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辞盯着潭水看了好一阵儿,没发现鱼虾,连颗田螺都没瞧见。 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得人睁不开眼,李青辞收回视线,沿着水潭往上走,这是个小断崖,水从高处落下时,带起的风中夹杂着清凉的水汽。 李青辞在瀑布旁找到一块有树荫的地方,他将外袍铺在石头上,躺下又睡了。 不知过去多久。 睡醒后,李青辞也没起身,就这么枕着手臂,仰头望天。 太阳一点点西移,日头不再那么毒辣,李青辞坐起来穿好衣服,朝山下走去。 途中,经过一棵极为粗壮的桢楠树。 浓密的树荫里挂着一黑长条,缠在树枝上荡荡悠悠。 玄鳞眯起眼睛,看着树下走远的人。 可算是走了。 玄鳞晃了晃尾巴尖,朝水潭飞去。 原本手腕粗细的长条,在没入水中的一刹那,顿时变成庞然大物,硕大的身躯占据了整个潭底。 玄鳞枕在自己尾巴尖上,悠然地阖上了眼。 还是泡在水里舒服。 另一边,走到山脚、离开树木隐蔽的李青辞就没有这么舒服了,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气,非常想立刻转身回到山上。
第2章 叹了口气,李青辞慢吞吞地往回走,中间歇了一会儿,到家时天色刚擦黑。 甫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刘正兴。 李青辞没有理会,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走。 身后,刘正兴道:“少爷,你可让我好找,哪都寻遍了就是找不见人影,我这一整日都担惊受怕,唯恐你出了意外。” 李青辞不言不语,脚步不停。 刘正兴追上来,伸手去拽李青辞,高喊道:“少爷,你听见了吗!” 李青辞侧身避开,停下来看向刘正兴。 刘正兴对上他视线,下意识收回手。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 刘正兴往后退了两步,每次对上李青辞这种眼神,他都感觉浑身不自在,心里直发毛。 这种压低眉眼、阴沉沉盯着人看的眼神。 李青辞看着他问:“还有事?” “没有没有。”刘正兴连连摆手,笑得有些勉强,“少爷您回房歇息吧。” 李青辞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等他走远后,刘正兴又开始唾弃自己,他活了四十多年,如今竟然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这都快八年了,老爷一直把李青辞扔在乡下,虽然每年都会送来银子,可老爷对李青辞十分冷淡,他的事连一句也未曾问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青辞毕竟是老爷的嫡长子,到底是血浓于水的父子,李青辞若真出了意外,说不好他要吃挂落。 因此,这些年他也不敢过分克扣银钱,从来不曾对李青辞打过一下、骂过一句,更没让李青辞受过冻、挨过饿。 刘正兴自觉没有苛待李青辞,即使有朝一日,李青辞能重回京城,去朝老爷告状,他也有说头。 就推说乡下好东西少,给少爷添置的物件都是托人从别处运来、花了大价钱的,而且少爷体弱多病,经常寻医问药,大把银子如流水般地花出去。 刘正兴定了定心神,快步朝自己房里走去,外头热死了,幸好他今天多买了两块冰。 此时,院中刮起一阵微风,拂在人身上不见凉爽。 李青辞一进屋,连喝了两杯凉水才止住渴。 他坐在椅子上,慢慢适应焦躁的热意。 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秦翠英端着托盘走到门口,喊道:“少爷,我来给你送饭。” “进来。”李青辞应声。 秦翠英推开半掩着的门,端着饭进去,走到外间的桌前停下。 托盘上放着两个杂面馒头,一碟子炒洋芋,里头夹杂着零星肉沫,一碗煮过头的青菜汤,看上去清汤寡水的。 李青辞朝托盘看去,秦翠英不由得绷紧身体,心虚地低下头。 肉原本没有这么少,今日刘管家往厨房送了二两肉,但是炒出来后,刘管家自己就挑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肉本就不多。 她家里过得紧巴,三个孙子日日吵着要吃肉,她心疼孩子吃不好,只得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她在李家干了半年厨子,这种事也做过不少次,可是每次她都提心吊胆,唯恐被李青辞发觉。 但好在次次有惊无险。 这次也不例外。 李青辞并未说什么,拿起馒头,揪下一块送进嘴里。 秦翠英居高临下看着李青辞,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看上去小小一团,十分文弱,脸上都没挂多少肉。 秦翠英不由得可怜李青辞,可是一想到家中几个孙子,这点可怜就迅速被压下。 她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忍下不舍,咬牙从布袋里掏出一个菜团子递给李青辞,她可是在菜里面放了好一大坨猪油呢! 李青辞看向她,没接菜团子,询问道:“这个你自己留着吧,不过,你待会儿能烙几张饼子吗?” 他想明天带到山上吃,今天中午就一张饼子,没等他下山就开始饿了。 “哎,好好,我这就去烙饼子。”秦翠英稍作纠结,将菜团子重新放回身上的布袋里。 秦翠英走后,李青辞慢条斯理地吃饭,没怎么夹菜,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起身喝了杯水。 