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不知道他早就在仙尊面前挂了号,他只当是申无命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仙尊。 他既有心搭上这条船,自然不敢隐瞒自己过去骗钱的往事,开始老老实实地认错: “请尊上放心,晚辈已经回头是岸,拜少主为师,已经从他这里得到了不少教诲,往后一言一行,都要像他学习。” 申屠:“……那你还是别学他了。” 风满楼一身神通依凭在应觉镜上,他的功法旁人学不会,至于学习做人什么的…… 申屠叹气。 孩子就算有些错误和缺点,依旧是他的好孩子。 但谢长安能和风满楼学什么?学他□□,导致家宅不宁甚至爆发战争? 末了,申屠又想,我该走了。 他身边燃起黑色的火焰。 风满楼拖着谢长安后退几步,行礼送别,“恭送父亲。” 谢长安依葫芦画瓢,“您慢走。” 须臾间。 申屠已经撕裂空间消失在原地,显然是往敬亭山去了。 目送申屠的背影离开,谢长安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我居然逃过了一劫,好耶,又活下来一天。” 风满楼并未马上与谢长安闲话,一团小小的黑色火焰落在应觉镜上。 他看手中的应觉镜。 银质化妆镜的表面闪亮。 镜中的风满楼长发雪白,眸子是翡翠的碧色,与镜外的风满楼是同样略显无奈的表情。 镜中的风满楼在看一个被小瓶子压住的信件,瓶子是完全透明的水晶质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其中装满了浓黑的血液,增加了小瓶子的重量,让它可以被当做镇纸。 而谢长安的观察能力也很敏锐。 他对修真界的认知不多,却也明白仙尊留给少主的火焰并非凡品。 见申无命用镜子将火焰都吸收了,谢长安才小心翼翼地问,“少主,我现在可以说话吗?” 风满楼把应觉镜收好,“说。” 谢长安挠头,“能不能求您提点一下,我是如何得罪过尊上,又该如何弥补?” 叫一个炼气期修士徒手剥离陨果,傻子也看得出是刁难。 谢长安想要提点,风满楼就给他提点,“你且好好想一想,从前路过无双镇的时候做过什么。” 于是谢长安陷入回忆。 自己不久前还在四处流浪逃亡,搭乘着顺风船来过无双镇。 无双镇上的路人与风物,谢长安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却还记得他从某个已经记不清长相的人手上,骗来白银十万两的银票。 自己在无双镇上骗过钱。 自己得罪过在无双镇上有一个家的仙尊。 谢长安把两个已知的情报结合在一起,很快得出答案。 “那个被我骗过钱的好心人,是您的母亲吗?!” 风满楼点头。 却见谢长安双手捂着脸颊,表情几乎变成了蒙克之呐喊的形状。 他开始火速在衣兜里翻找,将数张银票并几件金银细软双手递上: “对不起少主,我不是故意骗令堂钱的,那时我真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银票我逃难时路过钱庄,找开兑换零钱,去苍嘉城的路上又花了几两。 剩下的都在这里,空缺算上这些法门寺的赃物应该也是平了的,还是我回头兑一张银票来,由您归还给申夫人?” ……
第15章 “没事。” 风满楼把银票和赃物都推给谢长安,“你留着吧,他年轻的时候很不容易,如果早年有一个人帮过他,他都不至于在遇见我爹之前活得那么惨。” “他不是救你,他是在救他自己。” 见谢长安还是要往死命自己怀里递银票,风满楼又道,“我‘母亲’现在比你想象的要有钱很多,说不定他都忘了给过你十万两白银的事情。” “再有钱的凡人赚十万两银子也不容易啊,尊上已经教训过我了,修士不能占凡人便宜,小的还不想渡劫时死于骗凡人的钱……” 如此客套了几回,饶是风满楼也有点维持不住和气的表象。 “谢长安,收下它们,这是作为老师和上司的命令。” 风满楼握紧应觉镜,灵力逐渐往眼睛的位置集中,他的眼球渐渐变成不可描述的样子。 愈发像申屠了。 “希望你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二次。” 谢长安战栗着,终于焉焉地把银票和法门寺的赃物都放回包袱里,“好,我收下。” 风满楼不想让谢长安过于紧张,决定换个话题稍微缓和下气氛,“看你的表情,是没想到我‘母亲’居然还活着?” 谢长安抱着银票和赃物,僵硬地点点头。 修士的孩子有多强,往往取决于孩子的母亲愿意为孩子付出多少。 是将腹中胎儿炼化成法力,还是用自身法力温养寄生在体内的肉瘤直至它出生,都取决于孕母的意见。 至于修士与凡女的孩子…… 却要提起,谢长安第一次听闻仙尊父子的故事,是在长生和尚近乎癫狂的诅咒和怒骂里: “孤尘寺?都是一群淫僧荡尼,有什么好东西?凭什么掌管孤尘寺的何悯生就是佛门至尊,他的宗门就是天下第一寺? 长安,你怕是不知道何悯生教出来的仙尊做过什么事吧? 