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戚檐的副人格还能恋上主人格呢!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客观之物都尚且搞不清,更何况人与人之间那般叫难以摸透的主观情感? 文侪眼下没工夫当判官审浪子多情罪,只还盯住两张体检单,转了转有些发干的眼。 本是同胎双生子,血脉相牵相连,那么戚檐出现在赵衡的阴梦中便有了强有力的理由。他们有着相同的、家暴的爹,儿时的创伤逼疯了戚檐,致使其产生解离性人格障碍,入了这“旭日东升”精神病院。 而好不容易摆脱原生家庭阴影的赵衡,面对的则是持续赌博家暴的父亲、双重人格的兄弟、出轨自己兄弟的同性恋人,种种苦痛相叠加,致使那年轻有为的主治医生跳楼自杀。 这么一理,真是清晰多了。 怪不得陆琴要说,戚檐病治好了,他就自由了;怪不得那小武管戚檐一口一个“哥”叫得那般亲;怪不得戚檐的主治医生是他,而非裴宁亦或陆琴;怪不得裴宁会在他二人之间纠缠不清,也怪不得“我”会坚持治疗戚檐,而裴宁死不愿意,还总把过错推到“我”的身上。 想到此处,文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作四方块的纸,那张纸是从戚檐的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头已经写了不少东西了,好在他字迹工整,因而空白处还算凑合能用。 “参、我的爱人最爱我,我的爱人最恨我……” 文侪一边念一边往下写,默完谜底,他稍稍抬起那只有些断水的钢笔,想了想才复落笔—— 【解:深爱赵衡的裴宁机缘巧合下爱上其患有精神疾病的亲兄弟,他因赵衡并不阻拦除掉兄弟副人格的高风险手术,而对赵衡又爱又恨。】 文侪写完后,手心已生了汗,大概是被电过一回的缘故,身体下意识还是会做出躲闪的反应。 第一秒,没动静。 第二秒,没动静。 第三秒,没…… “呃啊——” 文侪猛地将手中笔甩落于地,直达心脏的电流一刹让他全身机能尽数瘫痪,他一时间好似被掏了电池的机械,动弹不得。在一阵阵的细针戳心之感中,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见,只好似能嗅到五脏六腑被炙烤的焦臭味。 他跌倒在地,浑身僵硬如若死了好些时间,最先有知觉的是他的指尖,然而食指一动,将要散去的电流又倏地回流,电得他浑身痉挛,差些吐出白沫。 他妈的,疼死了。 文侪索性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才爬起来。 他艰难地将戚檐那张存盘纸攥在手心,好若遭雷劈了一遭。 “不对么……我和戚檐不是双生?”文侪咬牙忽略惩罚的余韵,只倚着白墙想,“那还能是什么?可分明信息都一致,说是巧合也实在太过牵强,难道……” 文侪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我们是一体么?” “我们都是赵衡?还是该说我是戚檐的主人格?” 文侪经了适才那次失败,心下更是躁,他不停地思考,不停地查找证据佐证他的观点——“我”是戚檐的主人格。 他想起裴宁和“我”的笔记本上的几个日期。 他从前总费力去思考这些不同日期的含义,可忽而想起来如若裴宁那日记多数与“我”有关,想必其中应有不少日期重合。他昨日和戚檐一道翻找小玲他们宿舍时,顺手将自个儿和裴宁的日记都收了过来,这会儿只将两本在眼前摊开,翻动起来。 文侪日记中折角的重点日期为:2002.4.1晴、2003.5.1晴、2004.9.3阴、2006.10.4多云、2008.8.15阴、2008.8.29阴。 而裴宁日记中的重要转变点为:2004.9.3(简单物什)、2005.9.3(烂漫物象)、2006.10.4(破碎崩毁)、2008.4.31(同类相残)。 文侪将他们挨个摘录,最后又划去了在2004.9.3之前的日期。——他如今要弄清的是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从裴宁笔记本上也可以看出,2004年9月3日该是裴宁与赵衡确定相恋的日子,那么先前一切日期皆是多余。 笔尖唰唰摩擦着糙纸—— 【二人共同记下的日子有:2004.9.3(裴宁和赵衡相爱)、2006.10.4(戚檐入院) 裴宁独自记下的日子有2005.9.3(?)和2008.4.31(赵衡遭其父殴打) 文侪独自记下的日子有2008.8.15(戚檐手术)和2008.8.29(赵衡自杀)】 2005.9.3不正好是“我”和裴宁相恋一周年么?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才会叫裴宁的画自平淡物什变作了色彩亮丽的一切。且那日子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当然其中最叫文侪在意的还是2006.10.04(戚檐入院)。 如今文侪将“我”与戚檐皆看作赵衡,那么戚檐入院多半影射的是赵衡的副人格被发现,只是这发现,是被谁发现? 这皆是日记上摘录下来的重要日子,而日记记录的皆是“我”与裴宁当日的真实感情。如若2006.10.4指的是裴宁头一回发现副人格的日子,对于他这一极其照顾副人格的人来说,画不该是崩坏的乱象。 