾沃克德纠正他的说法,“我从未离开。” “对我来说不一样。”伊兹摇摇头。 艾沃克德却沉默了,抓过他的手,下一眨眼间,他们便回到了旅馆房间里。 “我不喜欢你说不一样。” 他们凑的很近,伊兹能清晰地看到祂的浅灰眼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方很少用那无名的雾气去遮盖祂的眼睛了,露出的眼睛毫无杂物,清亮到让人想不起其主人是何等身份。 伊兹甚至能看到对方的瞳纹,如人类般细密的、从瞳仁向外扩散的纹路,他盯久了,还会产生纹路如爬虫般蠕动的错觉——不,应该不是错觉。 伊兹闭上眼,套用了上午亚弗戈蒙的说法来拒绝这场对视,顺带也岔开了话题,“‘你’说过,太专注会迷失。” 也许这还是艾沃克德第一次被自己的话噎住,祂看着闭着眼的伊兹不发一言,伊兹也便跟着闭紧了嘴,最后还是艾沃克德发出一声笑声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伊兹感觉到了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皮肤,气流是冷的,如同轻羽扫过,一触即分。 艾沃克德学着他的样子在他侧脸落下了个吻。 意识到这一点,伊兹忍不住睁开眼,正对上那双刚刚他避之不及的灰瞳,这一次,他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小小的,弯曲的,带着藏不住的诧异神情。 某一个瞬间,伊兹觉得物理世界的时间似乎都在对方心血来潮下停滞了或者拉长了,对方本来也做得到。 一直保持稳定亮度的火星突然剧烈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直直吞没了所有柴薪,围绕它扑闪的飞蛾甚至都来不及躲避,只能在无暇思考之下被火舌裹挟吞没。蛾被卷入火中,就像从未离开火中,两者天生一体般融合…… · 久违的酒精味充盈鼻腔,傍晚的医院依旧忙碌,医生、护士、病人、家属……各种人匆匆在走廊穿梭,挂着各色疲倦神情。 伊兹来到护士站,敲了敲桌子,引起里面低头写着什么的护士注意力。 护士抬起头,便见两个高颜值男人站在她面前,一个还是罕见的银发灰眼,看着像外国人,这可不寻常,她眼前一下通亮了,问他们什么事。 伊兹问:“护士,我想问问戴望舒女士是在335病房吗?” “戴望舒?那名教授吗,你们也是来探病的?”护士一下反应过来了,无他,这位女士似乎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这些天陆陆续续来医院看她的人可不少,估计这两位也是,所以她不加多想地问出了声。 伊兹点点头:“是,我曾经是她学生。” 护士没有多怀疑,点点头说:“那就是335号病房。” 她还贴心地指了指方向,“这边左拐就是。” “感谢。” 道谢完,伊兹带着艾沃克德走向了地点。 路上,艾沃克德说:“多此一举。” “先让她做好准备嘛,老人可受不得吓。”伊兹撇嘴说道,“况且,你会跟着我来,才会多此一举。” 他走动间眼睛的余光扫向医院走廊各处角落,可以感知到,那些地方原本布满的“眼睛”现在全部撤下去了。 踏进医院周围的街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戴望舒作为全视者教团祭司的本性使然,就算她躺在病床上,也不忘在整座医院及其方圆几里遍布她的眼睛——临死也不会消减哪怕一分的掌控欲,他只能感慨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徒。 但想想她透过延伸的“眼睛”见到其主降临到地球的化身的那一刻,伊兹还是有点遗憾没有自己第一时间跳跃空间跑到她面前看她的表情。 果然自己还是太善良了,甚至考虑到戴望舒作为老人的承受能力,在路上拖延时间给她反应的空间。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她的病房门口,伊兹纷乱的思绪一下停歇,他推开了病房门,里面的灯光泄出,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一下透过他的耳进入他的脑中。 随后,他便看到了躺在蓝色病床上,早有预知地看向他们的老人。 哪怕病床上的是过去做下了无数惊人成就的惊艳绝绝的天才,在死亡面前,她依旧和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 干枯,无力。 哪怕在她追求了一生的真理面前,也打不起太多的精神。 这与伊兹记忆里的那个雷厉风行果断独裁的身影差距太远了,也只有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了,而十多年,已经占到普通人足足十分之一的寿命。 他脑里最终只剩下了此行的原因—— 是艾沃克德知会他,戴望舒今天要死了。 戴望舒当年打开银匙之门,从未诉求过任何不老不死的方法。如今是寿终正寝,在神秘界十足罕见的好结局。 伊兹走进病房,却没开口说一句话。 戴望舒坐躺在病床上,透过他看向了他身后的艾沃克德,却只匆匆扫了一眼便低下了眼,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用沙哑的声音对伊兹说起了话:“从你踏进门中,已经十年过去了啊。” “……” 伊兹垂下眼,自嘲般笑笑。 “对啊,十年过去了。” 多么短暂,短暂到他还没反应过来,曾经相识的人已经都要陆续离去了。
