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卡娅轻皱起眉,抬手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失去了眼睛之后,她的泪水再也凝不成珍珠,只剩点点带着海风的潮湿。 她就像感受到什么一样,急切地请求清休澜帮忙问问她们在为谁哀悼。 清休澜走过去,一位捧着遗像的妇女缓缓转过身,清休澜静静看了看,然后转头看向皮尔卡娅。 他又细细地问了几句,那妇女突然痛哭起来,走进小木屋中拿了两样东西出来,递给了清休澜。 清休澜走了回来,就听见皮尔卡娅悲痛地问他:“……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了?” “……”清休澜点了点头,问他:“你恨他吗。” “……什么?” 清休澜重复道:“他背叛你,你恨他吗。”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来自深海的鲛人,她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 皮尔卡娅看着距离自己咫尺的大海,道:“在不知道我是鲛人时,他是爱我的。我们真真切切地相爱过。” “我只‘遗憾’。如果……”皮尔卡娅的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滴落,她问:“如果我不是鲛人,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普普通通的女孩,我们是否能够共度一生?” “很幸运。”清休澜却是轻轻笑了,“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 他伸手,将手中的卷轴递给皮尔卡娅。 皮尔卡娅接过,将其展开,里面赫然是一副自己的画像,以及一封字字恳切的信。 画像上的皮尔卡娅栩栩如生,笑容灿烂。 清休澜道:“你的爱人不但没有背叛你,相反,就算你是一只鲛人,他也愿意与你共度一生。” —— “人间有种术法,名唤‘易容’。” 男人有个心术不正的堂弟,偶然听到了关于皮尔卡娅是一条鲛人的秘密。他于修炼一道上有点天赋,但心思太“邪”,被宗门赶了出来。 堂弟早就受够了在渔村中穷苦的生活,想要借皮尔卡娅一飞冲天。 于是,邪念起。 他将自己变作男人的模样,轻轻松松将皮尔卡娅骗了出来,然后以一笔巨款将她卖给了溟市的摊贩,自己拿着钱远走高飞。 “你的丈夫回家后找不到你,心急如焚。得知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堂弟将你卖出去时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清休澜叹道:“第二天,他留下一封信,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带回来。” “几经辗转,他一个普通人,不知怎么竟然成功搭上前往溟市的飞舟。” 皮尔卡娅手中的画卷坠地,她像已经知道结局一样一边往后退一边摇着头,满脸泪痕。 清休澜顿了顿,还是轻声说了下去:“刀剑不长眼。” 皮尔卡娅就像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一样痛哭了起来。 原来他们本不用分开。 原来他们曾经真的可以共度余生。 原来,“我会爱你,直至我死去”,并不是一句虚无的承诺。 皮尔卡娅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哭泣着问清休澜:“如果……如果我不去复仇,如果我并不想毁灭溟市,是不是……” 清休澜缓慢地摇了摇头,答道:“溟市这样的地方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你我只是将它的毁灭提前了。” “而你的丈夫深爱你,所以他一定会去找你,就算在溟市找不到,也会去别处找。”清休澜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权无势独自行走于世间,很脆弱的,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他迟早会死在寻找你的路上。或死于乱箭,或死于疾病,或寿终正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寻找你。” “他是个普通人,但他爱你。深爱。” 清休澜递上一块手帕,道:“所以,不要责怪自己。若他知道最后你已经报了仇,能够安心离去,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以及……” 清休澜叹了口气,无奈道:“别再哭了,若你因他哭泣,我想……他会自责的。” “至少他在前往轮回的路上有你相伴,便也不再孤单。”
第26章 皮尔卡娅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泪痕干涸,直到月色弥漫。 没了恨意与强烈的执念支撑,她的魂魄开始逐渐消散,像一颗颗细小的星星一样,飞往高天。 在消散前,清休澜和应听声都听见了一声近在耳边的“谢谢”。 随后,原本被皮尔卡娅抱在怀中的画卷坠落在地,而那一纸轻飘飘的信,却随着风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应听声顺着清休澜的目光看去,就看见漫天星光汇聚,一颗璀璨的圆形宝石从空中缓缓落了下来。 “这是……鲛人的眼泪吗?”应听声小声问道,他没告诉清休澜,虽然他看不见皮尔卡娅,却能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鲛人落下的伤心的眼泪,唤做‘珍珠’。”清休澜抬手接过这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宝石,接着说道:“少有人知,鲛人幸福时也会落下眼泪——也许是因为在陆地上的鲛人,很少能够得到幸福吧。谁知道呢。” —— 关于溟市之后的事,应听声是从许寄忱那儿听来的。 溟市主被押到了凌月剑宗,架在绞刑架上。虽然在溟市贩卖那些货品的摊贩和她无关,但她作为溟市主,却默许了这些行为。 