修为越高的女修越难受孕,仙尊为了培育出一个天赋极佳的继承人,不惜将凡女用作星奴,耗干她全部的生命力。 他说他的妻子是凡人,不喜江南风物,所以才不愿修仙也不愿随他定居,便由着她居于别处?骗鬼!除了狂沙娘娘,世间女子谁能不心动仙尊之妻的殊荣?那凡女定是死了! 呵!呵!呵!好个三教顶峰,好个仙尊,真就畜生也不如! 等着吧,等我……就能……” 长生和尚说话说到最后,谢长安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传入他耳中的只是模糊没有意义的音节。 但谢长安知道长生和尚说了什么事。 仙尊为了得到少主这个继承人,很可能害一个凡人女子死得凄惨。 “有一门咒语‘同命咒’,镌刻在两枚玉石上,二人分别将玉石握在手心里,就能分担彼此的一半痛苦。”风满楼娓娓道来,“父亲寻得失传的同命咒,花了好大一功夫。” 谢长安:“所以您的母亲……” 风满楼点点头,“他怀孕时,父亲用了改良过的同命咒,损失一千年修为,替他分担大部分的痛苦,让他活了下来。” 这件事还是风满楼稍微长大一点之后,申屠颇为自豪地告诉儿子的。 风满楼只好像只小海豹似的,鼓掌夸赞炫耀的老父亲,“您好厉害。” 心里却很明白,申屠依旧没有把同命咒改造成功,只分担了风眠一半的痛苦。 因为风眠认出了同命咒,只当是凡夫俗子一片深爱之心,穷尽所能为他寻来的。 风眠知道他的孩子天赋肯定很好,它赋予“母体”的痛苦,岂是凡人能承受的?遂暗中破坏了玉石上铭刻的咒语。 谁料申屠也是恋爱脑发作,早已改进了同命咒,甚至舍不得风眠痛一点。 所以风眠的小动作,不过是让原本能分担全部痛苦的同命咒,变回了只能分担一半痛苦的同命咒罢了。 是故,风满楼的出生让申屠倒退了一千年修为,也让风眠损失了一千年修为。 但“申无命出生消耗仙尊一千年修为”的事实,也足够让谢长安震惊:“一千年!” 狂沙娘娘为了诞下狂澜生修为倒退,他们江南的仙尊亦舍得为孩子如此付出……他们为了下一代,竟然都苦心孤诣至此! 都是狠人。谢长安开始后悔自己上了仙尊父子的贼船。 仙尊与魔尊是天才,他们的孩子也是天才。 更不要说这修真界近些年愈发人才济济,能追平甚至超越二位少主的强者也不在少数。 这样一群强无敌的修士稍有龌龊,修真界真得会生灵涂炭吧? 如同申无命还有狂澜生一般的先例,修真界也是有的。 数万年前,江南也有位女仙尊,三千岁上下得了一房老来女,修为倒退了六百年。 而那位出生就万众瞩目的女仙尊之女,却没有接替她母亲的仙尊之位。 她飞升比她的母亲还早了一百多年。 如今的少主还有狂澜生,只怕会比那位女仙尊之女天赋更好,修炼得更快。 “不可思议。”谢长安低声说,“您的条件已经足够好,也有个好母亲的狂澜生且不提,无涯观的言说还有灵宗的文轩,他们是如何能越过您二位的?” 那两位在无涯观还有灵宗崭露头角前,究竟有何来历,给谢长安科普修真界常识的长生和尚也不知道。 但偏偏他们都胜过了二位少主,甚至让仙尊还有魔尊放弃让亲子继承衣钵,抛出了联姻的橄榄枝! 谢长安冷不丁被风满楼弹了个脑瓜崩: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所以世界上有天才超过我,并不奇怪。 所以才要学会时刻谦逊待人啊,徒儿。” 谢长安连声称是。 风满楼拍手,又道: “现在给我‘母亲’糕点做完了,闲聊时间也结束了,我们同往苍嘉城去,现在我给你布置些任务,听好……” …… “滴答,滴答。” 清晨的露水从细长草叶上往下落,碾碎在泥土里,沾湿人衣。 周延昭正盘腿坐在墨斋门口的空地上,五心向天,争分夺秒地开始修炼,不肯放弃修炼的碎片时间。 在毗邻这片无主草地的不远处,一间店铺的大门上挂着“墨斋”二字的牌匾,屋外的装潢青瓦白墙,是无双镇风景里的一部分。 凉风习习。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但并未入定的周延昭睁开了双眼。 是印象中熟悉的青年,白发碧瞳。他连忙灵巧地跳起来,“少主。” 周延昭不想被风满楼误会自己工作摸鱼,又忙不迭地解释,“墨斋没有开门,我只得在这边上等着。” 说完又指向墨斋门口用小瓶压住的信纸: “我被您打发出来买笔墨后就一直坐在这里,没看见人来过,不过我猜,这些可能是‘那位’留给您的东西?’” 大能修士在外的临时落脚点不能随便靠近上前,那对他们来说很冒犯。 周延昭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所以只是隔了一段距离兀自入定。 风满楼点点头,“周兄有心了。” 他走上前,轻松地拿起被瓶子压住的信纸。 【起雾了,我走了】 【苍嘉城之行,本座命文轩前往,由他为你护法】 【不许欺负人家,他找我告状我给你加练】 【他欺负你,本座就宰了他,然后给你换个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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