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檐没管那是人血兽血,那东西方一冒头,他便毫不犹豫地从腰间取出那把被衣裳捂热的小刀,刺进了怪物的颈间。 黑色的血液变作透明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戚檐终于带着那虚伪笑面站至崖面,并确认了洞穴的存在。 他将那怪物的尸身拖去了另一头,略微将山洞环视了一圈,确定里边没有其他东西外,这才唤文侪上来。 *** 二人将那一切收拾好时,恰好24:00。 风浪渐大,厚而密的黑云吞没万物,当文侪看向那片可怖的黑幕时,便仿若被吸入其中,再听不见耳畔的风声与潮声,更莫提与那二者相较,要更微弱的人语。 可戚檐只唤了文侪一声,他便回过头去。 他正立于洞口,夜风拂起他仍留有裁剪痕迹的短发,有些刺的发尾扎着他白皙的颈子,上边留下了有些发红的抓痕。 “可惜了。”戚檐说。 “什么?” “我问你要睡左边还是右边?”戚檐咧开嘴,露出他惯常使用的卖乖似的笑,见文侪看他,他于是摆作个“大”字躺了下来。 文侪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首先瞧见铺在石地上的黑色袍子——戚檐的袍子。 真是慈悲心肠。 至于枕头么,纯是野草落叶堆起来的,好在上头还盖了个轻薄的绒被,叫他二人夜里不至于没有东西御寒。 “谁左谁右不都一样么?”文侪走过去,将戚檐推开,在那绒被一角坐了下来,“那些东西一睡就给压扁了,没正经东西垫着也不知明日起来颈椎会不会疼……” 戚檐拍了拍自个的手臂,笑说:“枕我手上。” “太硬,不舒服。”文侪斩钉截铁。 “试过才知道舒不舒服。” 见文侪又舞起了拳头,戚檐赶忙拉过他,指着紧挨着床褥的那面石壁:“适才我发现了个好东西。” 由于戚檐总不正不经,三句话里有两句是玩笑话,文侪本不愿搭理,奈何他总觉得戚檐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因而还是循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东西。 爬了好些青苔的石壁上,有一行歪斜的刻字,文侪正欲贴过去仔细瞧,不曾想竟被戚檐搂腰抓了回去。 “……”文侪回身用力抓着他后脑勺的一大丛头发,“把理由说了,说得不好,我会揍你。” “哎呦,性子这么急做什么?”戚檐依旧嬉皮笑脸,“那些东西像鬼画符似的,你看不懂的。” “你就看得懂?” 文侪在他怀里死命扑腾,奈何戚檐一身肌肉不是白练的,单凭蛮力便将他死死扣在腿上。 “钱柏写的,我自然看得懂。” 文侪挣扎得累了,活像个蔫了的茄子,只还将脑袋费劲搁在戚檐的肩头。他瞧着那人无袖衣露出的两个膀子,想着死命咬一口,那人大概就会撒手。 可他转念一想又忧心咬得牙酸,遂作罢。 “别乱动,容我抱抱,钱柏可不单想这么干,好歹让我心底舒服些。” 文侪也累了,因而消停下来,又催促道:“别吊着人胃口,上头刻了什么字?” “我想想啊——‘绝对不要被抓到,绝对不要向梁桉低头,绝对不要相信项桐。’” “这不是废话吗?” “嗯哼,还有一句,”戚檐笑着搂紧文侪,又帮他轻轻揉起发僵的右腿,凑在他耳畔吹风,“绝对要保护好文侪。” 