因此,为平民愤,凌月剑宗下令绞杀溟市主。 溟市主来到凌月剑宗后便安静了下来,很少说话,只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她对凌月剑宗想要绞杀她的想法未置一词,似是默然接受。 但这一场对“邪恶”的审判却迟迟没有开始,只因寻秘阁主叫停了审判。 这是南问舟第一次以“寻秘阁主”的身份公然站在某一方势力,此次过后,寻秘阁“绝对中立”的名声肯定会被影响。 他对在场的人行了个礼,随后抬头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溟市主,涩声道:“南某知道,寻秘阁主,本不该参与修仙界任何纷争。但溟市主曾与我有一段……未解之缘。” “她身为溟市主未能管教好自己的地盘,任由妖魔作乱,该罚。但她神志不清,‘溟市主’一名也是被别人强行冠上的,她罪不至死。” “而我身为寻秘阁主,任由溟市长久盘踞一方不做警示,也该罚。所有罪罚,我愿一力承担。” 寻秘阁主称,愿意给在场的每个宗门两次免费提问的机会,只要是他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没有人不喜欢免费且绝对真实的情报,这个诱惑实在太大,毕竟无需付出任何自己的消息就能得知对手消息的机会难得,很少有人会不动心。 寻秘阁主承诺,自己会将欲壑镜湮灭于虚空,也会封印溟市主的灵力,她会留在寻秘阁,由他亲自看管。 众人明面上说着要“考虑”一下,实际互相看看,就知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 又过了两三日,众宗门才“堪堪”同意了寻秘阁主的要求。 —— “可这听起来不是南阁主的错。” 此时应听声和清休澜已经回到了了天机宗中,听完许寄忱的转述后,应听声皱眉说道。 可能是灼烧感褪去后终于不难受了,也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清休澜表情十分放松,懒懒地半躺在一张贵妃塌上,摇晃着手中温热的酒液,回道:“那怎么办呢。” “南问舟的‘良心’告诉他,一定得有一个人出来承担错误。他不允许自己将这一切归咎于白无思咎由自取,于是,他就成了那个犯错的人。” 许寄忱点了点头,问道:“讨伐溟市的起因是那位杜公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早死了。”清休澜转了转酒杯,不怎么在意:“尸体都被鲛人血烧没了。” 沈灵从门外走进,看清休澜霸占了主位,也没在意,随意在许寄忱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和生阁是清休澜的宫殿呢。 沈灵看起来刚处理完公务,身上还沾着墨香。虽然天机宗的各种事物本该由清休澜处理,但他却没有一点身为大长老的自觉。 大会看心情参加,公务基本不管,授课看天气不定时、随时随地开讲,讲的内容也千奇百怪。 “史书”、“法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命运”他能侃侃而谈,“什么品种的土豆好吃”、“怎么采购食材更便宜”、“论吃饭对修行的重要性”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好在天机宗还有个比较靠谱的沈灵,不然可真是要完蛋了。 “你怎么来了。”清休澜眼疾手快抢过剩下的小半盏酒液,笑道:“青松酿被倒塌的宫殿毁了大半,你可莫馋我的。” “……”沈灵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有一事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嗯。”清休澜随口答了声,见应听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垂眸问道:“想喝?” 原本可能有点好奇,但清休澜刚刚那话一出,应听声便自觉打消了念头,摇了摇头。 但清休澜居然从旁边拿了个干净的茶杯,倒了个杯底给他。 沈灵:“?” 应听声:“?” 应听声转头看看清休澜,又转头看看沈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看沈灵做什么,他又不是你师尊,管不了你的,放心吧。”清休澜顺口说了一句,随后才注意到沈灵诡异地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怎么。你刚刚想和我商量什么?” 沈灵的目光在他和应听声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道:“……没什么。五年一次的试炼之境将开,今年天机宗是否还是不参与。” 试炼之境其实是被一条巨大的灵脉撕开的“异世界”的口子,里面的生物现世闻所未闻,凶险异常。但用来当做弟子的“测试”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每五年,每个宗门都会派出五名弟子进入试炼之境。试炼之境一共开放十天,完成任务者积一分,每有一名弟子存活积一分。最终,总分最高的宗门能够在近年从试炼之境中发现的所有灵植法宝中挑选一样带走。 为保公平,那些发现的灵植法宝被锁在试炼之境周围的一座宝库中,钥匙一分为三,凌月剑宗,天机宗,红尘殿各执其一。组织进入试炼之境的宗门也都会每五年轮换一次。 天机宗拿着钥匙,几十年来参与试炼之境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往年清休澜嫌烦,一向拒绝,可今年却迟疑了一瞬。 他指阎王点名一样指指许寄忱,又朝应听声一颔首,道:“你俩去。” 许寄忱:“?” 应听声:“?!”我、我去? 就连沈灵也觉得不妥,皱眉道:“寄忱年纪尚小,你这……”他看向应听声。 “应听声。”应听声会意,报上自己的名字。 “……听声尚未筑基。试炼之境可不是有你带着,安全无恙的过家家游戏。他们很有可能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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