今天的菜又炒咸了,汤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李青辞走进里间,点上灯,坐在桌前看书。 时间缓缓流淌,李青辞拿着书看得入神,一时都忽略了炎热的天气。 秦翠英端着烙好的饼子走到门口,见里间亮着灯,就知道李青辞在看书,便没言语,放下饼子,轻手轻脚地将碗筷收拾好,悄声离开了。 夜半。 李青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热得他后背全是汗。 直到天蒙蒙亮,他洗了把脸,装上饼子和书,朝着山上去。 去山上这段路,真得很折磨人,路上又晒又热,还走得人腿酸,可是没办法,他从小就怕热,今年又热得出奇,在屋里根本就待不住。 途中,太阳出来了。 李青辞拐到水塘边,摘了两个大荷叶顶在脑袋上。 等走到水潭时,荷叶已经被晒蔫了。 碧玉似的潭水清清凉凉,除去人一身的疲惫和暑热。 李青辞找了一块树荫多的地方,躺下补眠,他偶尔翻身时,浸在水中的双脚会带起一些水花。 潭底。 玄鳞抬头瞪着自己上方晃晃悠悠的人脚,心下恼怒。 岂有此理,竟然让他泡凡人的洗脚水! 而且,泡就泡吧,还不老实! 越想越气! 此时,李青辞睡得正香,忽地,他脸上遮盖的荷叶不见了,突如其来刺眼的光线迫使他从睡梦中醒来。 还未等他彻底清醒,自己腿上就被踢了两脚。 紧接着一道怒喝声响起:“把你的脚从水里收回去!” 玄鳞的语气不怎么好,想来也是,谁一睁眼看见自己头顶悬着双脚,心情都不会太好。 尤其是玄鳞这种讨厌凡人的妖。 李青辞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不解道:“为什么?” 玄鳞冷声道:“不为什么!我说让你收回去你就收回去!” 李青辞低下头,抿着嘴不吭声,看上去好像在示弱,但是他的俩脚依然垂在水里。 见此情景,玄鳞被气笑了,他俯下身,在李青辞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拳头,阴沉道:“你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能经得住我几拳,小子,我劝你识时务一点!” 此时,玄鳞投下来的阴影将李青辞完全笼罩,衬得李青辞越发弱小,再配合着玄鳞阴恻恻的威胁,李青辞应该很容易退让。 可是结果相反。 李青辞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又就地躺下了。 他很擅长识时务。 要是这人真得有那么残暴,随意动手伤人,那么他昨日就不会完好无损地下山。 而且,他真的好困,头晕晕的,浑身没有力气。 玄鳞见状惊住了,这么不怕死的凡人真是少见。 这是不是就是书上写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惊讶过后,紧接着就是恼羞成怒。 玄鳞自从修成内丹,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以往那些人,哪个见了他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 他一把揪住李青辞的衣襟,直接将人从地上提起来。 本来看在他还是个小崽子的份上,不想跟他计较,没想到这小玩意儿蹬鼻子上脸。 玄鳞打算把这个小崽子扔下山,然后在水潭边设个小法术,也省得以后再有人找过来。 此时,李青辞整个人悬空着被玄鳞提在手上,颠得他头晕眼花,他看向脸色阴沉的男人,开口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泡脚了,你让我留在这里吧。” 玄鳞冷笑一声,提着他继续往前走。 李青辞手脚并用地挣扎,一把扑在男人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腰,恳求道:“求求你了,让我留在这里吧,否则我在山下会被热死的。” 玄鳞对此嗤之以鼻,就算热死了又关他什么事,何况,哪有这么严重。 今年虽然是旱年,天气比往年炎热不少,那也没到热死人的地步。 李青辞继续小声恳求:“求求你了。” 玄鳞低下头,看着抱在自己腰间的细弱手臂,忍不住烦躁,他扯着李青辞的手臂将人甩开,怒道:“拿开你的脏爪子!” 李青辞摔了个屁股墩,仍不忘辩解:“我的手不脏,刚刚洗得很干净。” 玄鳞嫌弃地看向他,懒得搭理,伸手指了指右前方,命令道:“顺着这条道下去,走不了多远就有一个小水塘,你去那儿。” “我不去。”李青辞摇头拒绝,“那儿的水很脏,而且周边没有什么大树,很热。” “你还挑上了!”玄鳞拔高音量,“不愿意,你就滚下山。” 眼下,男人虽然依旧语气不善,但是脸上阴沉的神色淡去不少,给人一种能讨价还价的感觉。 李青辞抬头望着他,视线有些模糊,他努力眨了眨眼,轻声道:“可是,这个地方是我先来的,昨天你在这里泡水,我都没有赶你。” 玄鳞听完觉得荒谬,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先来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青辞答道:“一个多月前,你看,那边树上我还绑了布条做记号。” “嗤!”玄鳞忍不住讥讽,他几百年前就在这泡水了,那时候他还没修成人形呢。 “少废话,你娘还在娘胎里没出生,我都已经在这了,赶紧滚!” 李青辞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低低道:“我……我……” 刚说出两个字,他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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