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他得看看那相片才行。 不当的念头一经产生,他登时有四面楚歌之感。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忙着手头事的陆琴与小武,尽可能不弄出太大动静地站起身来,又装出副伸懒腰的模样。 他往裴宁的办公桌自然地挪了几步。 还不够,还得再近一些。 文侪轻轻咳嗽了一声,陆琴没有动静,小武却像是受了传染,也跟着清了清嗓子,又抬手咕咚往喉咙里灌入一口水。 他成功又迈出去几步,手向那头遽然抻长。 大喜,他终于碰到了那张照片! “文大夫?”她身后倏地传来小玲的尖嗓,文侪闻言僵硬地回过身,只见一双锐利的眼紧盯着在他身上,好似有些讶异,“您在做什么?您是从裴大夫那桌上拿了什么东西走么?” 文侪连口气都没敢喘,只佯装从容地将照片递至她面前:“喏!怎么?我不能看呀?” 小玲瞧了瞧,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哦呦!这照片我还是头一回见呢!您二位这关系也太好了!” 您二位? 文侪扯谎虽说脸不红心不跳,可在小玲挪步走后,还是长舒出一口气,彷佛历了场劫般。 他终于能够去光明正大地观察那张照片——先前裴宁身边那看不清容貌的男人面上这会已没了遮挡,露出同“文侪”本人一模一样的面庞。 纵然颜色透着老照片常见的一丝灰调,可二人面上的笑都是那般的鲜活灿烂。文侪再看下去,只怕都要怀疑起这阴梦的真实性了。 照片中,二人身上裹着厚棉衣,搂抱于一块儿。若有人强说是二人是兄弟,那恐怕不太搭调,毕竟二者之间的氛围太过旖旎,看着一点儿也不清白。 所幸,那年头敢同外界公开的同性情侣太少,小玲不带那般心思看人,自然也没往那处想,可文侪却像个局外人似的将那照片看得仔细。 这合照的背面只署了年份与月份——2004年10月,月份后边还画了个爱心。 实话说,看到这张相片时,文侪心里头已经有数了,无论裴宁和戚檐什么关系,裴宁他都必然是“我”的爱人。 文侪不自然地用指节扫了扫鼻尖。 既然知道是爱人了,那要解答谜题三么? 每题只有三次机会,他当然清楚,可是这回不试更待何时? 文侪是个讲求效率的,万事纠结不过二十秒,做事虽冲动了些,但多数时候这般莽冲总能找到突破口。 他将裴宁的日记本打开,在上边默下谜题三,开始作答。 【解:赵衡的爱人裴宁因移情别恋,对赵衡爱恨交加。】 方收笔,那纸上便浸出一道红叉,紧接着文侪通身仿若遭了雷击,灼热的疼痛急流一般迅速淌过他的五脏六腑,登时叫他休克一般瘫在旋转椅上。 他还以为自己会死。 可是没有。 那钻心疼痛停息下来的时候,文侪才勉强撑住办公桌起身。 “他妈的,赏叉不安抚就算了,还要电人!老子毛都要竖起来了。” 文侪心脏强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会儿还有两次机会呢,他便也把心放宽,只把这当高考前的市联考,权当用来试错,就是电得也实在太疼了。 呜—— *** 他把脸拧得皱巴巴的,盯着裴宁的日记本又看了半晌,抽了根红圆珠笔做批注。后来天色更暗了,医护们也都陆续开始吃晚饭。 大家夥都开始动筷子了,独他饭摆跟前,却光顾着把那弹簧圆珠笔在指尖摁个没完。 好在小武吃饭稀里呼噜一阵响,也没人嫌弃文侪吵。 小玲到底是会照顾人,在其他人自顾自地嚼菜时,高声问他:“文大夫,您这是怎么了,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文侪说:“我有个日子觉着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瞧过。” “什么日子呢?” 文侪写纸上圈出来,递过去给她瞧。 【2006.10.04】 小玲想了想,说:“05年以后的数据都塞在诊疗室,您兴许是在那儿瞧着了?” 文侪点头道谢,又仰起头算了算时间。 嗯,上回这会儿裴宁还在屋里等饭,没啥事。 他想罢便利落地起身要去诊疗室,把小玲给急得搁他后头喊:“文大夫,您不吃饭啦?!” *** 文侪在诊疗室里翻抽屉,蹲地上把腿都给蹲麻了,才终于将那些个07年的文档从那些08年和06的文档之间掏出来。 他起身时,被发麻的双腿折腾得走起路来一晃一晃。 成百上千份数据堆在一块儿,看着就叫人心累,可文侪到底是个省时如命的,深吸口气后便开了工。 他的眼睛快速扫过那些白纸上或写或印的日期,到最后眼睛都发酸了,才看到那么个钢笔字写的“2006.10.04”。 他平静地打了个呵欠,随即看向这日期出处。 【患者戚檐病历】 文侪心神一晃,将那纸怼眼前又看了半晌。 没错,那日子是戚檐的入院时间。