文侪觉得莫名其妙,听完便从他怀里挣脱,又半信半疑地凑过去瞧那石壁上字。 果真看不懂。 文侪叉着腰,把那石壁又扫了几眼,才问:“你说钱柏究竟是什么身份?” “说好听些便是个拒绝同流合污的能人,说难听些便是不懂变通、人际关系极差、顾己不顾家的庸人。” 戚檐阖着眼,下意识地欲伸手去抓几撮狐狸的长发,不曾想长指仅仅在文侪的背上划拉了几下,没能抓到那些瞧来便尤其柔软的发。 在狐狸斜目凶光里,他一拍脑袋:“啊差些忘了你把头发给剪了。” 见那文侪依旧瞪他,他略略一笑这才接着前头话说:“至于职业嘛,他不是有套蓝工服的么?我见那衣服挺久了,应该穿了有些年头了,姑且暂定是工人吧。” 文侪睨他一眼,揉了揉自个儿那愈发僵硬的右腿,点了点头。 “不过么、比起钱柏的身份,我果然更好奇你的身份。”戚檐翻了个身,一只手撑起那颗精致脑袋,看向文侪的笑眼里闪过几分狡黠,“我想知道钱柏为何那般痴迷于你,你又是缘何死心塌地跟着钱柏。” “俩大男人,轻易谈什么痴迷不痴迷……用词定位需得更准确些才方便解谜。”文侪想了想,才继续说,“积极些,那钱柏对‘我’是崇拜,敬仰钦佩亦或者迷恋么?或者消极些,是嫉妒与窥占欲?啧、再不然,先从亲情爱情友情之中定个界。” 戚檐闻言遽然坐起身来,他忽地摁住文侪的肩,将他往下压去,一时间洞穴里只剩风声。 戚檐一只手轻抚文侪的面庞,温烫的手擦过他莫名有些发红的眼尾,叫他觉得痒。 文侪平静地盯住了戚檐那双垂涎饿狼似的眼,那目光赤|裸|裸的,总有意无意扫过他的唇。 文侪约莫猜出一二后,冲戚檐点了点脑袋:“我明白了,你起开吧。” 还不等戚檐回答,他又淡淡补了句:“下次最好别再一惊一乍来这么一下,对我心脏不好。” “明白了什么?”戚檐藏不住笑。 “有情|欲。先排除血亲吧。” “哦?怎么猜的。” 文侪把他推开,坐起身:“你眼底看着不干净,言行举止受钱柏影响太大,估摸着这几日少不了挨揍……但你多少忍着点,别吃了我拳头,日后想着还觉得委屈,要来同我算账。” “好可怜。” “谁?” “我。” 戚檐实打实挨了文侪一巴掌后就消停了,夜里文侪想谜题想得睡不着,见半梦半醒的戚檐净往他这处拱,倒没去为难那小子。 罢了,天凉,凑一块好歹暖和些。 *** 淩晨时分山洞温度比早些时候还要更低些,文侪将身上的衣服稍稍拢紧了些,试探着走到洞口去望风。 这会儿雨势还很小,文侪用拐杖沿着洞口岩石敲打了几下,确定足下还算结实,这才放心将自己的身体往上头压了压。 戚檐醒时,大手往身侧摸了摸,见没摸着人,便半睁了只眼仰头寻人,待瞥见那拦在洞口的身影这才又把脑袋砸回了那堆干草碎叶。 “在看什么?” “海。” “漂亮吗?”戚檐低笑一声,“又在想谜题四的事了?” “怎么能不想?”文侪睨着远方将至的浓云,又下瞟至那泛着波光的海面,蓦地一顿,“昨日你拉船时,有浪么?” “没。”戚檐阖着眼懒懒应了一声。 拐杖哐啷倒地,戚檐蓦地弹身坐起:“你要去哪儿?” 文侪扶着岩壁,正在重新适应脚触地的钻心痛楚,他呼出一口白气,说:“‘今晨雨骤,然海面风平浪静,不见游鱼’,昨夜落了小雨,此时日出不久,可雨却将至,若是这谜题是有天气限定要求的,那么从此刻到下雨的时候,皆属于解谜的时段才是……” 戚檐没有阻拦他,只起身把他的手架上自个儿的脖颈,又略略蹲身拾起他的拐杖,说:“我陪你去。” *** 太阳仅在天幕之上显露出一块橘角,他二人攀石下来的时候,能明显察觉到拂面的风隐有增强。 