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衣衫上的血液干涸,元宵身上的煞气才散去大半。但还有大半仍然留在体内,陆离在原地坐了许久,将元宵哄睡着,才轻轻伸出手擦去小龙崽脸上被疼出来的冷汗,起身抱着小孩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原地。 回到殿中,直到将元宵放回软塌上,陆离才回过神来,将自己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褪下,给身上的伤口一一上了药。左手手腕处的伤口深可见骨,盯着那处发了一小会儿的呆,陆离默不作声地吐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许久,他渐渐睁开双眼,抬眼朝着镜中望去。 镜中那张苍白的脸美艳无比,陆离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那唇的颜色便因回血而变得无比鲜红。外衫早已被褪到地面,精巧的锁骨与白皙的胸膛在烛光照耀下本该赏心悦目—— 可偏偏胸口横贯着一道疤痕,将美感打破得彻底。 那是换心后新生的伤疤,丑陋又刺眼。 妫夬也有一道。 陆离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透过那张漂亮的脸似乎看到了妫夬。只是白发不大相似罢了。陆离自嘲一笑,那些本已沉寂的欲念在此刻瞬间翻涌卷起千层浪,陆离却只是闭了闭眼,待到那阵恶心的欲潮平息,捂着胸口蹙起了眉。 手腕的伤口在此刻仿佛成了清醒的唯一来源,陆离用拇指碾压着那处,用力之深几乎能听到血肉被碾碎的声音。直到鲜血将洁白的巾布浸湿,他方才松了手劲,倒回椅背上疲惫地喘着气。 丑陋的胸膛因剧烈呼吸的动作而不断起伏着,那颗心脏跳动的动作便愈发明显。 动作太张扬,张扬得仿佛每一次跳动都是折磨。 像是妫夬的恨要破开他的胸膛生生夺走他的性命一般,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很是恶毒地选了一种最长久的折磨人的方式。 他将自己的恨意寄在陆离体内生长,在给予陆离生机的同时,又要用浓烈的恨意纠缠着他的人生。他要陆离愧疚,要陆离痛苦,更要陆离永远无法忘记他。 但他却先离开了,且承诺和陆离永不相见。 他要陆离生不如死,实际上陆离也如他所愿,早已生不如死。 他早已在每一次剧烈的心脏跳动中,被相思害死万遍了。 * 三日后。 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后,妫夬彻夜未眠,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渊海。怒火在路上像是大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他在路上越想越气,在回到渊海时竟是被气忘了自己说过的狠话,一脚将殿门踹开,怒气冲冲道: “陆离,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其他人……”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一阵奶声奶气的龙鸣忽地在殿中响起,打断了他。 妫夬一怔,反应过来后疑神疑鬼地往四周环顾一圈,最终视线定格在了榻上。 那里分明躺着一只小龙崽。 在看到小龙崽的瞬间,妫夬心中的火气瞬间就窜上来了。脑中无厘头的想法瞬间被清晰的龙鸣声证实,妫夬气得两眼发昏。 好啊,不仅背着他有了其他人,还背着他有孩子了。 结界将小龙崽整个包围了起来,阻止着妫夬的靠近。他嫉妒得双眼发红,几乎快发了疯。然而还不待手中的灵力使出,那小龙崽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竟是主动睡滚到了结界外。 妫夬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顾不得想那么多,猛地迈开步子朝着前方走去,便准备将小龙崽掐死,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的瞬间,却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他蓦地停住了动作。 静静感受半晌,妫夬才如同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小龙体内只有他和陆离的气息,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所以这个孩子是之前那个畸形儿? 陆离把他生下来了? 迟疑片刻,妫夬伸出手戳了戳小龙崽的脸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元宵甩甩尾巴,迷瞪着眼,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整条龙就缠上了妫夬的脖颈,同他蹭了蹭脸颊,开心道:“爹爹!” 小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妫夬身体一僵。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就这么挂在他身上,他却不知应该作何反应。犹豫半晌,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拍拍小龙儿的背,便见小龙儿甩甩尾巴,在他怀里又哼唧了两声,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话音模糊不清:“爹爹,手。” 说完,元宵又舔舔妫夬的脸,仰头看着他,“舔!” 口水糊了半张脸,妫夬嘴角抽了抽,压根没理解孩子的意思,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将手递了出来。元宵看着他并未受伤的手有些疑惑,沉思许久,小孩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只当是陆离的伤好了,便轻轻蹬蹬妫夬的肚子,这下发音清晰了不少,期待道:“糊糊!” ……什么糊糊? 妫夬低头看了元宵一眼,父子二人面面相觑半晌,元宵指了指桌上,可怜兮兮地又重复了一遍,“糊糊!” 妫夬闻声望去。 桌面上果然摆了一碗糊糊,小孩儿的肚子被饿得咕咕叫,妫夬沉默半晌,竟是鬼使神差地走到桌前,舀起了一勺糊糊就往小孩嘴里塞去,也没看分量多少。直到手背上传来一阵热意,妫夬反射性般低头望去—— 一望,完。 