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家家都还亮着灯,星星点点的,像一大片闪烁的银河。 柳相宜顿时知道自己在哪了。 今天下葬时他就听说了,因为村民们觉得钟秦淮出生晦气,就把他和外婆从村子里赶出去了。 所以钟秦淮从小就跟着外婆住在山腰上,想必就是这栋了。 “所以柳总敢睡在这吗?” 柳相宜定了定神,转身道: “睡棺材而已,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既然要在这里睡,那我回去拿点东西再过来很合理吧?” 钟秦淮笑了。 抬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正对着主卧的那间客房门“吱呀”一声徐徐开启。 柳相宜循声望去,那扇房门打开后,里边的布局竟然和他家客厅一模一样! 他快步走进去,这浅绿色的墙壁!这餐桌沙发的摆放位置!就连茶几上还放着他前天买回来的肉松面包。 什么一模一样? 这就是他家客厅! 柳相宜又转悠了一圈,他的卧室,书房,洗手间,厨房全都在。 他终于转明白了,就跟电影里那种“魔法之门”一样,那个客房门,一边联通着钟秦淮这栋别墅,一边联通着他家那栋别墅。 钟秦淮倚在他自己的主卧门口,离柳相宜的家门口就隔了一个过道: “所以柳总,十分钟够吗?” 柳相宜:“……” 离大谱了! 做了鬼之后还有这种能力吗? 柳相宜洗漱完,又跑去书房工作会儿冷静冷静。 直到咚咚咚—— 书房门被轻敲了三下,钟秦淮姿态闲散地倚在门边,似笑非笑道: “柳总,咱们是不是该睡了?” 柳相宜:“……” 窗外夜色深深,主卧的氛围却有些诡异。钟秦淮抱臂站在棺材旁,眸子里泛起一丝玩味: “刚才忘记问了,不知道柳总说的睡一起,是哪种睡法?” 柳相宜:“?”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钟总,关系不一样,睡法也自然不一样,以目前咱俩的关系,一人一边互不接触的那种睡法最适合。” 钟秦淮闻言挑眉看向他,那表情柳相宜太熟悉了! 生怕这小子冒出一句“那其他的睡法柳总是不敢跟我试吗?”,柳相宜立刻推开那副棺材盖。 棺材盖是厚重的紫檀木做的,推开时发出沉重的声响。 “嗡——” 像一只活了千年的怪兽在低吟。 听得柳相宜眉心一跳。 棺材推开后,为显示自己的胆量和勇气,柳相宜率先躺进去了。 没想到床单下边竟然铺着一个厚厚的床垫,柔软到柳相宜甚至有种躺在自己床上的错觉。 他调整好睡姿,睡在棺材里的一侧,留出一半的空间,之后,拍了下旁边的空位,抬眸冲钟秦淮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钟总敢跟我睡一起吗?” 钟秦淮唇角微弯,只轻轻一抬手,主卧的灯便灭了,厚重的窗帘也“咻”地自动拉上了。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旁边的床垫微陷。 是钟秦淮躺下来了! 柳相宜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别人睡一起,顿时有些不自在。 这小子果然够卷的!为了赢,居然能忍受和死对头躺一起。 柳相宜余光瞟他一眼,钟秦淮个子高,手长脚长的,几乎从棺材的床头抵到床尾,存在感太强了! 柳相宜决定闭眼。 装睡! 卧室里好安静,静到柳相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闭着眼睛思索了会儿,瞬间睁开了眼! 他竟然听不见钟秦淮的呼吸声。 一丁点儿都没有! 柳相宜悄悄转头一看,那小子胸膛竟然没有一点起伏! 整个身体一动不动。 就跟死了一样。 不,他本来就死了。 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搁在腹部上,那副安详沉静的标准睡姿,就跟躺在太平间一样,就差没在身上盖块白布了! 柳相宜深吸一口气,呼吸间,一丝香气飘进了他的鼻尖,悠远得像得道高僧在念经文般的香气。 是紫檀棺木散发出来的。 香气中还夹杂着一丝凉意,这股冰凉凉的气息就是从旁边飘过来的,像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一点点笼罩。 顿时有种呼吸不过来的错觉。 柳相宜蹭地一下坐起身。 下一秒,旁边就传来幽幽的轻笑声:“怎么,柳总不行了?” 柳相宜轻咳一声: “我起来拿个东西。” 把耳机拿来又重新躺下。 已经凌晨一点,柳相宜还一点睡意也无,只好和往常一样,熟练地摸出耳机塞耳朵里,很快一道温和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 “春天喝什么茶最适合养生呢?老中医给大家伙儿讲讲……” 柳相宜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忽然,右边的耳机被人取走了。 柳相宜:“?” 扭头一看,钟秦淮把取走的耳机塞进了他自己的左耳里。 柳相宜:“礼貌吗钟总?” 黑暗中飘出钟秦淮散漫的笑意:“柳总,都结婚了,分只耳机都不肯的话是很容易被离婚的。” 柳相宜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又转念一想: 老中医声音温和,语速和缓,最适合拿来催眠了,如果能让钟秦淮早点睡也好。 他待会儿还有正事要干呢。 