从这山林里的小崖跑到海岸不算容易事,更何况他们现在处于捉迷藏的游戏当中。 追赶者有梁桉、祝叶与项桐三人,他们二人眼下处于孤岛东端,岛上林木繁茂,要想从中找到他们难度不小,可是若是那三人兵分三路,各寻一端,在海岸寻到他们绝非难事。 然而他们还是走出了林子,一路上碰着的磕磕绊绊不少,倘若痛感并非仅限于神经,照这般疼痛程度,文侪这会右脚恐怕早已磨烂,露出了里头白花花的骨。 文侪不抱期待地拨开最后一片遮眼的绿叶,入目的竟是一大片半截没入海中的石碑。 眼前景象叫文侪惊得发起抖来,他扯动戚檐的袍子,用拜托的口气说:“戚檐,风大起来了,雨就快下了,拉着我去那儿吧,用跑的。” 那戚檐没吭声,却遽然牵起了他的手。 戚檐拉着他一路朝前,如同野豹般奔走,可戚檐不忍去看文侪痛苦拧起的眉心,他说:“文侪,呼吸,忍忍,你就再忍忍。” 文侪根本听不清他的话语,只闻二人奔跑之际耳旁呼啸的风声,脚底赤|裸的痛意像是要刺穿他的腿骨。 眼前的潮浪滚动起来,他们朝海奔去,那些湛蓝的海浪也在向他们奔来。 他们输给了海。 猛然上涌的海浪当着他们的面吞去了那些坚硬冰冷的石碑。文侪的瞳子也在那一刻如同生锈的锁孔般,吞了一切却再转不动。 就在眼前啊,他要是再快点。 要是再快点…… 戚檐立在他身后,抬手捂住了文侪的眼睛,片晌黑云遮去天上的最后一抹橘黄。 下雨了。 咸湿粘腻的雨。 戚檐把脑袋垂了抵住他的后颈。 没收回手。
第41章 孤岛第四日晨,不见日出。 沉晦浓云要吞没远海,翻滚的涛浪要摧塌天幕,两相较量,难定输赢。 戚檐默不作声将黑袍子套在文侪脑袋上,手指继而缠上乌黑的系带,在那人修长白皙的颈间留下个细绑带蝴蝶结。 他绕到前头,却始终没去打量文侪的神色,只盯住袍顶两个弯曲下去的圆角,收敛了笑意。 “不恼了,要怪就怪我起床太磨蹭。” 戚檐俯下身,仔细打量起脚底下这片掺满杂质的沙滩。这沙滩的颜色很深,当雪色的巨浪自不见光的深海涌至岸边时,迎接它们的依旧是一片无际的漆黑。 戚檐深吸了口气,只嗅到了海风的腥味。 他将左手插在口袋里,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在火星正要“嗞”一声往外冒时,停下了手中动作。 “这一趟退潮应该赶不上,昨天夜里雨势见小,水位最低时应该在午夜,淩晨时候水位应该已经淹没那些石碑了。” 不等文侪再问,戚檐又迅速接道:“夜里去也不现实,昨儿我在旅店里翻了一通也没找着照明用具,大概是此路不通的意思。” 眼见文侪面不改色,那对三角耳却是恹恹趴着,戚檐只笑了笑:“就再等等看吧,还有三天呢。” *** 灰紫的天幕下,有什么东西哐啷敲响。他们一面仔细辨认其间有无怪物的呼吸声,一面小心向前。 一座矮丘凹陷于若谷处,其间藏有一扇由三根木头拼就的简陋木门,看样子是个废矿井的入口。本该封锁的井门仅仅用几条宽而厚重的发黄的布条围裹住,他二人立于原地,尚能听见从布条缝隙中漏出来的、来自矿洞深处的诡异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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