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断了幽暗的情绪后,看着不畏惧反而越发靠近他的小师弟,池归夜心中突然涌出淡淡的遗憾感觉。 如果,他能早些认识小师弟,或许…… “想出去吗?” 感觉到袖子传来的轻微颤抖,池归夜突然不想让祈怀月听那些不堪入耳的恶事了。 祈怀月迟疑了一会儿,他都被师兄吓成这样了,要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这趟不是白来了吗? 而且,池师兄为什么说他死过一次? “师兄,我……还想听你的事,可以吗?” 池归夜顿了顿,终于开口。 “我幼时在一处富贵人家出生,无忧无虑,懵懂无知。” 祈怀月很难想象池师兄还是个懵懂孩子时的样子,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点不祥预感。 “直到一位修者找到我的父母,要将我带走。那位修者说他的孩子体弱多病,想为他找一位玩伴,顺便引导我进入道途。我的父母拒绝之后,那邪修就当着我的面,屠戮了我池家满门。” “那一年,我七岁。” “池师兄……” 祈怀月突然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他不想听池师兄再揭开那血淋淋的伤疤。 池归夜却像在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那邪修将我带走后,让我拜他为师,他传授我一门功法,日日让我药浴,洗筋伐髓,通透穴窍。与我一同被抓来的有二十一个孩子,他们修炼功法初成后,就会被带走,不再回来。最后被带走的是我,我十三岁时,那邪修终于将我带出来,我看到了他的孩子,用着我最后那位同伴的身体,健康活泼,爱闹爱笑。” “他告诉我,他的孩子身有魔骨,每一年便要换一具肉身,他初见我在年会上,雪白可爱,便觉得我应该做他的孩子的皮相。” 短短几句,就让祈怀月的脊背发寒,张口难言。 然而池归夜没有就其中的血腥之处说下去。 “后来,我被宗家之人救了,接入了主脉的池家。然而因为这幅皮囊,也闹出过许多祸事,拜入天霄宗后,我不愿再以本面示人。” 池归夜看着他,幽幽的黑眸在祈怀月的面容上一寸寸扫过。 “师弟,现在你有喜欢的面具了吗?” 池归夜递过他手中的三个面具,如同是小心的分享着最后一颗糖果的孩子。 “选一个吧。” “池师兄,”祈怀月有点难过,可他看着池归夜,一字一句肯定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容貌出众招引了恶果,而是这世界上,本就有许许多多的恶人。” “这些恶人欺软怕硬,即使我们退避三尺,他们也还是会不依不饶地缠上来。凭什么要让我们来忍让退避他们呢?他们才是不应该存活于世,需要为自己做的恶事担惊受怕,每日惶恐不安地担心恶果降临的人。” “师兄,你不要害怕。等我修炼有成,我,容师兄,盛师兄,还有师尊,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明明还是个再弱小不过的普通修者,然而这一刻,祈怀月看着池归夜,眼里闪动的耀眼光芒,却让池归夜有一种仿佛被脚边柔嫩的花苞,努力拥抱保护着的感觉。 他,明明是想保护小师弟的,为什么,竟好像被小师弟反过来安慰保护了一样? 池归夜有一瞬间微微茫然。 他低下头,仿佛与那年七岁的自己相对。 他如今已经金丹大成,曾经那掳走他的邪修,如今回头看去也不过是个弱小无比的筑基修者。 孩童时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每一个畏惧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日日夜夜,每一个痛恨自己为什么长了这幅相貌的痛苦时刻,如今回头看去,原来是弱者为了解释自己所受的罪过,而将原因全都推到自己身上的自我折磨。 “师弟……” 池归夜的喉头突然有点干涩。 他突然生出一种淡淡的庆幸。 庆幸他没有在最没有保护能力的时候,遇到祈怀月。 庆幸他能成为祈怀月的师兄,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祈怀月挡在他面前的弱者。
第40章 看着祈怀月眼中的亮芒,仿佛与他幼年光影的重叠,池归夜心底的那些幽冷憎恨,难以释怀的孤寂怨憎,突然一点点消散开来。 他无法再挽回幼年时的那场惨剧,但至少—— 他可以保护现在的小师弟。 “小师弟,不要因为一时的好,而轻信任何人。” 池归夜带着格外郑重意味,一字一句冷声告诫。 祈怀月心中隐隐对池归夜话中所指的对象有了预兆,他摇了摇头。 “师兄,我不明白……” 池归夜幽冷的目光,前所未有地让祈怀月感觉到仿佛浸在潭水中的寒冷。 “我从未见过,尊上对人如此看重。” 池归夜极少称呼诸承渊为师尊,固然是因为邪修的事情,让他对师尊这一词没有任何好感。 同时也因为,在从前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能看出,观渊剑尊对待任何人,都如同对待天地间一尘埃般冷漠而视若无物。 这样的观渊剑尊,与其说是一个活人,倒更像是凡间百姓供奉了千年的庙宇上的神像。 池归夜一直都不觉得这有何不妥,观渊剑尊这种层次的修者,应该已经近于大道忘情,无喜无悲的境界。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理应不应该对任何人有所偏爱的剑尊,毫不掩饰地在外人面前展露出了对祈怀月的偏爱。 池归夜从不相信任何平白而来,猛烈而让人生畏的好意。 