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点点头:“好!”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地里,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安尤娜转过身,对许襄安和谢霄说道:“走吧。” 阳光下,她的笑容朴实,令人安心。 三人沿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进村庄深处。 这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吠,或是老人咳嗽的声音。木屋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柴火味。 许襄安看着四周的景色,心里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洛维恩年轻的时候喜欢全世界跑了。 他感慨道:“这里很美。”能让人感觉很自由。 安尤娜饶有兴味地说:“纳措海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色。冬天虽然冷,但湖面结冰后,阳光照在上面,像是撒了一层碎钻,特别漂亮。” “我之前说的那个病人,就住在这个村子最里面。” “她叫伊芙琳,年纪大,脾气也倔,不愿意上医院去,但是人很好,你们多包容。” 许襄安笑笑:“会的。” 他们走到一间破旧的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安尤娜敲敲门:“伊芙琳?” 门后很久才传来一道虚弱而渺小的声音:“进来吧,我的伊卡。” 于是他们推开门。 一进去,许襄安就被惊到了。 伊芙琳躺在这个小小的、肮脏的、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空气中有浓烈的汗臭味和草药味,几把落灰的椅子和一张跛脚的桌子是唯一陪伴老人的东西。 种种迹象表明,她的家人对她并不好,她被粗暴地对待。 许襄安无法想象有人会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眼睛不由得睁大。 谢霄牵住他的手,拇指很轻地在他掌心划了一下,以示安慰。 伊芙琳也转过头,朝他一笑:“你们好,坐吧。” 她很高兴能有人来看自己,除了小女孩赛蓝和安尤娜,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照顾过她了。 许襄安和谢霄简单地向她自我介绍后,毫不嫌弃地坐到了那几把落灰的椅子上。 谢霄把背了一路的背包从肩上取下来,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药品,以应对一切突发状况,还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学生卡。 安尤娜同样忙碌。 她把带来的衣服和食品分门别类,仔细地替伊芙琳摆好,然后用抹布把所有家具都擦拭了一边,又将一盆漂亮的长寿花放在桌上,拉开窗帘,让新鲜空气得以流入房间。 她是帝国最年轻的州议员,走过权利的硅谷一路攀至巅峰,却愿意为了某个人再次踏入平凡和操劳。 闭着眼睛也能背出《保护者宣言》,寒冬腊月也依旧不惧风雪。 许襄安从谢霄手里拿过湿巾,轻柔地替伊芙琳擦拭脸庞,眼中有情绪在翻涌。 “谢谢你。”伊芙琳爱笑,即使病入膏肓也是,她高兴地看着omega抚摸自己的脸庞,轻声说。 许襄安喉咙发紧,说不出“不客气”几个字,只握紧了她的手。 他用自己曾经学到的浅薄知识进行诊断,发现伊芙琳患有慢性哮喘,心脏也很不好,已经没救了。 「她快要死了」 这个概念一从脑海中冒出来,许襄安就忍不住偏过了脸,不敢去看伊芙琳的眼睛。 他自诩是一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此刻却想为了一个刚认识的老人哭泣。 祖父老温斯顿离世时他也会哭,但此刻的感受明显不同,这种感情很复杂。 伊芙琳为了孩子们操劳一生,手上、脸上、脚上,满是劳动的痕迹。 最后却只能在这个小小的、肮脏的、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死去。 在家人们冷漠的眼神中,毫无尊严的离去。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究其原因,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贫穷”。 她的生活被资本掩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屈,还藏着一丝绝望。 没人不知道这种可笑的、基于阶级分层的社会秩序还要持续多久。 这一幕深深刺激了许襄安。 他力所能及地给伊芙琳留了一些药。 尽管他知道这些药已经没什么用了。 统治这具生命的是绝望。 在谢霄和安尤娜的目光中,他默默离开了房间。 他终于明白了洛维恩和希伯斯为什么不惜付出生命也要支持《拉斐尔法案》,为什么安尤娜的身上带有如此厚重的理想主义色彩,为什么卡罗伦要坚定地站在阻止菲舍尔的道路上。 因为这个国家的人民从生到死就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动,像摩西一样悲惨地望着它,那块至死也不能拥有的沃土,不得不像封建奴隶一样支付着租金。 他跑到湖边,艰难地蹲下身,捂着脸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从他的指缝流下,滴到这片干燥的大地上。 赛蓝抱着一团衣服路过,看见他颤抖的身影,奇怪地走了过去:“哥哥?” 许襄安愕然回头。 “你怎么哭了。”小女孩伸出手,下意识想用衣袖给他擦干眼泪,轻声问:“是伊芙琳奶奶要走了吗?” 许襄安咬了咬嘴唇:“嗯。” 赛蓝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omega的头:“没关系的哥哥,至少你认真帮过她了。” “伊芙琳奶奶也很认真地活了一辈子,不要哭。” 她把手里的衣服放下,从兜里翻出一串东西,塞到许襄安手里:“你乖乖的不哭,我把这串‘缪塞’奖励给你好不好?” “缪塞”,在墨尔西人的方言中是赐福手串的意思,类似于平安符,繁复的陶瓷手串与银蝶、玛瑙交织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带有浓重的民族色彩。 「愿你心如明镜,常保清净无染。」 「愿你内心安宁,福慧双增,一切烦恼尽消除。」 “谢谢。”许襄安低下头。
