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沈凡入梦时塔尔古已经安回了他的头颅,是以沈凡是第一次注意到这种景象,他同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失去头颅的盔甲自己复原的场面。
谢云澜他们看不到什么,但沈凡看到了那牵动盔甲复原的如丝线般细小的黑气。
“是魔气。”沈凡说。
“果然是心魔。”谢云澜沉声道,他把脑袋上的小猫抱下来,又塞回了胸前的衣襟里。
他这回体贴的给沈凡留了个脑袋露在外面,同时问:“有什么办法找到梦主?”
梦主就在城中,但是,谢云澜回望着城内,成百上千的百姓在四散奔逃,想在其中找到做梦之人何其难,尤其他们还要面对元戎军队不断的进攻。
“很难直接找到对方。”沈凡也说,“梦主未必就是人形,他可能根据自己的意识幻化成任何形态,就像……”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随即又抬头看看谢云澜。
谢云澜连忙偏过视线,不敢与那幽幽的眼神对视。
他轻咳一声道:“没办法了?”
“还是得从梦境表现的方式来找线索,梦境会反应梦主真实的内心,就算屠城只是为了利用人心中的恐惧增强自己的力量,但这个梦境的某些细节中一定也代表了他的自我想法,包括他的憎恶、恐惧、爱恋之类的感情。”沈凡又一次将视线投向下方的战场,“例如那片冰河,冰河对增强百姓的恐惧没有意义,它反应的一定是梦主的内心,这代表了什么?”
谢云澜跟着望过去,冰河浩大而宽广,同时也冰冷且荒芜,他站在城楼上,只感觉冰河无边无际,这寒意庞大到要将人淹没。
冰河代表了什么谢云澜一时想不到,但是他根据沈凡的思路想到了另一件事,为什么盔甲下是空的?
元戎骑兵的出现是为了唤起百姓心中的恐惧,塔尔古的面孔只会让这种恐惧加剧,空空如也的盔甲跟冰河一样,在这个梦境中是无意义的,它一定代表着梦主的想法。
谢云澜心念电转,在他思索间,倒地的盔甲又一次站了起来,元戎骑兵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这回由那塔尔古形貌的铁甲亲自带队,他手握黑金宽背狼首刀,一骑锐不可当,冲锋在前。
谢云澜顾不得再思索,他从士兵手中拿过一张大弓,弯弓搭箭,瞄着塔尔古铁面上漆黑的眼洞,他猛地松弦!
箭矢呼啸而出,虽然塔尔古在御马快速奔跑,但谢云澜箭术过人,便是在空中疾行而过的大雁,他都可以一箭穿喉。
然而,冰河上突然有一阵风吹过,不偏不倚,将这只疾射的箭矢吹得偏了几寸,它贴着塔尔古的铁甲而过,最后落入空无的冰面中。
他射空了。
谢云澜一怔,他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上回他就发现了,这个梦境里,他似乎特别倒霉。
“因为梦的主人不想让你赢。”趴在他胸前的小猫开口说,“梦主的力量除了这只元戎骑兵,同时还时刻影响着这个梦境,他能够改变一些现实中不能改变的规则,像是风的朝向。”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谢云澜不解道,直接改变规则的话,干脆直接掀起一阵飓风,将城楼都吹塌了,省时省力。
“因为你们的意识也会影响梦域。”沈凡说,“我先前跟你说过,这个梦域是由梦主和所有入梦之人的意识一起构成的,梦主构成了这个梦域的绝大部分,但你们的力量同样会影响这里,你们对现实规则的认知让他无法随意更改梦中的规则,目前只能稍微加大一下风势,让你的箭矢射偏,但是随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强……”
“他能改变梦境规则的能力就越大。”谢云澜接话道。
沈凡点了点头。
谢云澜揉了一把猫脑袋,自言自语着:“所以不能让他再加深百姓心中的恐惧,得阻止他屠城。”
小猫晃了晃脑袋,像是不太愿意被谢云澜摸,但是他目前的力量又甩脱不开,只能在谢云澜的手移开后不满的抖两下耳朵。
“咣”一声,城楼在震荡,塔尔古率领的骑兵已经在冲撞城门,还有部队在架起云梯,想要攀上城墙。
谢云澜拔剑出鞘,冲士兵们呼喊着:“往下面浇火油!绝不能让元戎人进城!”