第20章 在戚檐入院前,裴宁的笔下是鸳鸯,是爱意洋溢;戚檐入院后,却变作了破碎的意象。 这分明意味着裴宁与赵衡感情的破裂,可偏偏他作答说那裴宁移情别恋,对赵衡爱恨交加,依旧被赏了个大红叉,这又是为什么? 【我的爱人最爱我,我的爱人最恨我。】 文侪又逐字去看,想通了。 也是,这谜题强调的是爱人对“我”的恨与爱,若是裴宁他移情别恋了,那也不该对赵衡心生爱恨交织这般扭曲的情感才是。 难不成是同时对两人产生了爱慕的感情? 这几日相处下来,裴宁的多情温和显而易见,可他究竟为何会对爱人产生“恨”这般强烈的情感? 是“我”对戚檐做了什么有违底线的事么?可那手术说到底也不是“我”亲身参与的,他恨的不该是“我”啊! 指甲再一次被文侪抠出血来,他无所谓地甩了甩,仰头瞧了眼壁上的挂钟——已经跨过夜里十二点了。 距他进入第二轮后已过去了近一日的时间,他至今没再踏入9号病房,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获得戚檐攥在手心的存盘纸。 文侪清楚,他自个儿单干的能力有限,且如果自戚檐死后开局,他便只剩下了不到两天来完成任务,时间太短,效率又太低。 所以这回,理智点的选择至少是回到第四日早——他挨赵升揍后的早晨。 想好了吗?当真想好了? 文侪抿了抿唇。 他再一次做出了选择。 他从口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煤油打火机,大拇指摁住侧滑轮一搓,窜出的火苗登时攀上了两张存盘纸。 火花闪着,他的心颤着,若是戚檐再死一回…… 他揪住自个儿的头发要自己甭再想七想八,只还喃喃道:“不是真死,不是真死……” 说来也好笑,坠楼那般痛苦被他轻飘飘当作不起眼的浮尘扫了开,却被那从前与他生疏得很的老同学的死闹得心神不宁。 时空颠倒错乱,文侪似乎早已忘却了饥饿与疲惫,只有心底那个慢悠悠绕圈的时钟变作了嘀嘀嘀作响的秒表。 戚檐死后,他所行的每一步都变得沉重且艰难。文侪不得不承认,他对戚檐,有着超乎自个想像的强烈负罪感。 在过去那虚假的岁月里,戚檐死后的那六年,他皆浸溺于名为“戚檐”的泥沼中不得解脱。戚檐瘆人的死状不知何时便成了他的影子,每当他行走在灯光之下,长长拖在身后的,是一大摊血淋淋的罪恶。 他觉得自己是“帮凶”。 文侪盯着呛人的烟雾强喘了几口气,忽而好似听见了细碎的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的,虽然说不上吵,但并非常见的环境音。 这房间里合著窗子,没有风,连他的头发丝都不动。 可那声音还是似有若无地响着,闹着,扰得文侪心神不宁。 他越过耀目的火光朝四周张望,没看见什么活物的影子。繁茂翠绿的爬山虎只是占据了那一个角落,屏蔽着那一处的光辉。 他疑心是门边传来的声响,于是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又咬紧牙关猛然转身,却也只看见了紧闭的房门。 久置于此的木制家具正往外飘着淡淡的木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却不知涌入鼻腔的究竟是厚重的灰尘还是稀薄的空气。 嗐,能有啥事? 左右不过闹鬼罢了。 他晃了晃脑袋,不欲再细究。 可偏在这时,余光中闪过一个硕大的人面。 他猛然将目光移向了最靠近门边的那扇窗户——只见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的裴宁正瞪着眼盯着他瞧! 他表情奇怪,又像哭又像笑,那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好似能叫文侪听着眼睑摩擦眼球的声响。 他抬起手冲文侪挥了挥,那双手里紧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子,斧子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他看见裴宁在对他比口型—— “永别了,阿侪。” “咔嚓”窗玻璃被劈碎开来,地上的火苗凝作一团细碎纸灰,凑作四个大字“存盘成功”。 “呲——”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2】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2008.04.31】 ————【存盘点加载中……】———— *** 这回文侪的腰被劈开条大口子,他在地上匍匐,直至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他睁开眼的时候,身上压着泛黄的印花被单,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突然冒出一人愁眉苦脸的面庞。 小玲用毛巾替他擦额角的血,委屈说:“文大夫,您总算醒了。——唉,裴大夫刚才还在这儿呢,现在又跑戚檐……唉!文大夫!您这是干什么!!!琴姐您快些拦拦……” 那文侪不听小玲劝阻,一骨碌坐起身后便利索地掀被下床。针头还扎在肉里,被他蓦地一扯,横着撕出条血口子。 陆琴扶额叹口气,终于伸手去拦人。那文侪见状却把她的手甩开,勉强保持镇静道:“琴姐,毕竟是我爸动的手,我总得去看看戚檐……” *** 文侪由陆琴搀着过来的时候,裴宁正握着戚檐的手,一对眉皱得可怜。那裴医生把脸凑得离戚檐很近,举止很是亲昵。 文侪端量着裴宁,想着,这还不算移情别恋? 那戚檐不知发的什么疯,伸手柄掌猛然一拍,说:“喂!” 他嗓音又哑又沉,明摆着带了点怒意,众人被他这不同寻常的模样吓了一跳,哪知却被他紧接着举手贴耳装出的打电话模样给轻易遮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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