第46章 戴望舒是伊兹大一加入的科幻社指导老师,他们就是通过社团熟悉起来的。 彼时伊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一个和原世界类似的科学侧世界”这一层面,还抱着趁大学空闲多捡起前世写□□好的心思接触各类文学。 刚入社团时遇到对方还把自己吓一跳,伊兹是真没想到自己专业威名远扬的资深教授会来一个学生组织的小社团当指导老师——还不是那种挂名的,是真的跑来指导各类活动的。 当时他还有点怕她,虽然人只带博士,跟他一个小小本科生挂不上边,但毕竟是专业里的教授,保不齐哪天他就被人问起了学业,正常人都不想在娱乐时间遇到老师对吧,他来社团就是来出于纯洁的兴趣爱好,怎么能让学业来玷污这种情感? 但不久他便放下了这种情绪了。 无他,纯纯是戴望舒跟他们这些学生一样,似乎是真出于兴趣来的。科幻经典她如数家珍,时兴作品也张口即来,抢展览大会门票速度比他们大学生还快,还凭借自己身份优势帮他们要作家签名,是真的和他们打成一片。 最后还是伊兹拜倒在对方的人格魅力下,自己背弃原则,考试周主动去找对方开小灶,让戴望舒成了自己实际的学业指导老师,并且在之后关系越来越好:戴望舒从他的学业关注到他生活,甚至关注到他未来事业,伊兹觉得,她几乎快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了。 大学时无忧无虑,伊兹还觉得自己运气爆棚遇到个大好人,但之后几年,和戴望舒相识就成了一旦想起就后悔得想穿回去掐死自己的天坑选择。 “……要是再来一次,我宁愿无知无觉,直接去死,也不想听从你的去找什么救赎之道!” “惺惺作态什么,你还不如省事点儿直接打断我的四肢割破我的喉咙把我送上祭坛!” “你就是个疯子!你信奉的也是个疯子!这个世界就没正常过!就想拉着我一起疯!” 伊兹想回忆一点有关戴望舒的记忆,最先蹦进脑子的,却只有他确诊精神分裂,和戴望舒对骂时气急下的口不择言。 这种生死压力下的负面情绪影响极远,像一包割不掉的烂疮,让他进入门扉之间得到了喘息之后还怀着痛恨,而作为他认为的最直接的推手,戴望舒承载了他几乎最大的恨意。 但这其实是,没有道理的。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仪的滴滴声,戴望舒知道自己快死了,强制让医护人员把所有多余的管子都卸下去,想让自己以一种更轻松的姿态离开。 她就躺在被抬高的病床上,伊兹靠近她,坐在她床边,侧着眼看着心电仪上蜿蜒如一条小蛇的心电图,暂时不作声。 戴望舒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观察他的面部,看到了他相比记忆里更要浅淡的瞳色,似乎便确认了什么,闭上眼沉重地吐了口气。 她向她信奉的主低头恭敬:“我从未想过我能有如此殊荣,在死前接受到您的余光。” 艾沃克德没接她的话,祂甚至没有走近看,似乎只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戴望舒也没有期盼过祂的回应就是了。 似乎是这句程序化的问候唤起了伊兹的记忆,他才反应过来在场这俩的主徒关系,但这种关系自然不是他所乐于见到的,反之,曾有段时间固执地认为戴望舒把自己当做献祭给门之主的祭品的他,甚至讨厌这段关系。 想到此处,伊兹回头看向艾沃克德,用眼神暗示祂暂时离开病房。 艾沃克德自然看懂了他的暗示,皱起了眉,没离开病房,反而走到一边的陪护床上坐了起来,跷着腿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伊兹:…… 他一把把病床的隔帘拉了过来遮住了祂的视线——当然是遮不住的,谁能遮住全视者的眼睛啊,伊兹只是想要个心理安慰。 果然,艾沃克德挑挑眉,没对他这自欺欺人的行为作出任何评价。 倒是戴望舒看着这明里暗里的小动作,露了点笑意,她对伊兹说话,声音又轻又细,“果然你很得主喜爱。” 伊兹翻了她个白眼,对她这带着狂信徒滤镜的发言不知可否,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在你死前还跟你吵架。” 戴望舒无声笑笑,表情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妥协与轻松,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无力地搭在白被子上皱巴巴的手,这双手曾经操纵过价值百万的贵重仪器、拿起过罕见珍贵的实验试剂、也触碰过无数超越人类想象的宇宙奥秘。 她再抬头看坐着床边抿着嘴不言语,根本不像个来探望垂死老人反而像不耐烦来完成任务的伊兹,心里属于人类的情绪油然升起,不由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哪怕她要死了,也装不出一点伤感的感情。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从那里回来吗?”她动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搭上了他的手,伊兹条件反射地想抽走,但动了一下还是没有打开她的手。 他没有问是从哪里回来,虽然不愿承认,但从大学连续相处几年的默契让双方都心知肚明她说的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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