小龙崽满嘴都被蹭上了糊糊。 手忙脚乱地给小孩把嘴上的糊糊全部擦干净后,妫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不是来抓陆离和奸夫的吗,怎么莫名其妙帮陆离喂起孩子了。 妫夬磨了磨牙,刚想把孩子扔了就跑,结果却无意间瞥见了元宵水润润的双眼。小龙崽用爪爪抓抓他的衣袖,看样子是还想吃糊糊,小模样瞧起来还挺可爱。 ……怎么用这种眼神来看他。 妫夬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桌前,一口一口给元宵喂完了糊糊。小孩吃饭的时候特老实,不会像其他孩子一样乱动,这让妫夬很是欣慰。 但欣慰之后又是一阵后知后觉的唾骂。 呸,关他什么事,他才不认这个孩子。 独自一人气了半晌,元宵自来熟地钻入他的衣领,便团在了他的腹部开始打瞌睡。感受到腹部的一大团不明物体,妫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应激般将剑拔了出来。 直到平稳的呼吸声传入耳畔,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剑收了回去。低头盯着小龙崽的睡颜望了许久,妫夬有些恍神。 所以陆离就是用这里把他们的孩子孵出来的? 那他们的孩子又是多久出生的? 一大堆疑问铺天盖地朝着妫夬涌来,让他几乎快应接不暇。直到身后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感让妫夬蓦地清醒了过来,他才将小孩拽起放回桌上,匆匆转身,落荒而逃。 而就在妫夬离开之际,陆离推门而入。 他们又错过。 第三十九章 殿内的声音渐渐随着暴雨的来临消失,妫夬在窗前站了许久,心乱如麻。 稚嫩的龙鸣与陆离温柔的声音仿佛是一道红线,在他心间毫无章法地缠绕,最后裹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毛绒球,可实际上他的心绪也确实像极了一个潦草的毛绒球。 混乱的情绪不断在心中横冲直撞,直到一声惊雷蓦地响起,妫夬才彻底从难以招架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劫后余生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衣衫被雨水尽数浸湿的情况下。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条栽进淤泥里的鸟,嗅着荷香来了,最后却死在了荷花的根茎下。 心中郁气被缓缓吐出,他在此刻终于不得不承认,陆离对他来说,就是吸引他来的那朵漂亮的荷花。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雨一直在下,他便依旧想不通,想不透。 畸形儿好像天生学不会自爱。从小生长在一个如此扭曲压抑的环境里,只是单单一个爱字就足以让他们惶恐畏惧。如此笨拙又脆弱的他们,内心深处渴望着爱,却偏偏生理性地厌恶着、逃避着爱。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病。但没人发觉,也没人肯治。 最后便只能任其发展,任其恶化。 于是病入膏肓让看不清的爱变成了浓烈的恨。恨之入骨,痛入骨髓。 妫夬便透过模糊的雨幕看着另一头的梨树,冷冷想着,他终究是恨陆离的。 只是恨,只是怨,只是不想让他好过。 那他便要纠缠他永生永世。 理所当然。 * 为了折磨陆离,妫夬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于是陆离理所当然地发现了龙宫里突如其来的异样。 先是一觉醒来,池中的血液不知何时盈满。 姿阳洞。 指尖灵力流动,源源不断朝着陆离身上涌去。妫夬俯身捡起地上的书籍,低头看了一眼书页上的内容,又抬眼朝着陆离望去。过多鲜血流失让他的面色变得无比苍白,可正是这样的苍白凸显了鲜血的艳。妫夬喉结一动,许久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陆离走去,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伸出,妫夬垂眼捏起他的下巴,语气有些不悦:“他当真对你如此重要?” 陆离自然回答不了。 灵力仍在陆离体内流淌,盯着陆离望了许久,妫夬随手将书一抛,顺手割破自己的右手将手腕放到池中后,便用左手捏起陆离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含糊不清道:“都帮你救他了,讨点报酬不过分吧。” 鲜血源源不断涌入池中,元宵两位父亲的鲜血在此刻再次交融,源源不断灌注进他的体内,熔铸着他们唯一的血脉。 维持这个姿势许久,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妫夬在起身前竟是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记。带了点报复的意思,却并未咬破。只是让苍白的唇涌满血色,他便收了动作,伸出舌尖轻柔地舔舐着那处,像是给了一巴掌过后给的甜枣。直到听见陆离微弱的吟声,他才停下动作,按住手腕的伤口起了身,内心竟无比畅快。 他本该满足,然而瘾又毫无预兆、毫无征兆地发作,那张苍白的睡颜竟是如此勾魂摄魄。妫夬冷冷地想,他确实病了,也许他应该立刻离开。可视线又不受控制地定格在了陆离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上。淡青色的血管在手背上蜿蜒,血液在其中游动。如此诱人。 他如此荒唐。 可他一贯爱极了自甘堕落。闷笑几声,妫夬舔舔犬齿,忽地一翻身坐到桌上,直直拽起陆离的手,弯下腰靠近了他那张漂亮的脸庞。 做尽无礼事。 …… 再是看的书莫名消失不见。 殿外,陆离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梨花瓣胡乱散落在书页上,有些许被风吹落,落到了衣领之中,妫夬便极其好心地帮他把花瓣捻了出来。 微凉的指尖擦过炽热的胸膛,妫夬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陆离的脖颈上。那漂亮的脖颈。血管处的搏动尤其情色,小幅度敞开的衣领遮掩着若隐若现的胸膛。几近让人血脉偾张。视线不受控制地下滑,妫夬眸色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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