想到这,柳相宜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钟总敢和我再比一比么?” “比什么?” “比谁更先睡着。” 钟秦淮悠悠道: “柳总,经常当鬼的都知道,我们鬼晚上是不睡觉的。” 柳相宜道:“正因为这样才更有挑战性不是吗?还是钟总不敢跟我比?” 钟秦淮凉凉的声音再次飘来:“柳总突然跟我比这个,目的呢?” 柳相宜还记着上次飙车的仇,他把当时钟秦淮的那两句话还给他: “钟总想知道啊?” “赢了我就告诉你。” “所以钟总敢和我赌吗?” 数秒后,旁边飘来一道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低低的,在夜色里听得竟然有几分温柔: “赌。” 柳相宜嘴角微扬。 很好。 他只需要耐心等着就行。 耳机里,老中医还在讲他的春季养生,柳相宜盯着天花板。 他们柳家人因为那个诅咒,阳气过剩,都患有失眠症。 尤其他还是极阳体质,导致他打小精力过于充沛,晚上很难入睡,每次都要后半夜才勉强生出睡意,所以养成了听养生节目催眠的习惯。 漫长的养生节目结束后,柳相宜心思开始活跃了: 都三小时了。 这小子该睡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然而室内一片漆黑,他也无法确定钟秦淮到底睡了没。 只好悄悄起身,半支起身体垂眸一看,猝不及防地与那双浓墨般的眼眸对上。 柳相宜:“!” 这小子还睁着眼睛。 眼神清明。 哪有半点睡意? 柳相宜:“……” 尴尬了。 他眼珠子飞快运转了一圈,接着,强装淡定地把塞在钟秦淮耳朵里的那支耳机取走: “养生节目听完了。” 钟秦淮转过头来望着柳相宜,饶有兴致地看他: “所以柳总还没睡啊?柳总这样确定能赢我吗?” “钟总不也没睡吗?” 柳相宜取完耳机继续躺下,发现旁边那道视线还一直盯着他。 生前就盯他跟盯仇人一样,死了之后,眼神里更是多了一丝阴湿和冰凉,像沼泽里湿漉漉的水草,缠绕在柳相宜身上。 柳相宜强压着那股微妙的不适,道: “钟总,你这做鬼才几天,不会就已经忘记怎么当人了吧?” 语气又带着一丝试探: “鬼真能一晚上不睡觉?” 柳相宜眼睛里“希望他睡着”的期待太明显了,钟秦淮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 “鬼是这样的,但为了赢,柳总放心,绝对会比你先睡的。” 柳相宜满意了,又伸出一只手,强硬地把钟秦淮的脑袋扳正。 好在钟秦淮倒也听话,让他望着天花板他就望着,也没再转过头来盯他了。 柳相宜又躺了很久,直到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夜雨声。 很有催眠效果。 这场春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久到柳相宜感觉好像下了一百年,把八辈子的雨都下完了。 这小子那么卷,为了不输给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上次飙车,更是为了赢连命都不要。 现在该睡了吧? 柳相宜又悄然起身,垂眸一看,这小子双眼合上了。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一想到那个所谓的“吸阴气”的吸法,柳相宜又犹豫了,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逐渐凑过去。 伏在钟秦淮的上方。 柳相宜深吸一口气。 低头。 一点点往下。 近了近了! 离钟秦淮的唇就剩一个拳头的距离时,钟秦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咻地睁开了眼。 柳相宜:“!” 钟秦淮:“……” 两人四目相对。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柳相宜摸了摸鼻子,淡定起身,跪坐在床上: “钟总,虽然当鬼了,但也不要忘记怎么做人。” 他被自己这番话给乐了,说完,又镇定自若地把被子扯了一半过去,盖在钟秦淮身上,话锋一转: “那什么,刚才下雨了,我怕你冷分一半给你,快谢谢我。” 钟秦淮那双眸子静静地盯着柳相宜,几秒后,嘴角漾起一丝弧度: “是吗?” 柳相宜躺回去,理不直气也壮,把刚才钟秦淮怼他的还回去: “钟总,这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很容易被离婚的。” 不等钟秦淮回答,柳相宜又摸出手机一看,凌晨4点了!他转头,微笑中含着浓浓的威胁: “钟总您老人家怎么还不睡呢?是准备输给我了吗?” 黑暗中,钟秦淮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我看柳总也不像是想赢的样子。” 柳相宜:“……” 又接着躺尸! 躺到柳相宜这个失眠症患者都要昏昏欲睡了,眼皮子沉沉的,眼看就要合上,柳相宜强行抬手,用手指撑开。 不能睡! 还有任务要完成! 柳相宜悄摸摸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一看,凌晨5点了! 那小子这下该睡了吧? 但一想到刚才那两回“吸阴气”都失败了,柳相宜这回多了个心眼,起身后,先是用气音试探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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