士兵们齐声应是。
冰河上杀声震天,火油浇在元戎人的盔甲上,却依旧无法阻挡他们攻城的步伐。
他们浑身燃着烈焰,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箭矢和火油渐渐耗尽,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这守城的一千夏军已经足够勇武,他们一遍一遍将利刃刺进元戎人的胸膛,然而这些杀不死的盔甲又一遍遍的复生,己方的伤亡越来越多,便是谢云澜也浑身浴血。
他身上添了很多伤口,鲜血积满剑柄,几乎难以握持,唯独有一处,那装着小猫的胸口,被他牢牢护着,半丝伤痕也无。
火光在漫天大雪中烧了一夜,城楼上死伤无数,但他们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元戎人攻进城内的步伐。
终于,火光燃尽,天色渐白。
梦醒了。
第68章
谢云澜粗喘几下,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望着屋中的陈设,没有如山一样的尸体,也没有永远杀不死的元戎骑兵。
窗口有和煦阳光洒落,他在阳光中愣神了片刻,像是终于能够确认冰雪的噩梦已经醒了,他在喘息渐平后,又重重地倒了下去。
累。这是谢云澜心里唯一的想法。
他的身体在床上睡了一夜,意识却在梦境里与元戎人激战,战到血积剑柄,精疲力尽。
他将身上穿的轻甲随手脱去,随即便一动不动,他此刻累到只想闭上眼躺着,便是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
闭目时,他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沈凡也起来了。
虽说梦已经醒了,但谢云澜混乱的思绪一时还是有些分不清,毕竟这个梦境这样真实,大到漫天的风雪,小到鲜血浸透衣物的黏腻触感,都让他难以分辨梦和现实的界限。
他昨夜受了许多伤,在肩膀上,背脊上,腿上,却唯独没有胸口,因为他一直死死地护住这个地方,战到后来,身体的力气耗尽,思维也已经僵化,只知道麻木地劈砍面前的敌人阻止他们进城,以及不让自己胸口的位置受伤。
这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本能,所以他此刻下意识的将正在起床的沈凡又捞回来,像是还想将奶猫塞回衣服里,他把沈凡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上,然后,终于发觉了不对。
他猛地睁眼,正对上沈凡面无表情的脸。
谢云澜:“……”
“我不是故意的……”他试着解释,“我以为还在梦里……”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梦里跟现实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差别,无论是眼前刚刚睡醒头发有些散乱但依然不掩其出尘容貌的男人,还是梦里巴掌大的奶猫,都是沈凡。
他在梦中不光把沈凡想象成奶猫的模样,还给对方系上了一条绣着“沈烦烦”三个字的丝巾,并且趁着对方是奶猫时肆无忌惮的揉过对方的脑袋。
一桩桩,一件件,谢云澜现在回想起来都心虚,只感觉这仇恨一页纸已经记不完了。
他忐忑地与沈凡对视着,幸好,沈凡大概暂时没想追究此事,他望了谢云澜片刻,乌黑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将谢云澜的手拿开,自顾自起床穿衣。
谢云澜松了口气,也跟着起来了,他虽然很累,但还有正事要处理,没有多少时间任由他这样无所事事地躺着。
两人刚刚穿好衣服,屋外便传来黄耀武声音。
“谢老弟!我就说有你在肯定能打赢那些元戎人!”黄耀武哈哈大笑着,他已经从士兵们口中听到了昨夜梦境的经过,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他们第一次阻止了元戎人屠城。
谢云澜却皱着眉说:“没有打赢。”
他们只是守住了昨夜,今夜入梦之时,元戎铁骑依然会从冰河尽头驰骋而来。
一行人来到议事的正厅,韦承之也在,他昨天连夜去打听元戎方面的消息,今早特地过来跟谢云澜支会一声。
“侯爷,我问了一些去关外与元戎做贸易的客商朋友,都没听说还有塔尔古的残部留存。”韦承之说,“听元戎那边传来的消息,达巴拉干跟塔尔古的感情并不好,老单于还没死时,达巴拉干曾经在一次狩猎中遇袭,差点丧命,据说那次袭击跟塔尔古有关。还有塔尔古的余部原本是想扶持塔尔古的儿子察图继位,达巴拉干知道后,他们的脑袋便被送过来同我们求和了,一个月后,塔尔古的儿子察图也正巧坠马而亡,我想,依达巴拉干的性格,他不会让塔尔古有任何旧部还活着。”
谢云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其实已经不怀疑梦主是塔尔古的残部了,他朝众人说着昨夜在梦中的经过,以及沈凡告诉他的一些对于梦境原理的解释。
说起冰河代表着什么,屋内众人都一时想不出什么结果,但是谈起那空空如也的盔甲,黄耀武还在摸不着脑袋时,韦承之却突然有了个想法。
“会不会是梦主没有见过塔尔古?”他说。
元戎铁骑的出现是为了利用人心的恐惧,塔尔古的面容会加剧这种恐惧,但是铁甲下却什么都没有,梦主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那么换一种思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做不到,这么一想便说得通了,他没有见过塔尔古,所以他无法在梦中幻化出对方的样貌。
“我也是这般想的。”谢云澜说,这是他昨夜在城楼上想出的结果。
“没有见过塔尔古?”黄耀武道,“这么说梦主不是元戎人?”
塔尔古是元戎的大单于,更是他们的大英雄,其有名的程度大抵就像谢云澜之于大夏,并且,由于元戎的人口较少,以及自身游牧的特性,绝大多数元戎人都见过塔尔古。
“不一定。”谢云澜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也是有没见过塔尔古的元戎人的,只是塔尔古的残部这个可能可以被排除了,作为塔尔古的亲信部下,绝不可能没见过塔尔古。
谢云澜分析道:“目前我们对梦主的了解是,他见过我,但是没有见过塔尔古,而且他对涯州百姓,似乎有一种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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