所以当看到被观渊剑尊保护得连观渊峰都难踏出的祈怀月时,他仿佛看到了那一年,被困在邪修洞府中,不得自由的他自己。 邪修困住他,是为了剥离他的肉身。 那么剑尊困住小师弟,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修真界里,不是没有修者轼徒弑亲,重开大道的事迹。 池归夜也知道自己这一番无异于忤逆犯上的话,如果流传到外界,会惊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更甚者,即使剑尊一剑杀了他,也不会有人敢求情半句。 可是,小师弟以诚待他,他同样想要以最纯粹诚恳的善意对待小师弟。 “我可以带你离开天霄宗。即使师尊亲自追索,我也有带你离开的把握。” 池归夜的神态无比凝重而诚恳,祈怀月原本茫然的表情,慢慢变得哭笑不得,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如果前世的他,遇到池师兄说出这番话,应该会感动得忍不住流下遇到心友的眼泪,恨不得立刻追随池师兄一起跑路吧。 不对,他那时候的被害妄想症,比池师兄还要严重点,应该会连带着怀疑池师兄也别有用心。 而同为被害妄想症的前病友,祈怀月竟一时找不到能让池师兄相信师尊对他这么好,值得信服的理由。 毕竟池师兄也没有像他一样重活过一次。 祈怀月只能认真说道。 “池师兄,我相信师尊不会害我的。就像——” 祈怀月急中生智,用力地攥紧了池师兄的衣袍,让他看着自己诚恳的目光。 “我相信池师兄也不会害我一样。池师兄对我很好,师尊也对我很好,容师兄和盛师兄都对我很好,我进入修真界以来,虽然遇到过坏人,可一直都有遇到过愿意帮助我的善人。” “师兄如果担心我,平日里就多来陪我玩吧。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妥之事,师兄那时再来帮我,好不好?” 在小师弟真诚的注视中,池归夜突然想不到一句否定的理由。 他垂首,轻声道。 “好。” …… 盛登星原本自得其乐地和自己的剑气玩得惬意,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影投下。 在一阵生死危机的猛烈寒意预感下,他陡然站起身,几乎和容明玦同时跪下。 “见过师尊。” 诸承渊冷冷地看着这两人,“怀月呢?” 他的神识一寸寸扫过宗主峰,竟然没发现小弟子的身影。 如果不是堪堪存着一丝理智,清楚发动剑气可能会让祈怀月身体虚弱一段时间,诸承渊已经克制不住让他的剑气来寻他的冲动了。 “小师弟在池师弟的洞府里。” 话音刚落,两人就感觉到诸承渊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努力缩小着自身存在感的巨羽妖鹰,此刻发出哀怨的唧唧叫声。 它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湖水,再看了看自己毛绒绒的身体,飞扑到了容明玦和盛登星面前,饱含谴责意味地看着他们。 大主人没有带他去找小主人也就算了,你们这两个人类,可不能把它丢在这里! 一只没有人跟着的巨羽妖鹰,可是要被抓走,做成丹药的! 容明玦和盛登星交换一个眼神,没有多言,给巨羽妖鹰施了一个避水术后,同样往湖水中赶去。 池归夜的洞府虽然隐蔽,可在诸承渊神识扫荡下,没有任何修者的洞府能瞒过他的知觉。 池归夜察觉到了些微异样,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祈怀月就朝着他身后高兴地喊了一声。 “师尊!” 诸承渊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洞府中,池归夜也感觉到了外界的呼声。 “池师弟,池师弟!” 两个人是进,五个人也是进。 在和祈怀月里聊过之后,池归夜对外人进入洞府,已经没有了过多抗拒。 两人刚进入洞府,就看到了祈师弟拉着池师弟的衣袖,高兴地朝他们招手的样子。 “容师兄,盛师兄!” 两位师兄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师尊的方向。 诸承渊看着小弟子还拉着池归夜的衣袖,没有松手的意思,身上冒出的寒气简直让容明玦和盛登星两人恨不得自己没进洞府。 “怀月。” 祈怀月转过头,拿着刚刚池师兄递给他的面具,跑到师尊面前。 “师尊,这两块面具的颜色有什么差别?” 看着自己的小弟子兴致勃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模样,诸承渊压下刚刚淡淡的不悦,终于将目光投给了他手上拿着的两块面具。 “寒青过浓,赤朱稍淡。” 祈怀月震惊了。 难道他真的是个色盲? “师尊,我为什么看不出来?” 少年的神态带着几分委屈,诸承渊压住了想揉小弟子头的冲动。 “无妨,此物本应是铁黑之色,我可为你剔除杂色。” 眼看着师尊真的有接过面具,直接把它们炼化成全黑的想法,祈怀月大惊失色。 “不要啊,师尊,这些面具是池师兄的!” 诸承渊淡淡一声。 “嗯?” 这次连祈怀月都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意味。 他连忙道,“这是池师兄打算送给我的晋升通窍的礼物。我看不出颜色之分,师尊帮我挑一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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