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陟见有两张心里其实已经稍稍安定了些,就算回了工作室,而林微明又不肯走的话,还不如在这里睡两个房间比较自在。 再说,工作室的折叠床实在太硬了,他睡了几年都没睡习惯。 林微明见他有些意动,又补充说:“这里的自助餐据说味道还行,超管局已经付过钱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姜陟哪还有不接受的道理,他这两天因为忙着王籍的事情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中午也是在路边的便利店随便对付了一口,这会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不需要自己花钱的东西自然不吃白不吃。 他下了车就直接去了餐厅,他本该问一声林微明,但他知道这人常年辟谷,而且最讨厌在人多的地方进食,也就没有管他。 只是他着急吃饭,全然忘了自己原本打定主意在林微明面前装傻充愣,陌生人姜陟不该这么熟悉他的习惯。 林微明跟在后面沉默地看着姜陟的身影逐渐没入餐厅熙攘的人潮之中,眼神晦暗不明。 姜陟吃了个十成饱,吃饱了困意就上来了。他这两天不仅吃没吃好,睡也没睡好。本来想着要不吃完就偷偷溜走的念头已经被睡意侵蚀的七七八八了,这会他只想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摸着被撑得几乎要看不见腹肌的肚子上楼,循着房卡上的房间号找到了房间,随着电子门锁“嘀”的一声,他拉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暖白色的灯光下,林微明修长挺拔的身影直入眼帘,他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在傍晚昏沉的霞光中,褪下了上身的黑色衬衫。 他看着瘦,但脱了衣服却能看出身材很好,手臂和背部的线条十分流畅,常年的剑法修炼让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结实却不夸张的绝佳状态。宽肩窄腰,骨架比之七年内,确实又发育了不少。 他的皮肤很白,在日光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的质感,愈发衬的他的身体好似绝顶雕塑家手下反复琢磨而成的完美艺术品。 然而在这令人艳羡的“艺术品”上,竟纵横这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处的伤疤。 疤痕形状细长呈线性,一看便知是剑伤。 他们当年切磋,刀剑无言,受伤也是常有的事情,但作为天师,治疗伤口的药物或法术已十分多样,几乎都可以做到不留疤痕。所以在姜陟的记忆中,不管是林微明还是自己,身上并未有过什么伤疤。 能够在天师身上留下这种无法抹去痕迹的妖物或法器,怕也是屈指可数。 而林微明,竟落了半身。 他这七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林微明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冷然地瞥了他一眼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顿在这里太久了。 “你这.......”他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以他如今的身份该如何开口,期期艾艾了半天只说了句“对不起”就慌忙关上门退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冷静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看房间门上的号码,又比对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房卡。 然后重新拉开门:“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林微明这时已经穿上了一间黑色的海鸥领上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抱着手臂看着他:“也是我的房间。” 姜陟登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咱俩住一间啊?” 早知道还是要待在一块他刚才就回工作室了。 林微明一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但还是给姜陟解释了一下:“超管局外勤标准,两个人一间房,我特意要了两张房卡,方便一些。” 姜陟怀疑他是存心的但没有证据。 “我想了一下,我有点认床,还是......” 拒绝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林微明打断:“你在害怕什么?” 姜陟这个人,原先就是个胜负欲极强的人,最难以忍受其他人看轻他,不然也不会凭着一腔意气和林微明争了十来年。失去修为这七年里迫于形势终于学会了点忍耐和装怂,但被自己的老对手说出这种话来还是完全忍不了。 “害怕?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脚步往前挪了挪,看清了房间里有两张床之后心下稍安了些,“大家都是男人,不就睡一个房间嘛,昨晚不也差不多。” 林微明看着他走在靠里面的那张床边坐下,也不再纠缠,将话题直接转到了今天的调查上面: “我们虽然通过你的梦境提早知道了一些事,但实际上山海中其实是带走王籍的人故意给我们留下的信息。今天我们如约走了一趟,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陟听了他的分析哪还有空生气,注意力早跟着他的话走了:“什么意思?” “或许,是我们来的比他预想的要早,事情尚未布局完成。又或许,我们其实并不是目的,而仅仅只是计划的一环。” “你是说,他其实想要利用我们引出其他人?” 林微明点了点头:“假设山海中学藏着多个势力,我们今天的出现,足以搅乱这一锅浑水了。” “那这人可真是好手段,利用超管局,也不怕玩火自焚?” “自然是有人不怕的。” 姜陟抬头看了林微明一眼,他意识到今天在山海中学的发现比他想象的要多。 “你在叶淮初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什么?” 林微明放下了原本抱在胸前的手臂,忽然弯腰向前,手肘撑在膝上,双手交叠,一张脸从窗边的阴影里探进房间明亮的灯光中,左耳上的佛青色珠子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他用一种极为平淡且寻常的口吻说道: “他是天师署的人。” 