于是只剩了一种可能,裴宁先前便知晓了赵衡的副人格,且那会儿裴宁已对副人格动心。而所谓的“戚檐入院”则是“我”得知副人格存在并表示抵触的日子,故而裴宁才会画上破碎的物品与哭脸。 这样算来,将“我”视作戚檐的主人格,或者说赵衡的主人格这一猜想是合理的。 文侪心脏咚咚跳动,浑身的血液都似乎被烧沸,他提着笔又要再次作答,可是蓦地闪过的一幕又忽然将他拉了回去。 不对,一点儿也不对。 “我”不该是赵衡的主人格。 “裴宁总问‘我’喝不喝茶,也总问戚檐喝不喝,若喝了,那人便很是冷漠,若是不喝,那人便兴高采烈。——裴宁他也在‘我’身上分辨着什么……” 文侪使劲捶打着自个儿的双腿:“想啊,快些想——!” 他的牙齿不可自抑地发颤,只能伸出小臂,一口咬了上去。鲜明的痛觉很快便随神经向通身传导,一如送血的心脏。 他终于冷静下来。 “我”的不正常,文侪早有察觉。自从知晓“我”将荣惠这一病人看作主治医师的那一刻,文侪便知自个儿疯了,不然怎会弄混医患? 文侪眼尖,观察东西细致入微,这当然非他本意,故而混淆他认知的只有“我”,即赵衡本人——“我”真真切切地将荣惠当作主治医师,尽管荣惠已尽全力显现出疯傻。 医生把疯子当医生,是因疯子像医生,还是因为医生变成了疯子? 文侪合上双目,只觉脑海里的一切无不引导着他往那条路上考虑而去。 白大褂和病号服。 戚檐承认并否定着副人格,所以他是患者;而“我”不承认自身人格分裂,故而在阴梦当中依旧以大夫自居。 文侪睁眼,遽然笑起来:“戚檐是主副人格平等分割下的赵衡,而‘我’是不承认自个儿是个疯子的赵衡——‘我’即真正的赵衡。” 真正的赵衡厌恶的根本不是副人格,他厌恶的是整个自我。 所以08年8月末,他冲副人格已死的自个儿,举起了屠刀。
第24章 梅雨浸得渭止老城湿漉漉的,薛无平合伞,抖了抖水,也不顾自个雨靴上的脏泥,只大步踏入废品店。 “小的,你恩公回来了。” 戚檐没有瞧他,自顾自用指腹抹开窗子上潮湿的水汽:“文侪还真了不起,没有我也没半点关系。” “还盯着那傻小子看呢?”薛无平翻了个大白眼,“我看你俩这副德性,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活了二十来年的人,是驴子是马早便改不得了。老一辈不还总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么?”戚檐一面皮笑肉不笑地回话,一面恹恹枕着手臂瞧面前的大屏。 “甭老盯着文侪看了,有这闲工夫就快去扫地,帮我收集些我的头发!唉!我这头发为啥总不掉,满脑袋旧头发……寂寞哟!我自个儿待在这铺子里实在无聊得发紧。” 戚檐睨他一眼,只在心底吐槽一句,那鬼东西说话总是没头没尾的。 *** 文侪于震颤间遽然醒神,他直盯着那句不幸答错两回的谜题三,一时又陷入怔愣中。在发现“文侪”与“戚檐”均是“赵衡”后,他过去大半的猜想均被推翻了。 【参、我的爱人最爱我,我的爱人最恨我。】 精神科医生对于人格分裂患者的职责是治疗,是消灭其他人格,以保证主人格对于患者意识的绝对控制。 可若是精神科医生爱上人格分裂患者的副人格呢? ——爱是杀死,爱又在杀死中湮灭。 裴宁他爱上了赵衡的副人格,意味着他在大爱与爱恋之间必须作出权衡。裴宁选择了爱恋,在他眼底,陆琴及赵衡主人格自然皆成了杀死其爱人的杀人凶手。 可是裴宁他再怎么憎恨赵衡的主人格,再怎么爱慕赵衡的副人格,都避不开最为根本的问题——他们俩个皆是赵衡,皆是他的爱人。 而谜题三中,“我的爱人”也只能指代裴宁。 文侪将笔抓在指间,难得犹豫了半晌。 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要再想想么? 好在他除了对戚檐的生死过分在意之外,下其他决定时,他都鲜少担忧后果,从来雷厉风行。 他于是很快又落了笔: 【解:赵衡与裴宁互生好感,确定恋爱关系。在交往期间,裴宁发现了赵衡存在人格分裂,并逐渐对其副人格产生极强的恋慕心理,此为‘最爱’;而赵衡主人格在发觉副人格的存在后,对副人格产生强烈敌意,并积极参与到有关消灭副人格的治疗中,最终导致了副人格的消失,也引发了爱人裴宁对自己的剧烈怨愤,此为‘最恨’。】 笔尖随着长指的摁动,缩回了尖细脑袋。面对这道谜题的最后一次审判,文侪连眼也没合。 他不信神,前些日子又刚骂过祖宗,他没有可以祈求的对象,他只能信自个儿。 不消片刻,一个艳艳红圈就那么一点一点漫入他的眸底。 *** 解完一谜,文侪也没闲着,又凭记忆逐一去翻了病院中置放镜子的房间,然他忙活了半天却依旧两手空空,最终只能瘫在了院长办公室里那一张软背的半转椅上。 他并非是觉得这屋中镜子指向更明确,才在此处停留,而纯粹是因为同事们这会儿都歇在医护办公室里,不容他出去,他才只能在里头瞎耗光阴。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有规律性地敲着木桌,将脑袋一偏,又不禁盯着那摆在窗前的大镜子失了神。 【肆、我面对镜子坐着,镜子中的我身后有另一个我。】 这病院中镜子的确不少,可每一个瞧来都很是普通,要说特别的话,就属这屋中搭在窗前的镜子与一楼诊疗室里刻着古怪文本的镜子最让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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