第38章 后面的几天, 太阳照常升起。 金色的光芒洒满了村庄的每一个角落,给这片贫瘠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衣。许襄安主动留在村子里,给每一户人家都检查了一遍身体, 忙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偶尔闲下来,他会呆在简陋的小木屋里陪伊芙琳聊天,聊人生或者工作, 无所不包。 “他们不太喜欢我,包括我后来的丈夫。” “因为我从小就叛逆、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在那个全是短发的家庭里,只有我一个人是长发……”伊芙琳躺在床上,行动困难, 骨头都要硬了,却还是热衷于和朋友分享自己的故事。 “他们说长头发不适合劳动, 把我抓住, 剪了我的头发很多次……我讨厌他们,我觉得我是可以爱美的。” 伊芙琳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许襄安的脸, 手腕上的缪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知道吗宝贝,我特别高兴看到你这么一个漂亮的长发omega。” “我也是。”许襄安把脸贴到她的掌心, 亲昵地蹭了蹭:“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伊芙琳的掌心很暖和,但许襄安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而他能做的,只是陪伴她度过这段最后的时光。 “你去过附近的纳措海吗?”伊芙琳的声音有些虚弱, 但谈到纳措海,眼神明亮了起来,“冬季的纳措海是最美的, 冰封的湖面像天堂一样, 纯洁、磅礴。” “没有。”许襄安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地方。 他从出生起就被迫卷入“上流社会”,平时呆得最多的地方不是学校就是都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接触的人也大多是眼高于顶的资本家。偶尔旅行, 也不会去那样穷苦的地方。 “你应该去看看。那里真的很美,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伊芙琳眼中划过一丝怀念,她松开了抚摸在许襄安脸上的手,试图在空中比划出纳措海的样子。 她已经虚弱到无法行走了,却还是试图与人分享美好。 许襄安握住她的手:“我们可以一起去。” - 安尤娜躺在温暖的躺椅上,惬意地和陈菁打着电话,“查到那几个毒贩子了吗?” “又天天加班?小心身体啊,别没娶过媳妇就猝死了……” 忽然,木门打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回头,看见许襄安从伊芙琳的屋子里出来。 这几天,他的头发未经打理,空落落地垂在腰后,皮肤苍白,神情疲惫却没有一丝无奈,身上的服饰也从简单的衬衣换成了当地特色的白色长袍,繁复美丽又富有力量感,和平时简直是两个人。 安尤娜以为他只是因为突然接触到了正确的死亡教育而伤神,笑着和他打趣道:“下午好啊。你这两天这么安静,我都以为你要出家了。” “有吗?”他走到安尤娜身边,平静地翻出打火机点燃香烟。 安尤娜挂掉电话,朝他伸出手:“给我也来一根。” 两个差了快二十岁的omega聚在一起吞云吐雾,一个一脸平淡,视线涣散没有焦距,一个桀骜不驯,野心勃勃。 忽然,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从许襄安背后出现。 谢霄站在他身后,左手握着omega的下巴,右手推开他拿着烟的那只手,皱眉问:“第几支了?” 烟灰缸里散布的烟头无法说谎,许襄安只能诚实道:“第五支。” “别抽了。”谢霄抽走他手里的烟,拇指不经意间按过他的唇,“喝水吧。” 平常连被吵醒都要闹上一会的许襄安没有反抗,任由谢霄将烟从他手中抽走,柔软的唇上还残留着谢霄拇指的温度。 指腹粗砺的触感甚至让他微微愣神。 谢霄的动作太过自然了,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许襄安低下头,接过他递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是赛蓝和春亚做的果汁吗?” “嗯。” 谢霄点头,“甜的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安尤娜挑了挑眉,看着两人的互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这对兄弟的关系不简单啊? 她掐灭了手中的烟,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目光在许襄安和谢霄之间来回游移。 忽然,许襄安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她:“伊芙琳今天跟我提到了纳措海。” “那里远吗?” “不远,就半小时车程。”安尤娜和他对视,“你想去?” 许襄安没有立刻回答,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安尤娜,“我想带伊芙琳去。” 最后再去一次。 安尤娜愣了一下,“你确定吗?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背她。”许襄安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想她到死都只能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 所以我来做她的大腿。 “行。” 安尤娜捞起桌面的车钥匙:“我去开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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