第17章 “我前几年看过一份天师署的卷宗,卷宗里记录着一个叫作'鹊起'的秘密项目,项目的目的不明规划不明,已知的只有一个奇怪的图腾,项目的参与者会凭借图腾确认身份。” “我在叶淮初办公桌的摆件上,看到了那个图腾。” 林微明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十分平稳地说道,波澜不惊地好似在讲述什么无关紧要的寻常故事,但一字一句落入姜陟的耳中,却如平地惊雷般震得他心神难定,恍若气血翻涌。 姜陟深呼吸了一口,问出了他自从和林微明重遇之后一再想问的一句话: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我真的不想听啊。 林微明忽又重新的倚回了沙发靠背上,立体的五官在灯光里投射出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而逐渐扩大,映得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沉郁:“我以为你想听。” “谁说......”姜陟刚想反驳,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狐疑地看了林微明一眼,默默地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你不会是想等事情结束后用什么'知道的太多了'的理由弄死我吧。” 话音刚落,就只觉得室内的空气骤然间浑如凝固了一般,一点不知如何处而来的冷意漫上脚踝,又悄然攀上肩头。 姜陟莫名打了个冷战。 窗外已然全黑,夜幕无声无息地降临,林微明的身形在弥散的暗色里如昼夜繁星清晰可辨,可遽然低沉下的眉眼宛若藏锋隐世的名家刀剑,只是静静收在鞘中,却仍能觉寒光刺目,直入心头。 在这寒意森森中,林微明恍然开口:“你不会死的。”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如同要刻进姜陟的肺腑一般,他下意识地应声点头,但其实根本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承诺是什么意思。 被林微明陡然的威压一逼,姜陟这会已然学乖,对方说什么他听什么。 “那份卷宗本该被封存在天师署保密等级最高的第54号档案室里, 但不知什么原因,我在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上发现了它。卷宗里记录的所有参与人员除保密的最高负责人之外均已死亡,除了一个代号叫作'照夜'的调查员,他记录的状态是失联。 ” 姜陟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叶淮初可能就是这个'照夜'?那他到底是引我们入局的人,还是被我们搅乱的其他势力中的一员?” “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这一点尚不明晰。但可以知道的是,他既然已经在天师署标注了失联,就并不可信。” “所以你才在给他的名片上放了追踪粉?” 林微明周身的那点寒气终于逐渐消退,姜陟忍不住悄悄舒了一口气。 “你看出来了?” 姜陟在心里吐槽,这招还是我教你的,鬼才看不出来。 他当年最喜用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林微明在这上面吃过不少次的亏,最后大约是知道了他的厉害,上一次当就逼着姜陟教他一次,最后被他学了不少去。 “看老板用过。”姜陟随口答。 他就这么一说,林微明也就这么一听,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在这件事上姜陟吐不出几句实话,真真假假自己都心知肚明。 就比如说这追踪粉其实是当初姜陟在追踪符的基础上自己搞出的小改良,从没外传过,这世上会用的除了他就只有林微明一个。 姜陟是铁了心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林微明没和他计较,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今天是十五,天气又晴,玉盘样的圆月高悬在夜空之中。姜陟也跟着伸头看了一眼,觉得今晚的月亮似乎要比往常的更大些。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掐指算了算,再抬头时林微明早已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他,皎洁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本就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庞上披上了一层暧昧的轻纱,那一双清冽的眼眸在轻纱中愈发的似近似远,似真似幻。 “今晚是血月。”姜陟说。 他这两日忙着王籍的委托倒忘了这事,难怪老板要出门。 血月既出,妖气横生。 林微明的声音也仿佛受了那月色的影响,带着一种缥缈的空灵感,在姜陟的耳边缓缓荡开。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晚了。” — 姜陟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已经被拉开了,血月刚刚现世,红色的月光从窗外泼洒进来,映得整个房间好似阿鼻地狱般,森然诡谲。 林微明站在他的床前,已经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他抬起手,指尖灵力轻闪,化作了一只深碧色的雀鸟。 雀鸟挥动翅膀,飞进了窗外泛着血色的暗夜中,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姜陟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因为林微明说今晚会有动静,所以他睡觉连衣服都没脱。 “追踪粉?”他问。 他当初设计这个小玩意儿的时候还往上放点检测灵力波动的东西,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 林微明点头,他的目光还看着雀鸟消失的方向,那是山海中学的方向。 他拉开了窗户,转头朝姜陟伸出了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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